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曲（1）背叛

    －－好熱。

    在混亂中，你想。

    身體交纏，互相汲取，本應(yīng)是孕育生命的過程。

    要形容的話，就像宇宙爆炸，高熱、混亂、色彩交錯，巨大的風(fēng)刮起。呼吸相錯間，一切都交纏混亂沒有秩序，但在碰撞間，新的星星可能誕生。

    或者，也像兩個泥人互相融化捏合，彼此身體相融，再也分不清你我。

    但你和他一個是偽神，一個是自愿的祭品，不是同樣的生靈，也無法藉由交合孕育生命。

    整個過程，只有你額外獲得一些力量，可是你無法把這一切強(qiáng)解為單方面的獻(xiàn)祭。

    你不明白自己做這件事的意義所在。

    但你隱約感覺，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自己在一瞬間因他而交錯，你現(xiàn)在的世界被翻轉(zhuǎn)，墻被打碎，你的本質(zhì)被改變—或者說，被他的體溫和動作挖掘出來。過去顯現(xiàn)，而未來因此改變。你將把一部分的自己交托給對方。

    而未來的新風(fēng)景，你還不知道是什么模樣。

    不知何時，你已經(jīng)不打算回去第四空間。如果在力量耗盡前，你們沒有被挖出來，都會死在這里。

    對此，你隱約感到恐懼，但又矛盾的有一絲安心。

    畢竟，你不再是一個人。

    樹林中，墓地。

    黃椎氣定神閑地站在被泥石掩埋的新墓坑上。

    “何必浪費(fèi)力氣？”他說。

    嚴(yán)莉和長毛背靠背站著喘氣，在剛才的打斗中，兩人弄得狼狽至極，但還是緊盯黃椎腳下的那塊土地。

    嚴(yán)莉冷回：“浪不浪費(fèi)力氣，不用你來說！”

    接著又低聲罵：“媽的，黑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跳，速度還那么快，怕是早就想到會這樣吧？”

    長毛義憤填膺：“學(xué)霸也是！要我說，他早就知道自己會被埋！”

    接著又生氣地拿出黃椎照片：“老兄，我瞧你以前人看著不錯，怎地現(xiàn)在一點(diǎn)不通情達(dá)理？借過一下是會怎樣！”

    黑霧散至周圍，空氣如鐵般沉凝，令人肩頭沉重，呼吸困難。

    黃椎瞳孔一縮：“你們鐵了心想惹火我？”

    按照這一關(guān)的“規(guī)則”，一天鎮(zhèn)上死一個人，而在出殯過程中，會抽取一名玩家的生命作為祭品。

    今天的份已經(jīng)足夠，所以鎮(zhèn)長雖然阻止長毛兩人，同時也將他們打傷，卻沒有殺了他們的意思，也沒有主動攻擊，只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態(tài)。

    可是長毛不斷挑戰(zhàn)眼前人的底線。

    呼吸有些困難，但長毛依然一臉誠懇的說：“大哥，不是想惹你，無奈我是個好奇心重的寶寶。”

    “我本來以為，黃椎已經(jīng)徹底死掉，現(xiàn)在的你是披著黃椎皮的其他東西，但聽你說話，我又覺得不是?！?/br>
    黃椎的身體里，有兩種不同的人格。

    一個是從容的鎮(zhèn)長，一個是變得陰毒、但依然沖動的青年，會為父親的力量所陶醉，也會欣喜或憤怒。

    鎮(zhèn)長的人格，明顯受“父親”力量影響。但青年的人格，就值得思考和試探了。

    黃椎平靜的說：“某種層面上，以前的我是死了沒錯?，F(xiàn)在的我，在父親的力量下獲得新生?！?/br>
    長毛：“那為什么你討厭以前的自己？”

    黃椎冷聲：“因為他該死。”

    長毛不怕死的繼續(xù)問：“為什么該死？因為他讀詩？因為他和別人不同？還是，因為他’喜歡’父親之外的東西，或人？”

    不知被哪句話觸到底線，黃椎嘶聲吼：“閉嘴！”

