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徒
可能是我這個老祖宗帶的好頭,子孫后代都十分狂妄,欺男霸女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要我說做也就做了,可是你做什么要到處惹事生非惹到了鹟生那里? 搶了鹟生的繼承人,睡了鹟生的女婿,強(qiáng)占了鹟生家的大半資財,還大罵鹟生是個縮卵蛋。 不能惹得惹了個十成十。 真是虎父無犬子,呵呵。 鹟生很快就知道了,他暴跳如雷,恨不得親自去人間把這些狂徒吊起來做成干尸。 聽說鹟生這個跛足又口吃的家伙十分敏感,到了神界后人變漂亮了,脾氣卻還是很差。向來護(hù)犢子護(hù)得不忍直視,這次更是叫囂著要滅我滿門。 我能怎么辦? 我可干不過鹟生那個混小子,他雖然才升了神格不過半個世紀(jì),但是神力確實(shí)不是我這種下等神可以比擬的。 我的孩子們被胖揍了一頓,我心想這事也就這么過去了算了。 沒想到,鹟生這個混小子的后人也跟他一個德性,把我那些飛在天上,藏在地底的孩子們揪了出來大殺特殺,這簡直滅絕人性! 我要是再裝死,說不定再過幾年,我就是個光桿司令了。 以后那些新生的神格上來了,其它的混球就會這么介紹我: “這位先生是德孚爾閣下,您瞧他那可憐的小臉,淚眼汪汪的,您問他為什么哭得那么傷心?他全家都死絕啦,嘖嘖!” 混球! 我想想都要提前憤怒了。 可是我真的干不過這些混球,怎么辦呢? 被砍斷了手腳的孩子們成天嚎啕大哭,不停地在我耳邊懺悔,賭咒今后一定痛改前非。 我聽了幾天懺悔,愁得睡不好覺,終于在撓禿我自己之前想起了一位大佬。 很多年前,我剛升上來時,記得有人說過,我和大佬在人間的亡妻長得有些像。 大佬的目光也的確在我臉上停留了一會兒,不過自始至終我們都沒能說上一句話。 不要問為什么,我還說的不明白嗎? 我是低等神,人家怎么會紆尊降貴和我搭話,這么掉檔次。 只說一遍,再問自殺。 咳,回歸正題。 我真是受夠了,鹟生這個混球仗勢欺人,孩子們哭得也很鬧心,可是這時候也別忙著責(zé)備孩子們了,想想辦法吧? 于是我就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潛入到大佬的府邸,企圖蒙混過去,厚著臉皮跟大佬求情,請大佬幫幫忙。 但是沒想到,我搶過別人的活兒,剛摘了一籃子蘋果,就被管家趕了出去。 我湊過去,想讓管家看清楚我的臉。 管家不耐煩地?fù)]揮手,叫我快滾,神情十分蔑視。 “一個下等神格,你低劣的氣息在剛靠近庭院我就已經(jīng)感知到了,你不知道我們這里的仆役都需要中等神格嗎?” 好家伙,他肯定早就發(fā)現(xiàn)我了,故意讓我做免費(fèi)勞動力! 用心險惡! “一個上等神格,還不是老老實(shí)實(shí)給別人呼來喚去看大門,有什么了不起的?” 管家顯然被眾人捧慣了,被我毫不留情地指出他也就是個仆役,此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旁邊的仆役面面相覷,眼里都憋著笑。 我呸了一聲,趁管家沒反應(yīng)過來前趕緊溜掉。 罵是罵得很爽了,可是出了這個風(fēng)頭,之后我恐怕就更難接近大佬了,這可怎么辦? 我跑了一段,氣喘吁吁地拐進(jìn)了一個不知道是誰家的玫瑰園。 鹟生家的臭小子又在屠殺我家的孩子了,這回是個幾歲的小娃娃,哇哇大哭,她的父母被攔在一邊,眼睜睜看著小娃娃的四肢被釘入長釘。 我捂住耳朵,聲音卻從眼睛冒出來,伸手一摸,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淚流滿面。 都怪那幾個混小子,連累全族,我真要拔了他們的人皮做成鼓。 