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不如死

    琳香再一次醒來時，躺在一塊不高卻很平的大石上，她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摸遍自己全身上下，破破爛爛的衣裳下，她的身體完好如初。

    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有關于昨晚的一切卻是一點都不敢想。

    “哎，哎，她醒了?！?/br>
    大石旁邊圍著不少依著樸素的村民，其中有一個人還拿著朱砂筆，在石頭上寫著什么。

    “小娘子，你醒了啊，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那個人寫完了字，主動扶起琳香，幫她跳下大石。

    “這里是哪里？”

    琳香看了看他寫的字，朱紅色的鮮艷格外明顯：

    小娘子，跳崖水淹而死。

    “這里叫重生村，小娘子，你沒有印象了嗎？”

    琳香又看了看之前的字，顏色被風吹雨淋早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

    “重生村？我怎么會在這里？”

    如此怪異的村落名字，琳香望了望附近，每家每戶的房子都整齊排列，看著不過十幾戶，這個村子實在小的可憐。

    “是啊，小娘子，村里的老禿頭說遇見鬼了，我們?nèi)チ税l(fā)現(xiàn)你和你夫君都死在崖下。

    我們就將你們搬回村子里，放在這重生石上，過了一夜，你夫君比你早醒，他向我們講起你的故事，原來你們是因為不被家人認可才雙雙跳崖殉情。

    你夫君說想與你在這里成婚，現(xiàn)在去買喜品去了，我們正想收拾一間空屋給你們呢！”

    琳香隨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到自己剛剛躺著的地方，那里寫著潦草的三個大字：重生石。

    雖然朱砂已經(jīng)淡去，可那幾個深入石下幾分的字卻依舊清晰可以見。

    那人的話琳香每一個字都聽得懂，可為什么加起來卻像聽天書一樣呢？

    她也跟著那人指了指面前的大石，滿是不可思議道：

    “你的意思是？這石頭可以讓人重生？”

    “是啊，不過我們都好多年沒有死過了。”

    那人又蘸了些朱砂，繼續(xù)在石頭上寫：

    夫君郎，跳崖水淹而死。

    琳香看著那幾個字，恨道：

    “我不是小娘子，我也沒有夫君，你們不要被他騙了，他就是個瘋子！”

    “哎呀，小娘子，你夫君都跟我們說了，你怪他陪你一起殉情，你們的愛情還真是偉大，真讓人感動。”

    那人這樣一說，附近的人都小聲啜泣起來，看他們的表情還真不像裝出來的。

    琳香十分無奈，焦急道：

    “他真的不是我夫君，我叫依琳香，我是被他抓到這里來的，你們知道怎么回蛇界嗎？求求你們帶我出去！”

    村名們面面相覷，蛇界是個什么地方啊？他們怎么從來沒聽過。

    看著他們疑惑的表情，琳香心涼了半截，不知誰喊了一聲殤大俠回來了，琳香的心涼了個徹底。

    “娘子，你終于醒了?！?/br>
    不知怎么，琳香一聽到這個聲音，渾身就忍不住顫抖起來。昨晚的經(jīng)歷太過恐怖，她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偏偏男子還要主動湊到她面前來，他邪魅的俊顏浮現(xiàn)在琳香眼前，看上去溫和親善一點也無害。

    “??！……”

    琳香一句話也沒說就先尖叫起來，男子一把將她抱住埋在胸口，驚叫聲震蕩在他心間，他笑得愈發(fā)開懷。

    “我娘子受驚了，我先帶她回去休息，請問是哪間屋子？”

    村民們紛紛指了指最里面的那幢小屋，眼里全是憐惜，可憐的小娘子喲，難得她夫君這般愛她。

    －－－－－－

    琳香一點反抗的力氣也沒有，她被男子扶著走小屋，屋子被熱心的村民打掃的十分干凈。

    男子將她放在屋子中間的凳子上，自己則坐在另一邊，倒了一杯桌子上的清茶幾口喝完，才不緊不慢的說：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殤天?！?/br>
    琳香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有一雙黝黑的眼珠死死的盯著他，那眼神里面毋庸置疑的，全是滿滿的恨意。