    “砰”的一聲，兩人被黑霧壓倒在地。長毛勉強(qiáng)直跪，呼吸困難，依然笑：“咳……我一直好奇一件事?！?/br>
    “學(xué)霸說的沒錯，這個死游戲，雖然爛歸爛，卻很注重邏輯和規(guī)矩……一個人死去并被掩埋，怎么能……咳、呃！……怎么能……若無其事地復(fù)活？”

    “還是說──昨天在棺材里的，根本不是你，而是……嗚！”

    話沒說完，長毛便被突如其來的重量徹底壓倒！

    黃椎面目扭曲，已經(jīng)完全沒有從容的樣子，他嘶聲吼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被所有人排斥的恐懼嗎！我沒有錯！錯的不是我，她該死！她－－”

    話未說完，黃椎突然打了個冷戰(zhàn)，接著面容漸漸恢復(fù)平靜，眼神陰騭。

    人格轉(zhuǎn)換。

    “看來，祭品不用留到明天?！?/br>
    長毛正要反擊些什么，從剛才一直安靜的嚴(yán)莉，卻突然開口：“我知道了。”

    聲音如靜而黑的死水。

    她茫然凝視前方，喃喃說：

    “以前……幫里的規(guī)則是，如果一個罪人想要活下去，就要替幫會’抓叛徒’?！?/br>
    “意思是，要在所有人面前，辱罵自己的父親、妻子或任何最親近的人，說那人如何背叛幫會…….然后，在大家的鼓噪下，親手殺死他。”

    那人是否真背叛并不重要，重點(diǎn)是，藉由犯下更可怖的罪行，和背叛自己最親近的人，來獲得重新融入團(tuán)體的機(jī)會。

    藉由集體犯罪，來建立虛偽的正義。

    而在這種扭曲的規(guī)則下，處于夾縫間的生者呢？

    如果自己的父親殺死母親，孩子該怎么辦？應(yīng)該同聲指責(zé)母親的罪孽，還是……

    “所以，我最討厭被丟下……”

    嚴(yán)莉雙眼瞪大，失神的說。

    隨著她的話語，黑霧開始似溫柔、似嬉戲的，籠罩在她周圍。

    長毛察覺不對，掙扎著要碰她：“冷靜點(diǎn)，你－－”

    顫抖的指尖和嚴(yán)莉肩膀只差一厘，她卻突然抱頭尖叫！

    “啊──！！”

    像是把所有痛苦都傾泄而出似的，恐怖但可悲的嘶吼！

    黃椎雙眼發(fā)亮，退后一步。

    接著，樹林中如暴雷降臨，突的轟然巨響！

    －－－－－

    1.為什么前面一小段那么意識流？因為當(dāng)時在CP發(fā)，怕被河蟹QQ

    2.嚴(yán)莉剛出場時，說過自己討厭的三件事物：酒，男人，和被拋棄。和這章是銜接的。

    3.承上，因為顧著寫其他人，嚴(yán)莉的特性和故事一直沒好好寫，私心覺得對不起她OTZ

    4.到這一回，終于每個小伙伴都暴走啦！替可憐的長毛點(diǎn)蠟hhh

    長毛雖然腦回路奇葩了點(diǎn)，但私心覺得是小隊中最靠譜的，有時也很細(xì)膩。

    所以只能靠你啦，加油d（???）b

    P.S.雖然大概不會寫，好想看長毛發(fā)現(xiàn)自己拼命時，兩貨竟然在下面H的表情σ?′）σ

    －－－－－－

    終曲（2）亡靈

    起風(fēng)了。

    遙遠(yuǎn)的一側(cè)，河流旁。

    和平鎮(zhèn)依然籠罩在濃霧之中，一切平靜，無臉的鎮(zhèn)民們依循每日的軌跡來來去去，銅像高舉勝利的手勢。

    然而，濁黃的河水卻暗潮涌動，遠(yuǎn)處黑影興奮的竊竊私語，形狀逐漸清晰。它們一下化成丑陋的多眼巨人，一下裂為鋪天蓋地的黑色飛蟲，像是在嬉戲，又像在做攻擊前的預(yù)演。