這家的玫瑰園顯然每天都有人精心護(hù)理,玫瑰長得像個美人,嬌艷無比,枝葉上的露珠像點(diǎn)綴在美人裙擺上璀璨奪目的鉆石。 我隨手摘下一朵,便立刻被美人們扎了一下。 我將被刺破的手掌一甩,新鮮的血液便迫不及待地附著在美人的裙擺上,仿佛更添了幾分嬌色。 “里德爾,是你嗎?” 我舉著玫瑰花輕輕嗅著,偏頭卻看見不遠(yuǎn)處站著一位渾身散發(fā)著耀眼光輝的神靈,他微微蹙起眉頭,一瞬不瞬地望著我。 “不是,您認(rèn)錯人了,”我奇怪地回望,“哦?這是您的玫瑰園嗎?冒昧造訪,我深表歉意。” 這位上等神的出現(xiàn),讓我在短暫地忘記了我可憐的孩子們后,又恢復(fù)了悲傷。 德孚爾家族真的太能惹事了。 我向他道了歉,不過看他肅立在原地好像陷入了回憶,估摸著他大概沒有生氣,就打算悄悄離去。 “你為什么看起來那么悲傷?” 他從背后叫住了我。 “哦先生,您的眼睛也太毒辣啦,”我無奈地聳聳肩,“最近遇到了點(diǎn)麻煩,擅自奪走了您的心頭好我很抱歉,希望您不要介意?!?/br> 我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玫瑰。 “你愿意同我說說嗎?”他猶豫了一下,“或許我可以幫到你?!?/br> “那再好不過啦!”我十分感激這位慷慨的神靈,也許他在人間時也是一位慷慨的紳士。 不過實(shí)際上我并沒有抱多大的期望,畢竟沒有幾個人喜歡卷入別人不死不休的挑釁和報復(fù)。 我同他說了我的孩子們的悲慘境遇,說著說著我覺得自己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太可憐了?!奔澥客榈卣f。 “您覺得要怎么辦才好呢?”我試探性地詢問他的意見。 “交給我吧?!彼州p松地說道。 這位先生真是一位博學(xué)多識的紳士,他明顯接受過良好的教育,談吐得體,態(tài)度也讓人覺得親近。 我和他聊了一會兒,就引為知己,不知不覺地發(fā)現(xiàn)玫瑰園中的玫瑰花都合上了。 天哪,我們居然聊了一天。 在這位紳士的安慰下,我又忘記了我的孩子們。 “很抱歉先生,”我露出飽含歉意的笑容,“很抱歉打斷您,我想我得回去看看我的孩子們怎么樣了?!?/br> “那你快去吧。”他十分理解地說道。 我拔腿就往外走。 “等等,”他又叫住了我,“什么時候能再見到你呢?和你聊天十分愉快,希望你不要嫌棄我的話太多了。” “怎么會呢?”能得到一位紳士的認(rèn)可,我十分高興,“星期三吧,我還是到這里來等您嗎?” “可以?!彼院喴赓W地結(jié)束了對話。 “老祖宗,我太疼了。” 我聽見小娃娃在我耳邊哭,察覺到她已經(jīng)昏睡不醒,我便進(jìn)入她夢里,她的夢里充斥著斷肢和猩紅的血液,她蜷在一個勉強(qiáng)落腳的小土塊上。 見我來了,伸出手擁抱我,依偎在我的胸口。 她的臉上都是guntang的熱淚,浸透了我的袍服,燙得我心驚。 “我要去見上帝了,老祖宗。”她將她仍然在汩汩流血的四肢展示給我看,我心疼極了。 “不會的,寶貝,”我親吻她的額頭,“老祖宗會庇護(hù)著你,你會健健康康地長大成人。” 我依約趕到玫瑰園,卻發(fā)現(xiàn)站在那里的是我之前得罪的上等神管家,他手里拿著一封信。 “你到這里做什么,下等神?” 管家發(fā)現(xiàn)了我,十分不客氣地說道。 “哦,沒什么,來看看上等神的丑惡嘴臉,果然不論看多少次都令人作嘔?!?/br> 管家惱怒地瞪著我,但是顯然他等在這里的工作比趕走我的工作更重要,對于我的挑釁只能視若無睹。 “你在等什么人?”我看著他手里的信封,“原來上等神也會私會別人?在等我嗎?” 管家:“……” 管家:“求你快滾吧?!?/br> 趁管家背過身去不愿看我的時候,我又偷偷摘了一朵玫瑰花。 