是夜，昏暗燈光下，穿著正式得體的男男女女把盞言歡，酒酣耳熱之際，角落里時不時傳來調(diào)笑聲。

    霍景沄手持著酒杯，才剛與某合作公司的負責人閑敘不久，一清脆可人的嗓音就在他身側(cè)響起。

    “霍總，好久不見呀?！?/br>
    來者是個身著黑色禮服的女人，年紀不大，本就精致的眉目配上妝容和俏皮可愛的短裙，將她的美貌與嬌俏凸顯得淋漓盡致。

    霍景沄微笑點頭，“賀小姐?！?/br>
    態(tài)度既不過分生疏，也并不熟絡。

    原本與霍景沄交談的中年男人見狀，曖昧地對兩人笑了笑，說了句玩笑話就悠悠離開了。

    今夜宴會的規(guī)模并不大，跟上回葉家晚宴相比顯得更為私人和隨意，參加人并不多，大部分人也是相識的。而眼前的這位倒也算從小認識，是城內(nèi)賀家的小姑娘，只不過從前交集不多，他出國后更是沒再見過，只依稀知道小姑娘進了娛樂圈，似乎還混得不錯。

    霍景沄本不打算久留，奈何前來攀談的人一波又一波，現(xiàn)在連這小meimei也主動找來了。

    “霍總，”幾句寒暄后，小姑娘才道出自己的真正來意，“你最近有跟我那小堂哥聯(lián)系上么？”

    她口中的堂哥，正是多日前突然爽約，說要出國散心的賀羽。

    “沒有。”霍景沄站得有些累，不著痕跡地將重心移向另一只腳。

    “這樣啊……”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也不含糊，“您也知道，小堂哥他先前甩了個傻逼渣男。最近那傻逼總來找我們問小堂哥下落，煩得不得了?！?/br>
    在外甜美可人的偶像歌手，私下倒也不端著，“伯父伯母那邊擔心他會打擾到你，特意囑咐我們這群小輩提前跟你說一聲?！?/br>
    “謝謝?！被艟皼V也不表態(tài)，禮貌道謝后也只是與她簡單聊了幾句與賀羽有關的話。

    當時他并沒將這事過多放在心上，畢竟這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倘若對方有心，怎么都會碰到。

    然而他沒料到，這才過了十多分鐘，小姑娘口中那傻逼就已經(jīng)找上門來。

    “霍總，”神態(tài)略有些頹唐陰郁的英俊男人截住了他，“打擾你幾分鐘?！?/br>
    未等霍景沄做出反應，原本落后他半步的霍潛蒼已走向前，以保護的姿態(tài)擋在了自家弟弟身前。

    霍景沄一恍神，對方寬闊的背脊有那么一瞬間與前一晚那穿著睡衣的背影重合到了一處。

    前一晚用餐結(jié)束后，霍景沄找了個理由便回了自己的書房。

    他自認有些矯情：下午的情事本就你情我愿，主動提出炮友關系的是他，事后扭扭捏捏不知該如何相處的還是他——然而到了這時候，他依然理不清夾雜羞窘當中的其他情緒是什么。

    霍景沄不再來回踱步，而是坐在柔軟沙發(fā)上，低頭揉了揉臉，試圖從最初那夜的點滴開始剖析自己?？梢坏┗叵?，接踵而至的反而全是床笫間的片段，有些甚至具體到了細節(jié)。

    獨處于私密空間內(nèi)的霍景沄完全舍棄了優(yōu)雅端莊的一面。他甩開拖鞋，側(cè)躺在沙發(fā)上，把頭埋在其中靜置了十幾秒，隨后孩子氣地小幅度滾動。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放縱自己做出符合自身年紀的事，不再是公司里那個無論何時都游刃有余的霍總。

    不能再想了，他對自己說道。

    但那些畫面和聲音就像在霍景沄腦子里扎了根，越想掙扎擺脫，就變得更加濃烈深入。以至于他一闔上眼，浮現(xiàn)出的畫面就是自家兄長赤裸上身，雙臂撐在床上，自上而下注視著他，頭頂?shù)墨F耳隨著抽插而擺動，就連鬢間的薄汗也顯得格外性感。

    在這景象中，他甚至還能回想起自己主動說出口的yin言浪語，無論是“哥哥好大”還是“哥哥的roubang插得我好舒服”，當時說得有多痛快，回憶起來就有多羞恥。

    霍景沄躺在沙發(fā)上捂著臉，努力說服自己，“zuoai的時候放開些，并沒有什么。”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書房的木門。

