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安去陽臺時陳辛已經(jīng)走了，留了張便條在門口鞋柜上說謝謝。

    他掃了一眼，就隨手扔進垃圾桶了。

    詹子安上樓去酒柜里拿了一對酒杯，夾著那瓶新開的起泡酒回到臥室。

    蘇岱影安安靜靜地靠著靠枕玩手機，看見自己回來，就對自己笑，跳下床來接他手里的酒。

    兩個人舒舒服服地喝了一杯，詹子安暢快地嘆了一口氣。他們在手機上看好了餐廳，聯(lián)系了司機準(zhǔn)備收拾好就出門去；快六點多的時候，早上那個惱人的電話又來了，蘇岱影小聲催促詹子安去書房談，并說，“我收拾好在樓下等你?！?/br>
    詹子安點點頭。

    這個電話打了十分鐘左右。

    六點五分時，詹子安聽見一聲脆響，當(dāng)時也沒有在意。等他應(yīng)付完那通商務(wù)電話（還挑好了一條新領(lǐng)帶）再回到臥室去，就見屋子里窗簾半開著，蘇岱影低頭坐在床邊僵硬地翹著腳，亮晶晶的酒杯碎片打碎在地毯上，參雜了一點血跡。

    “子安，我……”蘇岱影心虛到不敢看他，“……我躺著去夠酒杯來著，結(jié)果沒拿住?！?/br>
    “對不起啊?！彼哪_趾動了動，“我可能不能出去了?！?/br>
    詹子安沉默地在他面前站了一會兒，才說，“好?！?/br>
    “好?！彼f。

    他扔了手里還沒拆包裝的領(lǐng)帶就走。

    那天蘇岱影坐在窗口，看見詹子安的白色R8緩緩從院子里駛出。

    詹子安出去辦事，一晚上也沒有回來。

    蘇岱影腳上傷得不重，只是有一點極細(xì)的玻璃渣滲進了傷口里，他自己也看不清，只草草消毒包扎了一下就回到屋子里睡覺去了。

    他的確是在鬧脾氣，他也是有脾氣的。按理說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早就應(yīng)該油鹽不進，該笑的時候笑，該裝傻的時候裝傻，做一個合格的花瓶。

    但我就是有脾氣的。蘇岱影想，我是人，還是不大的人。

    他想，詹子安大混球，想把我變成他的狗。

    想都別想！

    第二天蘇岱影睡到半下午，詹子安也沒回來。

    直到晚上蘇岱影去樓下取外賣（小區(qū)里不讓外賣送上門，平時都是管家下去的）這時才遇到詹子安在樓下把鑰匙交給管家?guī)兔Σ窜嚒?/br>
    詹子安見他拎著外賣鬼鬼祟祟的樣子，一把搶走他的食袋，去撈他的腿，蘇岱影嚇了一跳，又不是在家里，怎么說上手就上手了，結(jié)果詹子安也沒有要抱他的意思，只是試探了下就背著手喊他，“走吧，上樓?！?/br>
    他們站在電梯里一句話都沒有說。

    到家后詹子安才開口，“休學(xué)手續(xù)已經(jīng)辦好了，好好在家養(yǎng)傷吧。別的等你傷好了再說?！?/br>
    蘇岱影像是料到了他會這樣做，拆外賣盒子的手頓了下，還是乖乖笑起來，“好?！彼f，“我知道了?！?/br>
    蘇岱影在盒子里撈了幾筷子就沒胃口了。那可是他平時最喜歡的烤鴨卷啊。

    “發(fā)什么愣？”詹子安站在身后看他。

    “沒，就是想起來我家以前老做這個菜，”蘇岱影想，也不知道家里的廚娘怎么樣了，葬禮時都沒有見到她。

    看詹子安沒說什么，蘇岱影吃完就磨磨蹭蹭收拾了碗筷，又回到樓上蒙起被子裝睡。

    “游戲機還在林蹤那，早知道就帶回來了?！彼?。

    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醒來時詹子安正拽著他的腳腕看他腳下的傷口，蘇岱影剛想頂嘴，就被他皺眉說了，“怎么沒喊管家?guī)湍惆拢俊?/br>
    蘇岱影不說話，心想，管家和你一條心，你都?xì)獾盟らT走了，我怎么好麻煩他。

