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雙人同騎

    顧庭靜半靠在躺椅上，遠遠望著天邊日輪緩緩西沉，萬丈金光燦然生輝，投射在廣闊無垠的碧藍海面上，波瀾一層推著一層，天色水光交融著不住躍動，更加奇幻炫目。

    江霖以為他沒聽見，又問了一遍：“顧先生，你能教教我嗎？”

    顧庭靜這才收回目光，看向江霖。

    江霖殺青之后就拆掉了長發(fā)，恢復了短發(fā)造型。馬兒往前走著，江霖就側頭向右看著顧庭靜，清爽干凈的發(fā)絲在海風中舞動著，身材勻稱苗條，單薄的白T恤和米色短褲使他露出修長的四肢，皮膚曬得有些發(fā)紅。

    他一雙又直又白的腿，緊緊地夾住黑漆漆的馬肚子，隨著馬背的顛簸起伏，兩腿的肌rou用力地繃緊了。

    顧庭靜淡淡說道：“以前沒人教過你騎馬嗎？”

    江霖說道：“我在劇組只學過一點皮毛。要說專業(yè)騎術的話，我是一竅不通了?！?/br>
    顧庭靜說道：“馬術還是很有學問的，一時半會可學不來?！?/br>
    黑馬馱著江霖轉了個圈兒，換了個方向繼續(xù)走著。

    江霖在風中甩了甩頭發(fā)，側頭向左看著顧庭靜，說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想，就算一時半會兒學不到什么，總可以開個好頭啊?！?/br>
    顧庭靜沒說話，從躺椅上站起身來。

    黑馬注意到主人的動靜，小碎步跑到他的面前。

    江霖在馬背上也跟著一顛兒顛兒的，忍不住攥住了韁繩。

    顧庭靜伸手摸了摸馬兒的脖子，然后順著長長的馬頸，一直往后摸到馬鞍附近，突然用力一捏江霖的大腿。

    江霖咦了一聲，腿部肌rou收縮了一下。

    顧庭靜又伸臂摸了摸江霖的后腰，隔著一層似有如無的薄薄布料，他能感到江霖的腰臀也是很用力的緊繃狀態(tài)。

    顧庭靜收回了手，說道：“你的身體太僵硬了，騎在馬背上一動也不動，一看就是害怕跌下來?！?/br>
    江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頭看著顧庭靜，說道：“我也知道要靈活一點，但一坐到馬背上來，身體就不聽使喚了似的，變得很笨重?！?/br>
    顧庭靜說道：“那說明你一開始入門就沒入好，已經養(yǎng)成了壞習慣?，F(xiàn)在想改，難?！?/br>
    江霖問道：“你是在哪里學的騎馬呢？”

    顧庭靜說道：“小時候是在俱樂部，去英國留學那幾年，跟朋友們在鄉(xiāng)下野騎比較多，回國以后就沒什么時間了，騎得斷斷續(xù)續(xù)的，不過前后加起來還是有不少年了?！?/br>
    江霖不禁有些氣餒，低下頭去，雙手有一搭、沒一搭玩弄著韁繩。

    顧庭靜則解開腕表，隨意地擱在矮桌上，然后從褲兜里掏出一雙馬術手套，整整齊齊套在兩只手上。

    江霖見狀，問道：“你要騎馬么？等我下來。”

    顧庭靜卻道：“你不必動，我上來。”

    江霖驚道：“什么？兩個人怎么騎一匹馬？”

    他看顧庭靜有上馬的意思，下意識夾了夾馬肚子躲開，黑馬便邁步前行，一轉眼走出了好幾米遠。

    顧庭靜也不跟江霖廢話，右手將食指和拇指連成一圈，送到薄唇中間吹了一個口哨，響亮而又短促。

    黑馬聽到口哨聲就立即回頭，江霖忙道：“別回去。”

    黑馬卻不再管江霖的示意，歡快地昂著頭，一路小跑回到了顧庭靜面前。

    顧庭靜笑了笑。

    因為江霖的腳伸在足蹬里面，顧庭靜不好借著足蹬上馬，便伸手拉了拉韁繩。

    那黑馬會意，自動地向躺椅靠近。

    顧庭靜就踏在躺椅上，右手摁住馬鞍前端，整個人拔高了一截兒，抬起左腿跨過馬背，穩(wěn)穩(wěn)當當坐上了馬鞍，每一個動作都準確無誤。

    那馬鞍本來是比較寬大的，但前后坐了兩個成年男子，頓時就變得十分擁擠。

    黑馬仿佛也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打了一個響鼻，全身跟著搖晃了兩下。

    江霖忙將上半身往前伏倒，竭力保持重心，同時扭過頭來看著顧庭靜，無奈地說道：“你這是干什么？”