    “娘子，你再用這種充滿愛意的眼神看著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情來了。

    你不記得了嗎？上次你進不去天庭，我還幫過你?！?/br>
    琳香自然記得殤天這個名字，從顧長嫣口中，也從那些天兵口中。前一次是他血洗了蛇界，后一次是他去天庭搗亂。

    為什么去天庭搗亂也說得上是幫她，那最多算個湊巧。

    琳香張嘴想說話，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如果你保證不再尖叫，我就讓你說話，本尊的耳朵都要給你叫聾了?！?/br>
    琳香想了一陣，才輕輕點了點頭。須臾間她就覺得卡在喉嚨的異物消失了，她咳嗽了兩聲，才說道：

    “殤天，你就是個瘋子！魔鬼！我與你有什么仇？”

    殤天聽著琳香的叫罵，沒有任何反應，等她說完，他才無奈道：

    “若是你想起了以前，就不會這樣說我了，娘子，我這是在幫你……”

    “幫我去死？死了還不夠，還要我承受比死亡多不知道多少倍的痛苦！你管這叫幫人？”

    一想到昨晚那種痛苦，琳香整顆心都好像被尖刀一片一片削著那樣痛，她不過才是一個即將及笄的小姑娘，從小被娘親呵護，哪里又受過這般苦難。

    殤天搖搖頭，不夠啊，看來還遠遠不夠。

    “你還沒有告訴我，究竟與你有什么仇，你要這樣折磨我！”

    琳香掉下淚來，這或許只是第一次，她為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平流淚。

    殤天卻是已經(jīng)站起身來，從自己提回來的大包袱里取出一件鮮紅的衣裳，對琳香道：

    “娘子，試試你的嫁衣吧！”

    琳香開口大罵：

    “你個……”

    剩下的聲音消彌于喉嚨間，她又被禁聲了。

    殤天將她扶起來，只剝?nèi)ニ钔鈱拥囊律?，就將嫁衣認認真真穿在她身上。

    “真漂亮呀，明天，你將會是最美麗的新娘?！?/br>
    說是試試男子也沒再從琳香身上脫下嫁衣來，他以為琳香餓了，說是要為她煮一碗他最愛吃的芙蓉粥，就讓她那么靜靜的站著，自己卻跑去了廚房。

    直到日上三竿，殤天才端著一碗再普通不過的白粥進來，他重新扶琳香坐下拿過一個白瓷勺，一勺一勺的喂起琳香來。

    他喂的很慢，等琳香把每一口的滋味都嘗盡了，他才開始喂下一口。

    “是不是很好吃？”

    身體被殤天控制得死死的琳香不得不咽下白粥，說實話味道確實不錯，白粥里面有很淡的芙蓉香氣，跟娘親做得一樣好吃。

    一想到娘親琳香的眼淚忍不住又掉下來，一滴一滴全落進碗里，最后又被殤天喂下肚。

    瓷碗并不大，殤天舀了數(shù)十勺，粥就見了底。

    他默默的盯著粥碗，遺憾道：

    “這么點，娘子怎么夠吃呢？”

    話音剛落，琳香就眼睜睜的看著那粥碗竟然就在她面前變得滿滿當當，跟沒吃之前一模一樣！

    可肚中明顯有的飽腹感不會有錯。

    殤天臉上的遺憾掃盡，又開開心心的喂起琳香來。

    琳香沒有拒絕的權利。

    喂到第十碗的時候，琳香早已經(jīng)吃不出自己嘴里是什么滋味了。早在那之前，碗里美味的粥在琳香看來已經(jīng)是最恐怖的毒藥，再這樣吃下去，她真的要被撐死了。

    夕陽西下，殤天還在一勺一勺認真的喂著。

    未被關上的屋門外，一眾村民從剛剛的好奇變成現(xiàn)在的驚懼，最后終于有個壯年男子看不下去，沖殤天嚷道：

    “殤大俠，你都沒看到你娘子已經(jīng)吃不下去了嗎？你喂她這么多她會被撐死的！”