    河流旁，刻著“和平鎮(zhèn)”三字的石碑，發(fā)出輕微的崩裂聲，如同冬季走在結(jié)冰路面上的脆響。

    離它最近的屋子，主人已經(jīng)死去，沒有人看見這一幕。

    爆炸一刻前已結(jié)束，余波仍在樹林內(nèi)回蕩，熱風(fēng)將樹葉給刮干，隨后落至地面，無聲無息。

    長毛仰躺在墓地上，手掌焦黑見骨，滿身血污，眼神是難得的茫然。

    他一動不動，一灘鮮紅的血，從他身下緩慢蔓延。

    而嚴(yán)莉跪在一旁，表情空白。

    剛才，電光石火間，一切猝不及防－－

    嚴(yán)莉尖叫著引爆身上的炸彈，同一時間，長毛飛快的抓住她，奪過她手上的炸藥扔了出去！

    而同時，他的手、身體，也被爆炸的余波所灼燒！

    至于嚴(yán)莉，反而因為被他壓在身下，沒有什么事。

    嚴(yán)莉從來都像大人一樣，不做幼稚的舉動，遇事總是提槍就上，常讓人忘記她也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女生。

    而現(xiàn)在，因為鮮血，她總算從剛才的瘋狂狀態(tài)醒過來，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拼命替長毛止血，一邊哭得抽噎。

    “對不起……對不起！”她喃喃說著。

    黃椎站在一旁，無聊的撇嘴，黑霧失望的回來，重新繚繞在他指間。

    “哎，本以為這人有資質(zhì)，可以成為下一個……算了?！?/br>
    說著，他轉(zhuǎn)身要走。

    就在這時，一道輕柔的聲音突然響起。

    “因為他們沒做和你類似的事，沒有和你一樣卑劣，所以失望嗎？”

    黃椎猛然轉(zhuǎn)頭：“誰？！”

    長毛依然躺在地上，但眼珠卻詭異的轉(zhuǎn)動。依然是他的聲音，可是語氣、音調(diào)甚至咬字，和語尾微妙的柔軟感，全都和他之前的語氣完全不同。

    就像是，一個年輕女孩的靈魂，用他的身體在說話。

    她軟軟的說：“你忘了我嗎？我們曾經(jīng)在小屋里一起讀詩，你念詩，我在書頁上寫下批注。”

    “你說，‘你的嘴，像是隨晨光而生的面包，帶著溫暖的芳香’……你吻了我……我以為，你也是喜歡我的……”

    黃椎渾身發(fā)抖，瞪大眼睛：“少裝神弄鬼！”

    女孩卻繼續(xù)說，用惆悵的語氣：“可是，為什么，你要把我塞進(jìn)棺材，無論怎么哭叫、掙扎，你都死死的壓住棺蓋、不讓我出來？我永遠(yuǎn)記得，你用鐵錘敲打長鐵釘，把棺蓋一點(diǎn)一點(diǎn)釘死的聲音。空氣一點(diǎn)點(diǎn)變少，我的喉嚨和胸口好痛……好痛??！”

    黃椎嘶吼：“閉嘴！本來就是你的錯，我沒有錯！我才是對的！”

    他邊吼，邊用力撕掉自己以前的照片，傻笑的年輕男人變成一片片，裂開的眼睛、鼻子甚至嘴角，成了扭曲的片段。

    女孩突然笑了。“真可憐，你不敢承認(rèn)你有罪?！?/br>
    “因為你的罪太過沉重，如果承認(rèn)，你就再也無法好好的活下去。所以你只能不斷的對自己說，你是個好人?！?/br>
    她用長毛的身體，一步步走向黃椎。

    “如果我有罪，那么，你也應(yīng)該和我同罪。為什么，你不來底下陪我？”

    終曲（3）價值

    “你才該去死！快點(diǎn)，給我弄死他??！”

    黃椎面容扭曲，幾近瘋狂。

    他試圖cao控黑霧攻擊，但不知為何，黑霧繚繞在周圍，卻沒有什么攻擊的意思。

    就像是，在看好戲。

    徒勞無功的試了幾次之后，黃椎終于崩潰蹲下：“啊啊啊啊??！為什么拋棄我！”

    女孩微笑著伸出手：“早說過，我們都有罪。一起……下地獄吧！”

    接著，一手扼住黃椎的喉嚨！

    長毛的身體力氣頗大，黃椎痛苦的抓緊扼住自己呼吸的大手，撓出一道道血痕，眼中滿是血絲：“不……父親不理我，一定是……因為我沒有…..完全殺死你！”