    顧庭靜挺直腰桿坐在馬背上，似笑非笑看著他，說道：“不是你要我教你么？”

    江霖鳳眼圓睜，說道；“哪兒有老師和學生擠在一匹馬上面的？這是什么教法？”

    顧庭靜微微一笑，說道：“你對理論既然已經心知肚明了，再講下去也是紙上談兵，還是在實踐中慢慢感悟吧。”

    他雙臂穿過江霖的腋下，自然而然從江霖手里接過了韁繩，略微送了一松，黑馬擺了擺腦袋，一排鬃毛如水波般浮動，然后馱著兩人往前邁步。

    它每一步都陷入沙地之中，蹄子拔出來的時候，又留下一個小坑，很快在身后形成了一道蹄印組成的小徑。

    馬兒一旦開始運動，江霖就無法保持上身趴伏的姿勢，只能坐直腰身，不得不牢牢地嵌入顧庭靜的懷抱之中。

    他們疊騎著黑馬，顧庭靜的前胸貼著江霖的后背，江霖的臀部又貼著顧庭靜的胯部，男性的尷尬部位無處遮掩，只能嚴絲合縫、緊緊相依。

    現(xiàn)在雖然還沒到夏天，但海島的氣溫本來就比較高。兩人穿得又單薄，對方的氣息和體溫是那么鮮明。

    盡管傍晚的風兒有著海水的涼意，卻也無法降低他們傳遞給彼此的溫度……

    馬兒還沒走出多遠，江霖身上就熱得不行了，腰身輕輕扭動了幾下，急道：“兩個人還是太重了吧？馬兒受不了的。”

    顧庭靜淡定地控著韁繩，只是雙臂稍加用力夾住了江霖的腰，目視前方說道：“如果它承受不住的話，它會想辦法讓你知道的。”

    江霖回頭看向顧庭靜，顧庭靜也斜睨了他一眼。

    江霖的臉不知是不是太陽曬的，雪白的肌膚變得紅通通的，眉心微蹙，斜飛的眼角有些往下垂，一副很不自在的樣子。

    顧庭靜笑了笑，說道：“你專心一點吧。既然教你，你就好好學?！?/br>
    說著，他空出一只手來撫摸江霖的腰側，說道：“你感覺到沒有？你這一塊肌rou死硬死硬的，屁股都不知道抬一下。”

    江霖心里頭七上八下，顧庭靜的手長久地搭在他的腰上，隨著他的腰身晃動而自然游移，江霖只能感到他的手又熱又有力，那馬術手套又帶來不一樣的觸感……

    至于他自己的肌rou……是了，確實是很僵硬的。

    江霖全身的感官仿佛都敏感起來，他能感到駿馬顛簸的力度，以及身后的顧庭靜如何隨之起伏。

    馬背往上顛，顧庭靜也跟著稍稍離開馬鞍，馬兒往下沉，顧庭靜又跟著壓了回去。

    馬背仿佛就是一道道波浪，忽起忽落，顧庭靜則掌握了漲落規(guī)律，應對自如，張弛有度。

    相比之下，江霖只是硬邦邦地“坐”在馬上，姿勢確實太過死板了。

    顧庭靜忽然在江霖耳邊說道：“有感覺了？”

    江霖說道：“嗯？”

    他這才發(fā)覺，不知何時起，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無意識地追隨顧先生的節(jié)奏，時而放松，時而繃緊。

    于是，兩具身軀晃動的節(jié)奏漸漸趨同，他們的肩膀、大腿、胳膊都在用相同的頻率顛簸著。

    顧庭靜點點頭，說道：“你也算聰明了?！?/br>
    他拉了拉韁繩，馬兒就換了個方向，彎彎曲曲地向海面靠近。

    江霖的臀部在馬背上小幅度抬放著。馬兒轉彎的時候，他就跟著扭動腰身，調整重心。

    顧庭靜的手一直搭在他身上，可以明顯感受到江霖的腰肢在他掌心中扭來扭去的鮮活韻律。

    他們騎了一會兒，海水離得越來越近，沙灘也變得格外濕潤柔軟，馬兒幾乎是一步一顛。

    前方沙灘上橫曳著一根長長的樹枝，不知是從哪里沖來的，足有一米來長，好像海怪的觸角，彎彎曲曲從地上拱起來，形成一道天然的障礙物。

    江霖下意識去拉韁繩，可是顧庭靜反而夾了夾馬腹，催促馬兒直沖過去。

    黑馬明白主人的意思，驀地撒開蹄子向前疾沖，速度越來越快，兩旁風聲呼呼作響。

    迎面吹來的海風，把江霖的短發(fā)撲打得獵獵作響。

    顧庭靜的下頜虛虛擱在江霖的肩膀上，免得被他的發(fā)梢掃到眼睛。

    那樹枝越來越近，江霖心跳加快，雙目瞪視前方，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說道：“真的要跳過去嗎？”

