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黃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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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黃粱?。ù朔鉃楹樆镁?,并非真實(shí)) 【我只告訴你一句躉話:活著,咱們一處活著;不活著,咱們一處化灰、化煙,如何?】 寒瑯哭得撕心裂肺,倒抽一口冷氣打夢中醒來。他身上冷汗浸透,面上全是淚痕,夢中情形猶自揮之不去,背后一陣惡寒。夢中自己身著公服、高坐黃堂,雨青卻成千里孤墳,生死茫茫。他還夢見自己京中六載,跪奉豺狼,日日山呼萬歲、口稱“圣主英明”。夢中情形仿如真事,寒瑯醒來一陣陣地惡心。 春寒料峭,一縷夜風(fēng)鉆入窗牖,身旁的雨夢中咳嗽兩聲。寒瑯猛回過神,轉(zhuǎn)身將手輕輕覆在她胸前,認(rèn)真看她。呼吸還算沉勻,寒瑯?biāo)梢豢跉?。望望窗外已見些青色,他抹去面上淚痕,為雨掖掖被角,悄悄更衣起身,背了藥簍出門。 山色空蒙、晨霧氤氳,回望一眼,小小竹舍孤零零、冷清清立在林間,像極了他兩人。 一年前外祖母壽宴上,雨妹一襲紅衣扶枝煢立,哭說今生怕不能再見。兩人本已灑淚而別,寒瑯心中壓不下的一陣焦躁,他幾乎要怒吼,念頭才起,父親病容、母親眼淚又排山倒海淹沒眼前。兩下交會(huì),仿佛江潮海涌,自己一顆心孤舟般就要桅折船掀。他忽地轉(zhuǎn)身狂奔,幾乎帶著怒意拉住雨青,奔至墻根的湖山畔,托住雨青攀上山頂翻墻而出。 他將二人身上錦繡衣衫當(dāng)去,再尋來粗布衣裳同雨青換了,一刻不敢停留,當(dāng)日便出了城。為怕留下線索,寒瑯不敢在長洲搭船,拉緊雨青月下疾走,行了近二十里路天亮前趕至下一個(gè)岸口,才搭航船北上。一路輾轉(zhuǎn),最終停在修武,再又入云臺(tái)山。 父親那時(shí)便已病重,自己忽地行出這等yin奔之事,或許他老人家如今已被氣死。獨(dú)子出逃,父親再若去了,不知母親尚余生意否…… 然而寒瑯一年來再未提起父母,亦不曾設(shè)法打探。 饒是如此…… 踏著山路,寒瑯邊想,嘆一口氣,再又加緊腳步向青山深處行去。那時(shí)換來的銀兩,連同雨青余下的頭面首飾業(yè)已全部當(dāng)換了雨青的藥。他一年來苦讀醫(yī)書,依著省信先生藥方,緊盯雨青病況,一副一改。藥方天衣無縫、無可斟酌,雨兒還是漸漸躺下去。 他知她糾結(jié)傷心什么,可他不能說。因他無言可勸。 雨青醒來,屋中僅她一人。表哥又不在。 寒瑯幾乎每日清晨都要向山而行,采擷藥草,回去為雨青煎服。如今方知雨兒藥方金貴,參、茸、松貝母,一應(yīng)俱全,一副就要數(shù)十兩金。雨青邊吃,邊也取笑,表哥養(yǎng)了吞金獸。 山中采的來甘草、貝母,卻生不出人參、鹿茸。采不來的,只好拿了銀子城中去換。幸而寒瑯還有一手工筆,每日入城專為世宦巨賈描畫容像。他亦不客氣,一幅收取數(shù)百金。饒是客人殷實(shí),聽他要價(jià)仍是咋舌,卻也無奈。 酬金收來,不曾焐熱,轉(zhuǎn)頭便一齊送與生藥鋪換了本草。各家客人皆覺奇怪,畫酬如此之貴,畫師卻從來一身貧寒相。 寒瑯清晨入山采藥,回來轉(zhuǎn)身便下山為客人作畫,入夜方歸。分明拋舍了禮義家鄉(xiāng)只為相守,雨青如今卻每日望不見哥哥幾眼。 