    他一手抓住堅硬帶有銳角的石頭，猛的往“女孩”頭上砸去！

    女孩歪頭避開，瞇著眼：“’父親’啊……”

    “在許多年前，你、我和其他人作為失敗的玩家，被留在這個世界，經(jīng)歷永恒的輪回。”

    她無視黃椎的掙扎，緩緩說：“在大家的臉孔陸續(xù)被奪取時，只有我們兩人，依靠偷偷保存的幾首詩，勉強(qiáng)維持自我?！?/br>
    黃椎喘氣越來越急，雙腳徒然無功的踢著沙土，發(fā)出痛苦的嗚咽聲，眼睛暴突，舌頭伸出。

    “記得嗎？’父親’不會幫助任何人，他塑造親切的假象，然而只是廣大意識的集合體，只會為自己挑選能用的東西，一但覺得不好，就馬上拋棄?！?/br>
    女孩貼近黃椎可怖的面容，露出充滿惡意的笑?！爸滥銥槭裁幢粧仐墕?？”

    “因為，你本來，就毫無價值啊。”

    說完，她雙手猛的一扼！

    黃椎雙眼猛然瞪大，發(fā)出細(xì)微的“嘶嘶”抽氣聲，隨后，身體猛烈痙攣幾下，便軟倒不動，眼睛依然不瞑目般的睜著。

    女孩松開手，面無表情的看著軟倒在地的男人，與之前的意氣風(fēng)發(fā)不同，他看起來弱小而無用。

    “盡管一時能虛張聲勢，不過只是傀儡罷了。”

    隨后，她微微抬起頭?！皠e吵?！?/br>
    她嘴中突然發(fā)出長毛的聲音：“啊啊啊大姊！！為什么真的動手啊啊！我好想洗手嗚嗚嗚??！”

    接著，馬上又變回女孩冷淡的聲音：“啰嗦?！瓌偛攀菐秃稳徇€人情，你一個沒出力的，沒資格挑三揀四。”

    長毛在實驗室那關(guān)，曾幫過何柔還身為人類時的朋友。沒想到，即使被同化，本體消滅、只剩精神碎片，她還記得這件事。

    黃椎的戀人早沉眠于地底，血rou也已被抽干。剛才說話的，從頭到尾，都是因早到這個世界、看見一切經(jīng)過，再趁長毛失去意識附身的何柔。

    其實何柔已幾乎沒有力量，她只是利用黃椎的弱點(diǎn)，和這一關(guān)主人的性格冒險嘗試。

    幸虧成功了。

    嚴(yán)莉搖搖晃晃的走過來，如做夢似的，碰了碰長毛的臉，又將手貼在他頸動脈上。

    “還活著……”她喃喃的說，掉下淚來。

    長毛：“別哭啊嚴(yán)叮當(dāng)！我沒事的，別怕。而且，不是所有人都會像這貨一樣，隨便拋棄別人?！?/br>
    “像希希的mama，雖然是那副德性，但是，她卻沒有讓自己的女兒替自己死?！?/br>
    今天死的，確實是希希的母親。人皮、骨骼，都可以作證。

    人性很復(fù)雜。對人大罵、常毆打女兒的大娘，到頭來沒有做下最大的惡事。

    而一個愛笑、敏感的青年，平時雞都不敢殺，在壓迫下，卻殘忍殺死自己的戀人，并且以看好戲的態(tài)度，嘲笑不這么做的死者，并將她的人皮塞到她親女兒手上。

    嚴(yán)莉呆愣：“?！?不，他知道這件事嗎？”

    長毛：“八成。所以他早上才氣到快瘋，連妹子都不想演了?！?/br>
    他不顧背后的傷口，卷起袖子：“不說這些，我們趕快把坑給挖開，不然老黑和學(xué)霸可要涼啦！”

    終曲（4）本質(zhì)