    顧庭靜還有余韻打量江霖緊張的神情，眼中帶著促狹的笑意，說道：“不會摔了你的。”

    黑馬撒開蹄子，云飛奔馳，速度越來越快，幾乎是全速向前猛沖，轉眼間奔到樹枝前頭。

    它后蹄使勁兒，縱身一躍，兩人一馬頓時凌空飛起！

    剎那間全世界的風聲都定格住了，再下一秒，黑馬落地，就著強大的慣性，如閃電般急沖到淺水里。潑喇喇水花飛舞，江霖小腿上也濺到了海水。

    江霖緊張之下忘記了控制自己，黑馬躍過樹枝的時候，他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拋到空中，接著重重摔到馬鞍上，屁股好像摔成了四瓣，疼得叫道：“哎呦！”

    顧庭靜則穩(wěn)穩(wěn)坐在馬背上，雙腿彈簧似的忽收忽放，輕而易舉化解了力道，笑道：“一到關鍵時刻，就把剛學的東西忘干凈了。”

    江霖的臉紅得不行，喘著粗氣兒說道：“我是沒做好心理準備?！?/br>
    顧庭靜笑了兩聲。

    江霖的心跳仍然很快，雙腳有些發(fā)軟，幾乎踩不住馬蹬了。

    他忽然想到，一對馬蹬都給他踩了，顧庭靜的雙足可就沒處借力了。

    江霖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顧庭靜的雙腿自然下垂夾著馬腹，馬靴包裹著小腿，形成流暢的線條——看來他是不需要馬蹬的。

    黑馬在水里跑來跑去，水花四濺之中，顧庭靜的靴子后跟閃出一道鋒利的銀光。

    江霖說道：“你的靴子原來還裝了馬刺。”

    顧庭靜說道：“嗯?！?/br>
    江霖忍不住回頭看向他，說道：“它很聽話的，你不會刺它肚子吧？”

    顧庭靜笑了笑，說道：“不會?！?/br>
    黑馬在水里跑得興致大發(fā)，不斷騰躍跳動。

    顧庭靜索性把馬頭拉向另一邊的山崖方向，說道：“沖刺吧。”

    江霖知道勸不動他，連忙俯低身子，準備跟著黑馬沖刺。

    黑馬昂首發(fā)出一聲快活的嘶鳴，抖了抖身上黑亮的鬃毛，向著遠方全速奔馳。

    馬蹄有力地攪動著一團團海底白沙，朦朦朧朧像是水里的微型沙塵暴，愈發(fā)顯得海水清澈蔚藍，宛若透明。

    江霖身上的衣服都鼓了起來，如風帆一般，全身蕩滿了清爽的海風，整個人仿佛在風中飛起來了。

    黑馬一身鬃毛在海風中飛舞，它快活極了，跑得越來越快，四只蹄子在淺水中破浪而行，留下一排白花花的水紋波浪，宛如蛟龍出海，貼水飛行，無比矯夭迅捷。

    在極致的速度之下，江霖不知不覺忘記了恐懼，也忘記了全部技巧。

    左邊是椰林沙灘，右邊是夕陽大海，兩旁景物急速向后掠過，只有眼前那一處伸入海中的山崖越來越近，耳中灌滿了強烈的風聲，卻能聽到心跳聲越來越快。

    江霖兩手雖然抓住韁繩，但沒有使一點兒力氣，把一切都交給身后那人。

    那人把他抱在懷里，他的呼吸聲似乎直接鉆進了他的頭腦里，形成一種沒有隔閡的共鳴……

    忽然，江霖的右眼被光芒晃了一下，他側頭看去，只見大海無邊，一輪夕陽正在沉入遠海，千萬道金色漣漪在水面上蜿蜒躍動，瑰麗霞光染得漫天都像是燒起熊熊大火，動人心魄，美得讓人癡迷，又讓人傷感……