    “小景，是我?！绷硪晃划斒氯司驮陂T外。

    霍景沄一個激靈，反駁的話順勢浮現(xiàn)出來：放開些是沒什么，但對著哥哥放這么開真的沒問題么？

    好了，先前全部的心理建設都崩塌了。

    “小景？”

    “哥哥先等一會?！毖巯虏皇前l(fā)呆的好時機，霍景沄立馬從沙發(fā)上起來，理了理頭發(fā)，確定衣物沒有過分凌亂后才上前打開房門。

    只見門外的男人身著暗色睡衣，手上捧著個小托盤，“阿姨特意燉了補品，托我?guī)蟻斫o你?！?/br>
    “謝謝，”霍景沄與他對視了一眼，隨即心虛錯開，盯著托盤上的小碗繼續(xù)說道，“下次直接叫我下樓就好，不用這么麻煩你的?！?/br>
    霍潛蒼沒有立即將托盤交給他，淡淡道：“我拿進去吧?！?/br>
    聞言，霍景沄立即乖巧地退了一步，甚至在對方進門后順手關上了門。

    下午的性事到現(xiàn)在也就短短幾個小時，只要他低下頭扒開自己的領口，還能看到皮膚上的吻痕。而此刻，發(fā)生了關系的兩兄弟又一次在房間內(nèi)獨處，霍景沄不知對方作何想法，至少他滿腦子都充斥著黃色廢料，把剩余的冷靜和理智擠壓到偏僻的角落里。

    “剛才的不是實話，”霍潛蒼主動打破了屋內(nèi)的寧靜，“是我要求阿姨將托盤交給我?！?/br>
    彼時，霍潛蒼背對著霍景沄，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見到對方那被深色睡衣包裹著的寬廣后背。

    男人身材高挑，睡衣遮蓋住他寬厚的肩膀與背上漂亮結(jié)實的肌rou，可霍景沄仍記得當自己在性事中緊緊環(huán)抱著對方時是怎樣的觸感。

    霍潛蒼并不知自家弟弟所想，他放下手中的物體，轉(zhuǎn)過身來對霍景沄說道，“因為我想來看看小景?！?/br>
    霍景沄：看什么？

    驚訝與困惑之下，這次他的眼神并未躲閃，全副心思都在不遠處那人身上，靜待對方接下來的話。

    “看看他是否還在惱我?！币回瀲烂C的霍潛蒼似乎稍稍勾起了嘴角。

    霍景沄看不真切，下意識向前走了兩步，才猛然停下，訕訕解釋道：“我沒有生氣，只是有些不好意思?！?/br>
    成年人的世界里，所思所想向來不會輕易挑明，大多劃分好一個相對舒適的界線，相互試探。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直接挑明反而會失去了意義，就像助理小麗，就像老宅里的管家和阿姨們。

    可偏偏霍潛蒼這次選擇了主動說破。

    “為什么？”他幾步走到了霍景沄身前，接著問道，“小景不敢看我？”

    他明知霍景沄因何羞惱，卻是執(zhí)意打破對方設定好的距離，步步逼近，讓他自己說出來。

    霍景沄微微低著頭，視線落在他的睡褲上，聲音低了些，“因為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兄弟?！?/br>
    這句話說了出口，剩下的也就不再困難。

    “我很不習慣，也不喜歡自己在事后扭扭捏捏的模樣，”他依舊低著頭，錯過了男人的一切反應，“可你是我的哥哥。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我們從小到大都呆在一塊，相互依靠，小時候睡同一張床，長大后住同一間宿舍。對我來說，你們兩個才是世界上與我最親密的人，我前半輩子最難忘最快樂的時光，都是與你們一起走過的?！?/br>
    分開的這些年，霍景沄學得最好最快的，就是獨自消化負面情緒。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向他的兄長們傾訴心事，然而這一瞬間，他恍惚回到了那段親密無間的歲月中。

    那段能毫無顧忌地傾吐，肆意撒嬌，他以為從此消逝在舊時光里的幸福歲月。

    想到這里，霍景沄的語氣都變得委屈了些，“我知道上床只是權宜之計，容不得過多矯情。第一次上床還好，我能時刻告誡著自己這只是在幫哥哥，但今天的快感過分強烈了，幾乎完全沉浸其中，忘記了一切，直到結(jié)束后才記起初衷……就像背叛了先前十多年的情誼，背叛了我們的關系?！?/br>
    “這種感覺很復雜，除了內(nèi)疚還有其他許多……說不清是什么，只覺得心亂得很?！?/br>
    他抿了抿嘴，“我不是在生氣，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哥哥再給我些時間，我能自己理順的。”