    你做了一個夢。

    說夢可能不準(zhǔn)確，因為夢通常只有畫面，而沒有嗅覺、觸覺等感受，而你的狀況則相反。

    盡管眼前一片模糊，沒有任何畫面，但你感受到他人身體的溫暖和柔軟肌rou的觸感，聞到令人安心的氣味，聽到平穩(wěn)的呼吸聲。

    這確實是你熟悉的“某種場景”。

    你曾經(jīng)和某人每天身體相貼，在狹窄的床上共眠。

    這是你第一次回想起的，有溫度的回憶。

    同時，也是在以前你所生活的虛幻世界中，少有的溫暖。你沒有被父母抱過的記憶，同學(xué)朋友間看似親密，卻也有股揮之不去的違和感。

    作為一個人，在這樣的世界中，你是”異質(zhì)”的存在。不可思議。你是怎么出現(xiàn)，又是怎么活下來的？

    你終于意識到，一個被你長期忽略的秘密。雖然在你早已成為非人的現(xiàn)在，這件事已不那么重要。

    你從夢中掙扎出來，略帶急促的，伸手抱住身旁的人。

    此時你已經(jīng)快要撐不住，搖搖欲墜的空間很快就會崩潰，他也知道這點(diǎn)。

    隨著你的動作，他幾乎馬上睜開眼，用溫和而專注的眼神看著你。

    你想問很多事。關(guān)于這個游戲的“鑰匙”，關(guān)于對方是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秘密，但看著他的眼睛，卻半晌只說出一句干巴巴的：

    “我也喜歡你?！?/br>
    下一秒，隨著胸口涌上的強(qiáng)烈情感，你覺得自己似乎發(fā)生了什么相當(dāng)重要、關(guān)乎你本質(zhì)的改變。你少有的感到恐慌，下意識抓緊自己的胸口，和身旁的人。

    在開始碎裂的世界，他回握住你的手。

    地面上。

    “有聲音?！?/br>
    何柔突然說。

    “怎么？”長毛身上纏滿用衣服做的繃帶，正在哼嗤哼嗤的挖土，幫嚴(yán)莉處理爆破的前置作業(yè)。

    新墓坑的泥石結(jié)構(gòu)太脆弱，貿(mào)然動作可能會引起更大的崩落，壓到底下的兩人。而且，在長毛重傷的現(xiàn)在，純用手挖不是個好主意。

    嚴(yán)莉此時已恢復(fù)冷靜，她測量過后，打算從旁邊結(jié)構(gòu)較強(qiáng)的硬土入手，側(cè)面進(jìn)行小規(guī)模爆破，試探深度并讓空氣透入，再進(jìn)行挖掘。

    何柔已變成瀕臨散落的光點(diǎn)，停棲在長毛的肩上。

    她說：“我聽見了，崩裂的聲音。”

    長毛：“什么崩裂？”

    何柔半晌才回：“世界?！?/br>
    嚴(yán)莉一震，抬起頭。

    何柔：“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們最好快點(diǎn)?！?/br>
    嚴(yán)莉低下頭算火藥量，長毛不停刨土，傷口痛得不時表情扭曲，仍一邊逼逼：“有個問題一直想問，學(xué)霸、大姊你們這些’空間主人’，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何柔：“這重要嗎？”

    長毛：“我是好奇寶寶我驕傲！”

    何柔：“……好吧。”

    她慢條斯理的說：“你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主人是力量凝聚成的意識體，必須依循規(guī)則。這是他們存在的基礎(chǔ)，也是限制?！?/br>
    “主人會藉由同化、契約等方式，取得rou體并加強(qiáng)力量。像是第三空間的收集癖，特別喜歡找同理念的殺人狂。而我則和懷抱仇恨、失去信仰的何柔混同，所以在龐大的時間洪流中，暫時有清晰的意識，能夠和你對話。”

    “我們不是生命，更像是一個象征，一套系統(tǒng)……或是，候選者?！?/br>
    長毛：“什么的候選？”

    何柔卻沒回答，而是說起另一件事：“第七空間的主人，正在尋找最適合的rou體。剛才的黃椎，不過是個淘汰品?！?/br>
    “每到下一個空間，空間主人的力量越強(qiáng)，但符合的rou體，會越難取得?！?/br>
    “第七空間的主人非常強(qiáng)，但目前只是集體意識的組成，所以急切的想獲得形體和言語。它能完美控制整個空間，但剛才卻因相信我們絕對打不過它，并且想獲得更完美的身體，選擇暫時放過我們?！?/br>
    “此外，每個空間，主人的力量根源，或者本質(zhì)，則各有不同。比方說，我曾在的第四空間，是由信仰毀滅、只想獲得生命能量的基本欲望建構(gòu)而成，也就是食欲?！?/br>
    說到這里，她突然笑了一下。