    馬背的肌rou忽然緊繃。江霖收回目光，往前一看，發(fā)現(xiàn)前方淺海里突出一塊灰色的巖石。

    黑馬加快速度，猛地縱身躍了過去。

    江霖一時不妨，又被顛了一下，叫道：“哎呦！”

    顧庭靜嗤的笑了一聲，說道：“剛剛就是在這個地方犯了錯，怎么不長記性？”

    江霖苦著一張臉，反過手去揉自己的屁股，但兩人下體相貼，難免就碰到了顧庭靜下面。

    顧庭靜低聲道：“別亂動?！?/br>
    江霖連忙停住手，回頭看向顧庭靜。

    顧庭靜此刻也正看著他。

    太陽沉入水中，夜幕就要降臨，天空幻化出紫羅蘭和鳶尾花的奇幻顏色，投射在蔚藍的大海上，這一切又全部反射在顧庭靜的眼中。

    他那黑漆漆的眼瞳，愈發(fā)襯托出那濃淡相間的瑰麗紫色。

    而在顧庭靜看來，江霖那對清冷冷的鳳眼，此刻也擁有了同樣幻麗的光影吧？

    江霖心中一震，倉促地移開眼神，側頭看向天際線。

    暮色漸漸昏暗，海面上一切色彩都朦朦朧朧的，竟不如從顧庭靜眼中看起來那么清晰明白。

    水波聲響，江霖恍然回神。

    這一帶的海水變深了，馬兒不得不放慢了腳步，一步步涉水走向那墜入海中的山崖。海水已經沒膝，它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

    江霖說道：“馬兒要走到海里了。”

    顧庭靜拍了拍馬脖子，說道：“這么大了，還這么調皮?。俊?/br>
    江霖拉住韁繩，試圖讓馬兒回到淺水沙灘，顧庭靜卻沒改變重心。

    馬兒接收到矛盾的指令，不由得抬起腦袋，忽地在水里跳躍起來，水深力強，兩人都跟著震了幾震。

    顧庭靜抬手環(huán)住江霖的腰，他們汗津津的身體更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江霖全身一個激靈，忍不住在顧庭靜懷中扭動了一下，顧庭靜便放松了胳膊。

    誰知，黑馬此時正在水中轉了個圈兒。江霖重心不穩(wěn)，又失去了依靠，一陣天旋地轉，居然直接跌下馬背，嘩啦啦一下子摔進水中！

    那黑馬嚇了一跳，連忙退開幾步，回頭看向江霖。

    江霖的身體還保留著騎馬的顛簸感，人卻已經躺在水中，海水襲來，鼻腔的窒息感使他頭暈目眩。

    他雙手胡亂撲騰了幾下，猛地撐住海底白沙，身子一挺，終于把頭伸了出來，張嘴吐出一口海水，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海水搖晃著一直淹沒到他的肩膀。

    顧庭靜拉住了韁繩，低頭問道：“怎么樣？”

    江霖頭發(fā)全都濕了，臉色蒼白，皺著臉說道：“嚇死我了?！?/br>
    顧庭靜看他沒事，便笑道：“這可是樂極生悲啊?！?/br>
    太陽落山，海水驟然冷了下來，江霖先前的一身熱意蕩然無存，整個身體浸在海水中，絲絲涼意無孔不入地侵入他的肌膚。

    顧庭靜端端正正坐到馬鞍的正中間，雙足蹬住足蹬，驅馬靠近江霖，俯身向他伸出一只手，說道：“起來吧?！?/br>
    江霖渾身顫了顫，換了個姿勢，自行站了起來。

    他身上的海水濕淋淋往下流淌，單薄的布料緊緊地貼在身上，透露出里面雪白的膚色。

    他捋了一把頭發(fā)，露出光潔的額頭，發(fā)梢黑漆漆地黏在脖子上，郁悶地說道：“我要回去了?！?/br>
    顧庭靜坐回馬背上，微笑道：“還早呢?！?/br>
    江霖又咳嗽了幾聲，拖著沉重的腳步，在海水里奮力往前走，說道：“我衣服濕了，好冷?！?/br>
    顧庭靜策馬跟在他后面，高高在上問道：“那你回哪里？”

    江霖說道：“回我住的酒店?！?/br>
    顧庭靜說道：“你回去路上就不怕被人看到？”

    江霖一頓，回頭說道：“我——”

    顧庭靜說道：“行了，你無非要說你不愿意去，又要我嚇唬你幾句，你才能委委屈屈聽我的話，今天就省省這一套吧。你乖乖到我那兒去換衣服，我回頭叫人送你回去，不會讓人拍到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