    他剛想應(yīng)付幾句了事，又覺得哪兒怪怪的，好像睡久了喘不過氣似得。他看見詹子安的目光停在自己上半身，就伸手去摸臉和脖子，一摸才發(fā)現(xiàn)，脖子那兒嚴(yán)絲合縫地、不知道什么時候竟被扣上了一道皮質(zhì)的項圈。

    蘇岱影去瞪詹子安。當(dāng)事人氣定神閑，不當(dāng)回事，還在他腳心輕輕地?fù)弦幌?，結(jié)果被小情人掙扎著踢在小臂上。

    “這怎么回事？”蘇岱影扯著項圈問。

    “怕你亂跑。”詹子安看著他說，“能放進一根手指，看來尺寸正好?！?/br>
    “你乖點，好好戴著，我就把家里鑰匙給你，沒事可以在小區(qū)里走走?！闭沧影舱f，“要不然就連家門都別出。你自己選。”詹子安坐近來，用拇指摸了下那道深褐色的皮圈。

    蘇岱影聽了覺得呼吸都不暢，胸口起伏質(zhì)問，“……這樣我還能見人嗎？”

    “我沒把它做成紅的黑的，就是給足了你面子，寶貝?！闭f著詹子安親親他的下巴，“不要跟我討價還價。”

    蘇岱影呆坐著放空半天，才說，“好。”

    詹子安笑，親親他的頭發(fā)，“晚上睡覺覺得勒的話，就松開一格。”

    “但你記得不能摘。洗澡睡覺也不能?！?/br>
    那天之后詹子安就從蘇岱影的生活中消失了。

    發(fā)覺這件事的蘇岱影還以為自己要失業(yè)了，趕緊聯(lián)系管家問情況，管家回復(fù)說，詹總出差去監(jiān)標(biāo)了，公司的事，小半個月都不在家；又給蘇岱影轉(zhuǎn)了點零用錢，說不夠了可以再說。

    蘇岱影連說不用不用，他給過我了。

    但誰又能拒絕錢呢。

    他收到后就轉(zhuǎn)到自己卡上。

    那是張用了很久的儲蓄卡，沒綁定任何軟件，平時也不從上面支出，純粹是怕哪天再出事保命用的。蘇岱影自己也不知道上面現(xiàn)在有多少錢，反正自從他跟了詹子安之后，錢就一筆筆朝上面劃著。

    什么時候開始有了“要攢錢”這種想法呢？他也記不清了，可能是當(dāng)時想買一套自己的房子才開始的，慢慢的也堅持了快一年了。

    詹子安走后，蘇岱影在家呆了幾天。沒人理沒人管，倒也輕松；被限制的自由也是自由，沒什么不好。

    看了朋友圈林蹤的新劇上了才想起來，好久沒和他聯(lián)系，蘇岱影再一看，他的生日快到了。

    那得準(zhǔn)備禮物吧！

    林蹤現(xiàn)在什么都不缺。

    只是蘇岱影記得，很久前他就想養(yǎng)只狗，因為工作原因到現(xiàn)在也沒有養(yǎng)。

    蘇岱影就想，要不然送他一只小狗吧。

    但這里棘手的是，現(xiàn)在這個情況和被關(guān)禁閉也沒什么兩樣，怎么能挑到一條合適的好狗狗，還是有點困難。

    蘇岱影給賣寵物的朋友發(fā)消息打聽，“你知不知道有什么靠譜的狗舍?！?/br>
    朋友說，“有倒是有，都要排隊，要等個把月才能買到?！?/br>
    “那可能來不及。”蘇岱影抓了把頭發(fā)。