    “猜猜看，第七空間的力量本質(zhì)，是什么？”

    終曲（5）決意

    “猜猜看，第七空間的力量本質(zhì)，是什么？”

    “啪”的一聲，火藥罐關(guān)上，嚴(yán)莉站起身。

    “恐懼孤獨(dú)、懦弱……最重要的是，怠惰?！?/br>
    嚴(yán)莉低著頭開口，聲音沉冷。

    “出殯時，鎮(zhèn)民的臉孔會消失，’個人’消弭在團(tuán)體中，同時’父親’變強(qiáng)。所以，主人的力量來源，應(yīng)該是鎮(zhèn)民交付出去的自我?！?/br>
    “黑說得沒錯，將選擇權(quán)全部交給他人，只是怠惰?！挥械《瑁怯篮愕慕^望?！?/br>
    她冷笑了一下?！皬V大的世界，怎么可能靠一個人運(yùn)轉(zhuǎn)？依賴他人，期待超人拯救自己的想法，不過是怠惰者的幻夢?！?/br>
    小時候，她也曾經(jīng)抱持同樣的幻想，然后破滅。

    然后她才明白，只有火藥和手上的繭子，才最可靠。

    為了徹底毀滅一些東西，她選擇進(jìn)入“游戲”。她很幸運(yùn)，在這個世界，遇到不會隨便拋棄人的同伴，一路走到這。

    即使這里會成為她生命的終點(diǎn)，她也不會有怨言。不如說，比起麻木的活著，在火光中毀滅，才是她想要的。

    何柔嘆了口氣。

    “這樣的話，你們都猜到了吧，這一關(guān)要求的’徹底毀滅這個城鎮(zhèn)’意味什么。只有鎮(zhèn)民不再怠惰，取回自己的面孔，這個鎮(zhèn)才會真正毀滅，但這是不可能的。這是一個必死的局。”

    嚴(yán)莉：“即使死，也要大干一場再死才痛快?！?/br>
    “渺小的人類……你面前這個長頭發(fā)的，也說過類似的話?！?/br>
    突然被點(diǎn)名的長毛：“哎？”

    何柔：“我還是一樣的話──這個世界，只要依然有人存在，黑影就不會消失。而這七個世界，正是由影子構(gòu)筑而成?！?/br>
    “即使取得暫時的勝利，惡和欲望的種子，依然根植在世界中，終究會卷土重來。這是一個無解的循環(huán)，游戲只可能暫停，或以其他形式存在，永不可能終止?！?/br>
    “你們，真的要朝這條路走下去？”

    長毛笑：“不然呢？也沒什么好回頭的?！?/br>
    嚴(yán)莉捻起火藥線?！班牛ò??！?/br>
    何柔沉默的看著他們。她想起初見還是人的“何柔”時，她絕望的模樣，又想起這幾人互相扶持的樣子，和自己奇怪的繼任者。

    人類……真是不可思議。

    雖然永遠(yuǎn)不會說出口，稍微，只是稍微──有一點(diǎn)羨慕呢。

    隨著兩人的動作，輕而連續(xù)的爆炸聲響起。塵封已久的墓土被翻卷起來，蟲豕四處逃竄。

    樹葉搖動，風(fēng)絲絲縷縷的吹拂起來。

    在沒人注意的角落，扔在一旁的詩集，被爆炸的熱風(fēng)拂過。焦黑的書頁上，緩慢顯現(xiàn)游戲特有的符號，和一行花體字──

    “墓地之風(fēng)運(yùn)送、破壞、驅(qū)散你慵懶的根?！?/br>
    終曲（6）被埋葬之物

    地底下。

    空氣震顫，你抬頭望去，四周傳來輕微的碎冰聲，次空間正如春日的冰川一樣，輕而快速的崩裂。

    脆弱的新生空間再也無法阻擋外部的壓迫，黑和女孩的呼吸隨之困難起來，你的力量幾乎被吸取殆盡，軟弱無力的跌坐在地。因太過虛弱無法維持形體，你撐不住的回到希希身中，黑過來重新拉住你的手。