哥哥不在時(shí),總是山下一位秦婆婆上山照應(yīng),陪雨青說些閑話。秦婆婆眼里,這對(duì)外鄉(xiāng)人好生奇怪。生得年畫兒上的仙童一般,卻是一身破衣爛衫;說起話來文縐縐半懂不懂,身上卻沒幾兩銀子;分明對(duì)望時(shí)眼神拉得出絲,開口卻是哥哥meimei。還有這位“meimei”,哥哥回來時(shí)必定欣然相對(duì),離了哥哥卻是滿面愁容,不時(shí)一個(gè)人滴下淚來。 秦婆婆看得也忍不住要?jiǎng)?,“你哥哥這樣疼你,你也要保重才好。身上本來有病,總這樣傷心,要是有個(gè)好歹,教你哥哥怎么辦呢?” 雨青聽了更紅了眼睛,抽泣一聲,“哥哥只有我了。可我……” 秦婆婆家中沒有女孩兒,瞧這樣子,心一軟將雨青摟在懷中,用一雙生滿繭子的手撫在雨青背上。 “好了好了,到底有多少傷心事,值當(dāng)天天這樣哭?”說著拿一雙粗糙溫?zé)岬氖帜ㄈビ昵嗝嫔蠝I珠,“天塌了高個(gè)兒的頂著,便是踹了龍王宮,賠罪的也是哪吒,還用著我們不成?” 雨青聽了這句,更止不住眼淚,抱著秦婆婆哭泣不止,邊哭邊說,“我對(duì)不起哥哥……都是我……” 秦婆婆也猜到幾分,多半小兩口來歷告不得人,也嘆一口氣,撫著雨青不言語。 雨青倚在婆婆懷中,含淚出神。自己怕沒有多少光景了。等自己再去了,哥哥還剩什么呢?她想著,又哭了。從此不時(shí)癡想,自己有什么合堪留給哥哥……想了月余,終于拿定主意。 晚上寒瑯回來,謝了婆婆照應(yīng),留婆婆晚飯。雨青含笑相對(duì),勉強(qiáng)用了幾口,之后便只管看著哥哥吃。飯畢,雨青回里間歇著,寒瑯同婆婆外頭洗碗。雨青不在,婆婆低聲向寒瑯道:“小相公日日不是上山就是入城著實(shí)辛苦,只是也要抽空多陪陪那位才好。我一個(gè)老婆子陪也沒用,小相公不在,丫頭成天地哭。” 寒瑯手上一頓,然后凄然笑笑。“晚生知道,多謝婆婆好意。” 秦婆婆看寒瑯一眼,也嘆一口氣,不再多言。 入夜,寒瑯褪衣上床,雨青聽見,翻身鉆入寒瑯懷中,緊緊抱他。二人已成習(xí)慣,晚上衣衫褪盡,貼膚相抱。雨青抱了一陣,抬頭去吻哥哥雙唇,寒瑯低頭回應(yīng)。不到半炷香功夫,雨青又捂緊胸口吸著氣,面色蒼白。寒瑯抱緊雨青,輕輕將吻落在她額上,再不動(dòng)作,亦不言語。許久,雨青緩過來,貼緊寒瑯胸膛,滴下淚來。 竹舍初初安頓好時(shí),他們亦曾偷偷捻香拜了天地。那夜相對(duì),二人皆是一張白紙,互相為對(duì)方褪去衣衫,兩兩相望,竟不知如何動(dòng)作。傻傻相持半晌,才相互抱緊,交頸輕蹭,身上漸漸熱起來。寒瑯含住meimei薄唇,心中悸動(dòng)不已。 費(fèi)了好一番功夫,終于事成,百花綻時(shí),恍惚間,寒瑯胸中百味雜陳,半是溫暖半是凄涼,竟像捱過了千百載、走過了上萬里,終于故人重逢。一世辛酸,盡在一夕爆發(fā),生拆硬掰的連理雙枝終于合二為一。寒瑯正是心酸,雨青已自落淚, “瑤宮一去十六載,浮生冷卻故人懷。哥哥,雨兒好想你!哥哥……”說著大哭。 寒瑯如聞暮鼓晨鐘,振聾發(fā)聵,眼酸落淚,一夜抱緊雨青不曾稍離。 其后亦有過幾次,再后面,天涼下來,雨青病了一冬,再不能了。 又是一夜不成,寒瑯早知如此,只是撫慰雨青。雨青已累得說不出話,一會(huì)便貼著寒瑯?biāo)恕?/br> 天再暖起來時(shí),雨青躺在床上說想再去看一回院中棠花。寒瑯沉默一陣,說“好”。 院中那棵西府半開不開、花苞垂墜的時(shí)節(jié),寒瑯扶起雨青,為她著好衣裳。