    但巧合就是這么巧。

    有天蘇岱影吃完晚飯在陽臺吹風(fēng)，遠遠看見樓下花園里有只黑白相間的大狗在撒歡，跑得耳朵舌頭都朝外甩，但還是很英姿颯爽的樣子。

    蘇岱影不懂狗，覺得這種就挺好的，不至于大得嚇人，也不小的像玩具只能捧在手中。

    他再一看，大狗撲著被主人抱了滿懷，那青年很開心地摸摸狗頭，站起身來牽著狗回家了。

    青年就是陳辛。

    蘇岱影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兩人見過面，他也知道他是住在樓下的鄰居。

    好的時機往往不會使人措手不及，而是借風(fēng)憑力，事事可達。

    這不就好辦了嗎，蘇岱影往搖椅上一靠，揉著肚子想，剛好找個理由，哪天去問問他。

    陳辛最近在實習(xí)，學(xué)校又離得遠，只好借住在城里的jiejie家，Pony也是他姐和姐夫養(yǎng)的（因為總是在家跑來跑去像匹小馬駒，姐夫給起的名字）。最近兩人新婚出去蜜月旅行去了，他這個臨時租住戶就又擔(dān)任起寵物陪玩鏟屎等一系列活動。

    他姐走之前還在交代說，“你沒事也出門溜溜它，別整天在家窩著，說不定能遇見漂亮小姑娘呢。”

    “知道啦，虧待不了你家狗?！标愋琳f。他也是喜歡動物的人，何況邊牧很通人性，平時也不給他惹麻煩，除了那天——那是陳辛剛搬來的第一天，他在陽臺給家里人打視頻，環(huán)顧四周看小區(qū)的環(huán)境，結(jié)果一手滑就把手機給掉了，還好屏幕沒碎，能繼續(xù)用。

    有天他下班晚了，九點多才剛從公司回來，一回家就看到蘇岱影站在自己家門前，好像在等人。

    這個小哥哥他見過一次，長得好看，忘不了的。

    陳辛見蘇岱影左手抓著右手腕在門口站得乖乖的，也沒問他來干什么，就給他解了門禁，結(jié)果輪到自己站在門前尷尬地不知道說啥。

    還是蘇岱影先開口說，“你好，請問你家有打火機或者火柴什么嗎？”

    陳辛還沒開口，蘇岱影又舉起手里裝著罐頭和rou干的袋子說，“順便來道個歉，”他低頭笑起來，“聽說那天我愛人……額，對你家狗有點兇。我來看看它?！?/br>
    陳辛呆呆道，“其實、沒什么的，它不聽話跳到你家陽臺上了，該訓(xùn)?！鼻嗄瓴缓靡馑嫉孛竽X勺，“你還記得啊，你人真好?！?/br>
    “不用謝，都住一棟樓?！碧K岱影說，“那個，打火機……？”

    “啊，差點忘了。我?guī)湍阏艺野?，?/br>
    說著，陳辛打開了門。

    蘇岱影越過他去打量整間屋子，可以看出是用心裝修過的，但因為沒仔細(xì)打掃有很多零碎的小物件，看起來很有生活氣息。

    進了房間，陳辛把玄關(guān)的抽屜翻得稀碎，頭也不敢抬，僵硬地問，　“那個，你是要點什么東西??？蠟燭嗎？”

    蘇岱影站在門口尷尬笑了下，“點煙?！?/br>
    陳辛也愣了，盯著蘇岱影黑烏烏的眼睛回不過神，等兩個人都故作沒事地移開目光往旁邊看，陳辛這回終于沒忍住噗嗤笑起來，“好吧?！?/br>
    真有點沒想到，陳辛想，可能是上次遇見時的印象先入為主了，根本想不到害羞的小哥哥竟然會抽煙。

    蘇岱影客客氣氣的，“沒事，沒有就算了，我回去再找找?！?/br>
    “對了，其實，我家廚房可以點。”陳辛連忙說。

    “啊？”蘇岱影有點意外。

    “啊，是這樣，我家是煤氣灶，因為家里人喜歡吃炒菜。他們說這樣有鍋氣。你介意我用煤氣幫你點嗎？”

    煤氣，那就是有火的意思嗎？可以點煙嗎，有毒嗎？蘇岱影稀里糊涂想。他這幾天光吃吃睡睡，也不怎么活動，硬是只胖了五斤，五斤好像都長在了臉上一樣，低著頭發(fā)呆時下巴多了一點圓圓的邊，那是雙下巴的雛型。

    陳辛看他一副舉棋不定的樣子，就說，“要不你進來等吧，別站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