    話音剛落，霍景沄只聽見對方嘆了口氣，溫暖的手掌落在他發(fā)間，輕柔地揉弄著他的短發(fā)。

    “傻小景。”霍潛蒼的語氣似有些無奈，“回家了，就不需要自己扛。”

    “多些依賴哥哥，任何事哥哥都會替你解決?！?/br>
    短短幾句話，猛然一擊，輕而易舉地將霍景沄好不容易才筑起的高墻徹底推倒。

    “……哥哥?！被貒@么久，霍景沄直到此刻才真正體會到倦鳥歸巢是何滋味，他乖順地接受著來自兄長的撫慰，額頭靠在對方肩膀上。

    霍潛蒼極有耐心地替他順著毛，每一下都仿佛撫在他的心頭上，撫去了他的無措與緊繃。

    “小景只是在幫我，”霍潛蒼壓低聲音，安慰中透出幾分蠱惑，“是我把你扯到情欲當中，也是我引誘你沉淪，自始至終小景都是無辜的?！?/br>
    “我才是罪魁禍首。”

    “只有我會受人唾棄不止?！?/br>
    “不是這樣的……”霍景沄剛想抬頭反駁，便被男人制止住。

    “噓，”霍潛蒼指引著他將手環(huán)在自己腰上，“乖乖聽哥哥說。”

    與此同時，他另一只手則輕輕拍了拍霍景沄的背脊，就像在安撫一個小朋友。

    “所以一切都交給我?！?/br>
    “無論是背德感，還是其他，”霍潛蒼語氣溫柔，“我都會替你盡數(shù)消去?！?/br>
    “寶寶?！?/br>
    ……

    前一天的晚上，直到那個擁抱徹底結(jié)束，霍景沄才得以看到霍潛蒼的神情，可這并不妨礙他去感受對方對他的包容與承諾。就像此刻，即便他背對著他，霍景沄同樣相信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哥哥都會保護他到底。

    可該有的禮儀還是得做到足。

    “陸總?！被艟皼V微笑著向來人打了個招呼。

    “昨天下午我曾希望拜訪霍總，得知你不便待客，只好在今天晚宴中碰碰運氣?！蹦腥瞬⑽匆驗榛魸撋n的舉動說些什么，而是直入主題，“這次打擾霍總，是想來問賀羽的消息，請你告訴我?！?/br>
    霍景沄回國時間不長，但也知道賀羽與他發(fā)生過什么，或者說整個A市上層圈子里都知道，許多人茶余飯后還以此為談資——賀家小公子對眼前這人一見鐘情，便是愛得轟轟烈烈，鬧得人盡皆知，幸好最終如愿所償追到了人，兩人還訂了婚。

    只可惜好景不長，賀羽與霍景沄發(fā)完消息后不久，干脆直接在朋友圈里公布他倆分手的事。簡單一句話，斷得毫不拖泥帶水，從此不再有任何回應，空留一大串的點贊和調(diào)侃。

    “抱歉，我也不清楚?！?/br>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天晚上小羽與你聯(lián)系時說過些什么？”

    “那與他的行蹤并無干系，我不方便透露?！狈址趾虾隙际菍Ψ降乃绞?，霍景沄既不會主動評論，同樣也不會過分摻和。

    男人抿唇，似不滿意這個答案，但依然維持著自己的好教養(yǎng)，“賀總，你與小羽關系好，自然知道我們的感情有多深厚，也知道他有多愛我。只是現(xiàn)在他被我慣壞了，爭執(zhí)了兩句就鬧別扭，還學人失聯(lián)。他年紀還小，不懂事，我很擔心他。”

    霍景沄并未立刻回復，而是在對方以為他心軟時繼續(xù)淺笑道：“賀羽是個成年人，能夠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他在你面前放得低，并不代表他這個賀家小少爺什么都不懂。”

    既然賀羽并沒有將男朋友出軌的事散播開來，霍景沄也不會提起，但他的冷淡是顯而易見的。

    “如果陸總誠心找人，建議還是去賀家拜訪吧。”

    說罷，霍景沄也不顧那人的挽留，快步離開了走廊。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坐在車里，霍景沄才注視著窗外的景物，悶悶道：“哥哥，你也會騙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