    你正在面臨消亡。但握著溫暖的手，被黑沉的眼神注視，你如同重新有了心跳，身體隱隱發(fā)熱。

    就在這一刻，“砰”的一聲，長毛跳脫的聲音傳來：“老黑！學(xué)霸！我～來～啦～??！”

    你：“……”

    腦袋瞬間冷卻，你將力量完全撤回，將次空間收回到你的精神中。雖然空間裂得像被狂敲的茶葉蛋殼，總算沒完全崩壞。你的身體也沒那么痛了。

    下一秒，你們回到滿是泥石的地底空間，意外的是呼吸還算順暢，嚴(yán)莉先炸開了一小道縫隙給你們通氣。

    兩人七手八腳的把你們拖出來，你們四人都滿身泥污，又累又痛，毫無形象的坐在坑底休息。長毛如卸重?fù)?dān)的吁了口氣，一邊擦汗。

    “講真，剛快嚇?biāo)览??！?/br>
    你注意到長毛雖然仍然在笑，身體狀況卻十分糟糕。剛才能撐著把你們挖出來，八成是嚴(yán)莉給他打了強(qiáng)烈止痛針。

    “你該休息?！焙诟缯f，他也注意到了。

    長毛笑了一下：“都這種時候，不休息死，休息可能也死?？吹侥銈儧]事，老鐵我精神上就休息啦，沒問題?！?/br>
    從剛才就一直沉默的嚴(yán)莉，面無表情開口：“是我的錯。之后讓我來。”

    長毛按她肩膀，嚴(yán)莉則挪離他。你有點(diǎn)奇怪的看著兩人，但隨即注意到更大的問題。

    地底有些蹊蹺。

    你搖晃著站起，黑隨即扶住你。你探索了下四周，發(fā)現(xiàn)泥土的成分很復(fù)雜，聞起來不對勁。

    “是骨灰，還有許多燒毀的紙。”長毛突然用奇怪的聲調(diào)開口，你愣了下，才注意到他身上薄弱的精神力：

    “何柔？”

    她怎么會附在長毛身上？

    何柔“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又緊接著說：“剛才，你們還在地底下時，雖然很輕微，我聽到世界崩裂的聲音。”

    你摸著泥土，腦中飛速思考。

    －－出殯時，要將死人埋到森林的地底，沒守好就會起尸。

    －－過程中要唱引魂歌，呼喚“父親”。

    －－“父親”的力量在這里特別強(qiáng)。

    綜合以上，森林似乎是“父親”的據(jù)點(diǎn)。但問題是，為什么禁止鎮(zhèn)民進(jìn)入森林？

    如果“父親”在這里的影響力大，那么應(yīng)該讓鎮(zhèn)民進(jìn)入，受到更大的影響才對。

    此外，這里埋藏的死物，似乎遠(yuǎn)超過棺材的數(shù)目。

    你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急急開口：“你們前一天在坑底守靈，有出現(xiàn)什么奇怪的狀況嗎？’父親’有來嗎？”

    長毛疑惑：“沒有。怎么啦？”

    你眼睛一亮，握緊拳：“我明白了?！?/br>
    “我們把地底埋藏的東西，都挖出來！得快點(diǎn)！”

    終曲（7）震顫的記憶

    “我們把地底埋藏的東西，都挖出來！得快點(diǎn)！”

    長毛一呆：“怎么回事？”

    行動派的嚴(yán)莉則直接起身：”要多大范圍？我算下火藥量?！?/br>
    你拉著黑哥，讓他抱你出地底。你貼著地面感受地底埋藏的東西和力量，一邊解釋：

    “先前在地底守靈沒事，剛才在地底也沒感受到黑霧，我想‘父親’的力量，在地底可能不強(qiáng)?！?/br>
    “這件事，可能就是關(guān)鍵?！蹦慵?xì)細(xì)搓揉泥土，分辨其中的物質(zhì)。

    “，父親，將所有他不認(rèn)可的事物，如異議者、有個性的人事物，都埋藏在森林底下。他的力量在森林特別強(qiáng)，和監(jiān)牢的守衛(wèi)特別森嚴(yán)是一個道理，他在盡力封鎖這些東西。禁止鎮(zhèn)民進(jìn)入森林，也側(cè)面證明他會為此緊張?！?/br>
    你從土中拈出一片碎布，上面用鮮血歪歪扭扭寫著看不清的字，似乎是“不”。