自從上次被扎了之后我的手疼了兩天,我終于醒悟到人類發(fā)明剪刀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過我剪下玫瑰花后還是被管家抓了包。 管家看著我,十分無語,“你知道這是誰的玫瑰園嗎?” “不知道?!蔽沂终\實(shí)。 “這是菲利普先生的玫瑰園,知道怕了嗎下等神?” 怕? 在人間瀟灑幾十年,我的字典里就沒出現(xiàn)過怕字,縱然和鹟生杠上,我也沒怕過他。 等等,菲利普先生? “神界有幾位菲利普先生?”我虛心求教。 “如果問上等神,只有一位?!惫芗宜坪醴浅R苫笪覟槭裁茨敲礋o知。 那么,我之前遇到的人就是我想要求助的大佬本佬?我明明已經(jīng)跑了很遠(yuǎn)了,為什么他的地盤那么大?? 我真是可愛的傻瓜。 我理了理手中新剪的玫瑰花,調(diào)動我的臉部肌rou,對著管家露出了一個自認(rèn)為和善的笑容。 “或許你可以為我引薦一下,我想見菲利普先生?!?/br> 當(dāng)我坐在菲利普先生柔軟的床上時,管家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我,他的神情變幻莫測,看向我的眼睛里帶著復(fù)雜的情緒。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的主人菲利普先生,今天早上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送到的信,就是送給我的。 他看著我的眼神愈發(fā)犀利,好像要看透我究竟對菲利普先生施下了什么神秘的魔咒。 “先生,”好在他能伸能屈,只能隱晦地暗示我,“初次拜訪別人,似乎不應(yīng)該貿(mào)然闖入別人的臥室?!?/br> “哦,這個你不需要在意,”我擺擺手,“菲利普先生知道后可能還會夸獎你。” 管家說不過我,滿頭霧水地離開了。 如果知道接近大佬這么簡單,我就洗個玫瑰花瓣澡再來了。 我靠在柔軟的褥子上,把玫瑰花放在大佬的枕邊,聞著花香居然睡了過去。 等我再醒來,發(fā)展大佬的房間一片漆黑,神界是沒有晝夜交替的感覺的,很多時候都需要儀器提醒我們才知道過去了多久。 顯然大佬習(xí)慣了人間的作息,自己制造了晝夜交替。 壁燈散發(fā)著昏黃的光暈,我眨了眨眼,才發(fā)現(xiàn)菲利普先生坐在床邊,看著枕邊的玫瑰花發(fā)呆。 我把玫瑰拿起來獻(xiàn)給他,盡量使我的語調(diào)里帶著羞怯,“先生,我本來想等您回來,將最美的玫瑰獻(xiàn)給您,不過我睡著了,玫瑰花好像也枯萎了,真糟糕?!?/br> “謝謝,和你一樣美?!?/br> 他接過玫瑰,輕輕地在我唇上落下一吻。 在神界不需要飲食后,我失去了很多樂趣,整日渾渾噩噩,難得幾次出門居然都是為了我那群不成器的孩子。 我也知道,他們就是仗著有我撐腰還橫行霸道最終釀下大錯。 不過我他媽現(xiàn)在為了救這些臭小子居然給一個男人投懷送抱,我他媽還得裝作若無其事。 等著吧,等這陣風(fēng)頭過去,我就自己動手扒了他們的皮做成皮鼓。 不過那真是讓人意亂情迷的一夜,每每想起,欲罷不能。 哦上帝,我好像還把他的頭發(fā)塞進(jìn)了嘴里。 不過他沒有怪我,還溫柔地替我揉我那只被壓麻的手臂。 美中不足的是他一夜都在我耳邊念叨那個煩人的名字,不過我想我大概也不需要在意,畢竟沒有這位老兄,我也不可能達(dá)到目的。 我看著那只被壓扁的玫瑰,花瓣散落了一床,不知道有沒有沾到我身上。 想想,我們還挺像,我可不就像剝落花瓣一樣被剝了個干凈。 做完事,他將我摟在懷里,為我揩掉額頭的汗,我渾身脫力,腦袋抵著他的胸膛,迷迷糊糊地睡去。 他說,“這回你跑不掉了。” 