    來不及吞下白粥的汁液自琳香嘴角滑落，她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不能用痛苦來形容了。

    “誰說的，我娘子最喜歡吃芙蓉粥了，我喂再多她都吃不夠?！?/br>
    有個婦人眼見琳香眼球已經(jīng)泛白，不平道：

    “你究竟是不是她的夫君，莫不是真像小娘子說的一樣，你是個瘋子吧！”

    “滾！”

    殤天將粥碗一下砸向屋外，村民們四下逃離，琳香應聲倒地。

    她真的被撐死了。

    天剛剛擦黑，小娘子就被人抬到了重生石上。

    －－－－－－

    第二天，琳香一直躺到晌午才醒，她爬起身朝石下一直吐，直到吐出血絲來才終于止住。

    她不顧一切的跑出村子，卻總是在到達一定地界后被無形的結(jié)界所阻擋，她發(fā)了瘋的大喊大叫，村民們卻只遠遠的看著她的動作，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昨天在大上寫字的人依舊兢兢業(yè)業(yè)的寫到：

    小娘子，喝粥撐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琳香大喊大叫，她早已經(jīng)失了該有的風采，現(xiàn)在她只想趕快逃離這個魔鬼之地。

    琳香鬧了一下午，在力竭之時被殤天抱回了屋。

    小屋里面掛上了紅綢，門上貼著喜聯(lián)，桌上還擺了好幾樣喜品，整個屋子都被大紅的喜燭照得明亮喜慶。

    殤天還穿著那一身黑衣，連最外層的黑袍也沒有脫下。

    他端起桌上的兩杯酒，也不按交杯酒來，自己喝完一杯就立刻喂琳香喝下另一杯。

    “啊！”

    琳香凄厲又恐怖的叫喊聲在夜里響起，那酒一下肚，琳香就感覺一種從來沒有經(jīng)受過的燒灼之痛，一路從喉嚨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再沒機會發(fā)出第二聲，就已經(jīng)倒地不起了，她的面色很快變得青黑，顯然，那酒不是一般的毒。

    村民們聽到這聲喊叫，嚇得連忙熄燈關門，這下他們敢肯定那殤大俠絕對是瘋子了。

    第三天，琳香抱腿看著那人在大石上寫著：

    小娘子，喝毒酒而死。

    她的臉上只剩下麻木，沒有一絲生氣。

    吐出來的毒酒吸引了天井里不知道什么東西，黑臭的如水一般的液體慢慢從天井里爬起來，游到琳香腳邊，一瞬間就吸光了那毒酒。

    琳香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沒力氣奔跑，可是當那黑色液體快要挨到她時，她還是驚跳了起來，瘋狂的逃跑。

    “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琳香一邊跑一邊拍打著每一扇村民的門，沒有一個人敢開門。

    有小孩子的人家，父母趕緊蒙上他們的眼睛，不讓他們看這殘忍的一幕。

    更多的卻是對著窗戶，一邊冷漠看著一邊又替小娘子抱不平。

    在道路的盡頭，自己家門前，琳香被一粒石子絆倒，黑液瞬間覆蓋了她全身。

    “??！”

    一聲比昨晚凄慘數(shù)倍的叫聲響起，那些液體一滴不剩，全部滲進了她身體里。

    殤天將她抱起來，輕柔道：

    “小幽，很痛吧！”

    村民們：當然很痛！你難道沒看到她整個人都痛得蜷縮起來了嗎？

    殤天：“你可知我的心比你痛千萬倍！”

    村民：嘖嘖，你要是真那么痛為什么還要這么折磨她喲！

    殤天：“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好，小幽，快想起來吧……”