雨青堅(jiān)持要妝飾了才好去見棠花: “去見美人怎能失禮?我這模樣見不得海棠的?!?/br> 寒瑯含笑寬慰,“雨怎樣都是美的,何用妝飾?” 雨青搖搖身子不依。寒瑯只好扶雨青在妝鏡前坐了,為她親理云鬢。雨青兩肘勉強(qiáng)支在妝臺(tái)上,直直望著鏡中寒瑯身影。 “哥哥可記得,那年我在哥哥衣袖上涂畫竹枝,哥哥亦曾為我挽鬢?” 寒瑯抬頭望雨青一笑,“自然記得。我第一次扳弄女子頭發(fā),幸而不曾梳壞,不然meimei要不高興了。” “那時(shí)我便想,若日后果真能夠嫁與表哥,再得表哥為我親點(diǎn)云鬟,此生便足了。”寒瑯聽得心酸,停了手上。雨青仍望著鏡中,“流光懂憐儂心事,莫教風(fēng)霜拆絲蘿?!边呎f,含淚一笑,“如今心愿已足,竟像夢中一般。只是這夢再長久些就好了?!?/br> 寒瑯一忍再忍,才將淚水忍下,仍舊挽束青絲,“原本并不是夢,自然長長久久?!庇昵嗦犃艘恍?。 云鬢理好,寒瑯再又坐在雨青對(duì)面為她上妝。他畫久了容像,一副遠(yuǎn)山眉描得精致,諸事完畢,用指腹沾了胭脂抹在雨青唇上。抹完,將妝鏡捧在雨青面前待她照看。雨青看一眼鏡中,緩緩掛了笑在臉上,雙手撐住妝臺(tái)就要起身。寒瑯伸手去扶,托著她雙肘才將人扶起,雨青胸中一陣血?dú)夥?,軟了身子咳嗽不止?/br> 寒瑯心中一陣陣發(fā)緊,抱起雨青放回榻上,邊遞了帕子給她,讓她倚在自己懷中為她輕捶后背。好半晌后停下,寒瑯含笑接過帕子為雨青揩凈嘴角。 “白糟蹋了哥哥的胭脂。” 雨青微笑。 “還要去么?” 雨青點(diǎn)一點(diǎn)頭。寒瑯再為雨青抹一遍胭脂,拿一張?zhí)鹤痈苍谟昵嗌砬?,撈了肩頭同膝下將她抱起,出門行至棠樹下放她在竹躺椅上歪好。雨青闔眼喘了一回氣,寒瑯將絨毯給雨青裹緊些。 雨青歇過些氣力,睜眼望一回頭上,西府海棠葉翠花嫩,棠花一半開著,一半還是含苞。開了的淡紅褪白,沒開的紅如翡珠。雨青伸手直直向著春棠,仿佛正在手撫棠花。寒瑯起身折下一支遞在雨青懷中。雨青輕輕握在胸前,低頭輕嗅。 “仿佛比家鄉(xiāng)的顏色淡些?!?/br> “這里是西府,家鄉(xiāng)那種云臺(tái)怕是養(yǎng)不活?!?/br> “棠花總還是好看的?!?/br>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焙樰p笑,“meimei貌美更勝春棠?!?/br> 雨青聽了勾起嘴角,眼睛也彎下去,“哥哥哄我?!?/br> “都是實(shí)話。”寒瑯擷一朵棠花,簪在雨青鬢角。 雨青抬頭癡望春棠,許久不動(dòng),一陣風(fēng)過,些許花瓣被風(fēng)搖落,灑在二人身上。 “只是花時(shí)短了些。”雨青出神。 “花妍有序,草木有時(shí),明歲還會(huì)開的,到時(shí)再帶meimei來看?!?/br> 雨青笑笑,“嗯”一聲。 寒瑯望一陣春柳,“外頭有風(fēng),回去罷。” 雨青搖搖頭,從身下掏出一物,遞與寒瑯。是一副卷軸,寒瑯不解,望著雨青。 “哥哥打開看看。”雨青含笑。 寒瑯緩緩展開橫卷,山色空蒙,樓閣散落,幾處茅檐草舍,青山深處幾襲白衣隱約。畫左抬頭幾個(gè)娟秀小字——云臺(tái)圖卷。寒瑯吃驚,望一眼雨青,再又細(xì)細(xì)觀看。 雨青山水已有所成,比起先時(shí)小景,如今一副橫卷已顯大山水氣韻;起手先是一段山霧迷蒙,再是幾座險(xiǎn)峰橫亙目前,擋住去路;山下幾處人家,漁樵往來。