有了大佬做靠山,鹟生果然收斂了不少,其它的混球雖然對我頗有微詞,但是始終只敢背地里說悄悄話。 我的孩子們死的死殘的殘,簡直不成氣候,那幾個管不住貪欲惹事的,不用我動手,都見上帝去了。 曾在我懷里哭的小女孩,也漸漸長大成人,承擔(dān)起了興復(fù)家族的責(zé)任。 我老懷甚慰,在夢里暗示她盡力即可,不要強(qiáng)求。 不過她還是沒聽我的,隨便吧,我想,反正人世繁華我享受不到,我就不cao心了。 我就抱緊大佬,不管是真情假意,抱緊大腿就對了。 是吧? 大佬視角 他在人間的時候,曾經(jīng)有個青梅竹馬叫里德爾,美得像朵花一樣。 越美的東西就越毒,他當(dāng)時不肯信,后來終于信了。 里德爾非常聰明,但是心術(shù)不正,發(fā)的都是不義之財,他勸了幾次,里德爾不耐煩地趕他。 “讓你入股你不愿意,我難道會害你嗎?現(xiàn)在我發(fā)達(dá)了,怎么你看不慣嗎?” “我沒有?!?/br> 里德爾笑了,像朵帶刺的玫瑰。 “回去吧,我的兄弟,不要沾惹這些東西?!?/br> 里德爾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手黑白都沾,給菲利普介紹的都是干凈的生意,但是菲利普沒有興趣。 后來,里德爾一家搬走了,兩人漸漸疏遠(yuǎn),過了幾年,聽說里德爾結(jié)婚了,而且在結(jié)婚前已經(jīng)有了幾個私生子。 里德爾非?;ㄐ模卜浅7攀?,這些菲利普都知道。 可能這就是他的本性吧,我能壓抑他的本性嗎? 菲利普一度非常痛苦,看著自己的兄弟在歧途上越走越遠(yuǎn),可是無能為力。 直到某天,他聽說里德爾又換了個年輕貌美的妻子,他前一陣子才被仇敵報復(fù)砍掉了一只手,馬上又娶了新的妻子。 菲利普原本在翻閱書籍,一口血吐在了書上。 醫(yī)生囑咐菲利普注意休息,他的心臟似乎出了問題,在服用藥物后,要記得多向主祈禱,祈求萬能的主安撫他的靈魂。 里德爾得知他的病情后,給他送了一車的補(bǔ)品過來。 但是醫(yī)生還是沒能挽留菲利普的生命。 他將全部的生命都獻(xiàn)給了基督,一生翻譯了許多希臘和阿拉伯著作,博聞強(qiáng)識。 可能就是太過優(yōu)秀,基督早早地把他領(lǐng)回了天國。 不知道里德爾后來,有沒有出席他的葬禮。 神界收藏著人類所有的智慧結(jié)晶,菲利普一心撲在上面,才勉強(qiáng)熬過漫無邊際的歲月。 直到有一天,他才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又鮮活了起來。 那是一個平淡無奇的日子,卻永遠(yuǎn)讓他銘記。 菲利普的目光落在那個年輕的神臉上,好像看到了那個笑得像花一樣的人。 “您認(rèn)識他嗎?”其他的神問他。 “哦,不認(rèn)識,只是長得有點(diǎn)像我人間的妻子。” 除了上帝,誰會知道他撒了謊? 在此以后,菲利普一直默默關(guān)注這個新來的神靈,并且默許了他在人間的后輩肆意妄為。 直到終于惹了大麻煩。 菲利普知道他原本是個無惡不作的惡徒,后來因?yàn)榛礁谢瑨仐壱磺?,搬進(jìn)了教堂里,終日懺悔,向世人宣傳福音,直至生命結(jié)束。 在菲利普縱容下,這個有點(diǎn)小聰明的下等神終于想起了曾經(jīng)有位上等神說他長得像自己人間的妻子。 哦,他的行徑是多么惡劣啊。 不努力補(bǔ)足神力,反而想走捷徑。 不管怎么說,來吧,還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嗎? 菲利普捏著一籃子被砸的滿是傷痕的蘋果,若無其事地咬了一口。 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