    “這是因為，他明白，事物即使被埋葬，也不等于消失。”

    記憶會以各種形式存在，就像你即使脫離從前的rou體，剛才靈魂卻還能憶起從前的溫暖。

    “記憶如果重新被喚醒，八成會損傷他的力量。這，大約是‘父親’唯一的弱點(diǎn)?！?/br>
    你望著四周：“現(xiàn)在黑霧暫時不見，而地底在微弱的震顫，是靈魂的聲音。所以剛才，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影響它們的事……得趁黑霧回來之前找出來，然后動手！”

    何柔沉吟：“剛才突然起風(fēng)，把黑霧吹散。但我能感覺到，震動的源頭不在地面，而是地底。你們剛才在下面，有看到什么嗎？”

    黑哥：“指哪一類的？”

    何柔：“任何?！?/br>
    地底？

    剛才你們在次空間，什么都沒看到?！粚?，也不是什么都沒……

    猛然想起剛才在地底的一切，你僵硬一秒。

    －－不會真有關(guān)系吧？

    －－不可能，不可能的。如果是，未免也太扯。

    你說服自己時，旁邊嚴(yán)莉罵道：“動什么動，受傷就該躺在旁邊，我來就好！”

    長毛一臉賤樣：“偏不！不然你把我綁起來啊～像以前一樣～”

    嚴(yán)莉冷笑：“好?！?/br>
    你下意識不大想思考地底發(fā)生的事，轉(zhuǎn)向他們：“你們以前認(rèn)識？”

    嚴(yán)莉：“小時住附近，不熟?！?/br>
    你愣了下。難怪討厭男人的嚴(yán)莉，一直以來，似乎特別容忍長毛的接近。

    這也太巧了。

    此時，嚴(yán)莉從懷里掏出繩子，拉了拉，露出猙獰的笑容。

    長毛：“咦－－？！你怎么會有繩……等等！呀達(dá)！雅美蝶?。　?/br>
    “吵死了，閉嘴！”

    一陣乒乓聲后，嚴(yán)莉?qū)⒁騻獠蛔愕拈L毛五花大綁起來，最后打了個看起來相當(dāng)復(fù)雜的結(jié)。

    嚴(yán)莉擦了擦汗，轉(zhuǎn)向你：“好了，炸哪？”

    “……”你移開目光，不去看那邊大呼小叫的長毛：“……無論如何，我們來挖土吧?！?/br>
    隨著輕微的爆炸聲和你們的努力，沒多久，墓區(qū)的土被徹底翻開。

    一整排的棺材和骨灰壇，遠(yuǎn)高于地面上土丘所顯示的數(shù)量。

    而泥土中，也混著大量干燥的血rou，和一些玩具、書籍的遺骸。

    “真惡心。”嚴(yán)莉咕噥。

    你有同感。

    就在這時，一陣風(fēng)吹過，你突然全身戰(zhàn)栗。

    空氣在震顫！

    你可以感覺到，地底的東西，瞬間全部共鳴起來。

    －－發(fā)生了什么？

    你猛然轉(zhuǎn)頭，循聲沖過去。

    但，共鳴的中心，只有一個被五花大綁的長毛。

    他呆愣地看著你：“學(xué)霸？”

    你沒說話，轉(zhuǎn)頭四顧。震顫停止了，但仍充斥著不安定的氣息。

    你一把抓住長毛的肩膀：“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長毛突然扭捏：“那個，我太無聊了，所以剛才在唱歌。被聽到了嗎？討厭，好害羞哦～”

    說是害羞，卻是一臉愉快的欠揍樣，不知剛才是唱了什么鬼東西。

    實在不怪嚴(yán)莉想把他綁起來。你沉默半晌，忍住揍他的沖動，不大抱希望的問：“唱什么？”

    長毛搖頭晃腦的開口，溫柔輕快的童謠調(diào)子，歌詞卻亂七八糟：

    “這里有個嚴(yán)叮當(dāng)，嚴(yán)叮當(dāng)，嚴(yán)叮當(dāng)～”

    “這個叮當(dāng)壞透啦，把人家綁起來～～”

    接著又換歌：

    “兩塊面包，兩塊面包，好硬呀～好硬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