    村民：你這么做又怎么對得起你心里的痛喲！

    過了好久好久，琳香的抽搐才慢慢停止。

    與此同時，蛇界和人間的兩張睡床上，一男一女兩個人同時俯身對著床下大口大口的吐起黑血來。

    好半晌，他們才停下來，紅潤的血色慢慢爬上了他們的臉頰。

    男子一手拂去嘴間的黑血，起身就化作一道青光往窗外飛去。

    而女子，則是點亮了屋內(nèi)的蠟燭，取出柜子里一件未完成的紅色嫁衣，一針一線的縫制起來。

    －－－－－－

    第四天，男子在大石上寫到：

    小娘子，被毒液折磨致死。

    琳香像一個真正的死人一樣，一動不動的躺在大石上，她的眼睛雖然睜著，眼里卻沒有任何光彩，連瞳孔都沒有一絲焦距。

    她是真的連一絲生氣也沒有了，整整一天，她都沒有動彈一下。

    夜晚，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巨大血月將整個村子籠罩，殤天走過來，躺在琳香身旁，不知道她還能不能聽到，卻還是將那個故事講了出來。

    很久很久以前，王府里面有兩位小姐長得很漂亮，她們能歌善舞，特別是一曲雙生花，跳得栩栩如生，幾乎整個朝代的男子都被他們所吸引。

    有一年皇宮里的大皇子過壽辰，王爺帶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也去參加皇子的壽辰。

    豈知這一去卻惹出了事端，當晚的大宴上，兩姐妹又跳了那曲雙生花，果然皇宮里的各個皇子都對兩姐妹另眼相看。

    卻唯獨除了大皇子，他眼里只有功法和朝堂，對男女之事并不熱衷。

    偏偏是這份不一樣卻吸引了兩姐妹的目光，特別是meimei，她對他動了情。

    那晚大家都喝夠了酒，王爺一家也被留下來歇息。就是這一晚，大皇子和雙生花的meimei睡在了一起。

    早上醒來兩人都對昨夜的事記憶模糊，可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還是令meimei感到又羞愧又喜悅，但接下來大皇子的一句話卻打破了她的一切幻想。

    他說：

    昨夜，我入魔了。

    聲音不帶一絲溫度，更不多看meimei一眼，她那么聰慧，只一句話就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沒說一句話就隨著家人離開了皇宮，兩個月后她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珠胎暗結(jié)了。

    知道事情經(jīng)過的jiejie勸meimei喝藥流掉這個孩子，可是她不忍心，不是對大皇子還有不舍，她只是單純對這個孩子不忍心。

    就這樣懷胎十月，臨將生產(chǎn)之際jiejie才發(fā)現(xiàn)meimei難產(chǎn)，根本生不下孩子。

    而一般的接生婆根本不敢碰那孩子，他們看著meimei隆起的肚子泛著的紅光，認為那是不祥之兆。

    沒辦法，jiejie將meimei送進皇宮，要大皇子負責，大皇子避而不見。那時二皇子和四皇子在大皇子那里下棋，眼見絕情的大哥和苦苦哀求的jiejie，他們偷偷跑去meimei生產(chǎn)的地方，打算助她一臂之力。

    等看到meimei的樣子才知道，大皇子那句入魔的話不假，還未出生的胎兒竟然還在母親肚中就已經(jīng)中了魔障。

    這已經(jīng)不是二皇子和四皇子能管的事情了，可是那時的meimei卻在彌留之際拉住了二皇子的手，她看著二皇子說：

    “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眼里是一位母親散發(fā)出來的對孩子最純凈的愛意，二皇子被感動了，他留下來幫她。

    他將自己所有的功力都傳給meimei，助她拼盡最后一絲力氣生下了孩子。

    那是一個小女孩，很可愛。

    可是meimei來不及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洶涌的魔障反噬了二皇子，他變得跟那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滿眼通紅。

    事情已經(jīng)無法掩蓋，最終是大皇子推開了門，他依舊沒有看meimei一眼，抱起了剛出生的嬰兒，運功暫時壓制了她體內(nèi)的魔性。

    他也沒看自己的弟弟一眼，仿佛這一刻，他眼里就只有自己的孩子了，那是和他血脈相通的孩子。

    故事講到這里戛然而止，殤天看著依舊沒有任何動作，眼里的紅光卻越來越盛的琳香。

    他將手自她頸下穿過輕輕攬住她的肩頭，和她一起看著天上的血月，淡淡露出一個微笑。

    強烈的紅光將他們包圍，這一夜，重生村里的所有人都經(jīng)歷了一次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