翻過此山便見一彎河水,浩浩湯湯,霧氣氤氳,云霞翻卷,數(shù)棹舟楫,幾處高人逸士行吟山間,自己同雨青的竹舍亦在其中,一樹棠花點(diǎn)綴屋前。 再往后是一泓瀑布垂落九天,攔住去路,巍巍高山連綿不絕,云橫絕嶺人不能前;再翻過重重高山,盡頭一彎溪水,一片幽篁,林中七位高士撫琴而歌,飲酒行散,是中模樣。 寒瑯看得痛淚難止,“meimei山水已大成,意境高遠(yuǎn),非余可比。” “哥哥喜歡么?” “喜歡,再喜歡也沒有。”寒瑯高提嘴角,卻是目中含淚。 “那便好了。這畫就贈(zèng)與哥哥……留個(gè)念想?!庇昵嗦暫岢?,說完皺眉闔眼,眼角滴下淚來。寒瑯忙將手按她胸前,幫她揉撫。雨青歇了好一會(huì),睜眼道: “我不知還能留給哥哥些什么。為了雨兒,哥哥什么也沒有了??墒沁B雨兒也要辜負(fù)哥哥!” 寒瑯含淚大搖其頭,一個(gè)字都說不出。 “都是雨兒的錯(cuò)!哥哥沒了戶籍再入不得仕;姑父病得那樣重,哥哥帶我逃出來,雨兒對(duì)不起姑父!雨兒是比皇上還壞的壞人!”雨青說著悲泣不已,抱著寒瑯只是哭。 “姑母一定恨死雨兒了。是雨兒搶走了表哥……讓表哥成了不聽話的兒子……”雨青說著抬頭望向寒瑯雙眼,“哥哥名節(jié)道義全被雨兒毀了,哥哥恨雨兒么?” 寒瑯滴著淚好一陣說不出話,然后深深吐一口氣,沉靜向雨青道:“meimei想錯(cuò)了。當(dāng)初要帶meimei走,是寒瑯的決定。無論高堂為此發(fā)生何事,都是寒瑯的責(zé)任,同meimei無干?!?/br> 雨青滴著淚用力搖頭。寒瑯又道:“此舉大逆不道、愧對(duì)椿萱,但寒瑯并不后悔,再給寒瑯一次機(jī)會(huì),寒瑯仍會(huì)這么做?!?/br> 雨青聽得吃驚,抬頭帶淚相望。他還道:“我走了,母親還有父親,父親亦有母親相伴,可是meimei只有我?!?/br> “我同meimei走了,父親自然生氣,母親亦會(huì)悲傷,或許父親真已被我氣死,若命數(shù)不濟(jì),母親當(dāng)真自絕,自是我愧對(duì)父母,不配為人??扇粑覟楦改噶粝?,meimei傷心絕望、香消玉殞,難道我便對(duì)得起meimei么?” “傷母非人,難道傷meimei便是君子?既是命數(shù)如此,終有人將為我所傷,那便應(yīng)行心之所向。寒瑯有愧,但寒瑯不悔?!?/br> 雨青聽得大哭,幾乎崩潰。寒瑯緊緊抱著雨青,滴淚道:“此生命盡,我自會(huì)下無間獄,受萬劫苦,以償此愆。只求meimei信我,寒瑯此舉當(dāng)真不悔。我自知之,我若不曾行此,必將愧悔一世,生不如死,再不得解脫?!?/br> 雨青痛哭,環(huán)緊表哥抽噎許久,痛聲道:“雨兒也不悔。多大的罪過,只要同哥哥一起,雨兒愿意做!”說著大咳,將血一口一口嘔出,襟前染紅一片,喘兩口氣,昏死過去。 春棠轉(zhuǎn)眼落盡,寒瑯費(fèi)盡力氣救回雨青,也不過掙得半年光景。雨青苦熬半載,仍是死在生辰前月,不曾捱過桃李之年。死前,她拉著寒瑯手,苦苦吊著一口氣不肯咽下,只是流淚望著寒瑯。 寒瑯含笑勸她:“沒事,不要緊了,去罷?!?/br> 雨青又滴一回淚,搖搖頭,寒瑯又道:“我會(huì)好生活著,待命數(shù)到了,就去找你?!?/br> 雨青吸著氣,已說不出一個(gè)字,手卻攥得更緊,攥得寒瑯生疼,寒瑯一口氣撐不住哭出一聲,再又拼命忍住,笑道:“還能再見的。我保證?!?/br> 雨青得了這句,吐出最后一口氣闔了眼。 寒瑯將雨青埋在海棠樹下,枯坐三日。起來后他將竹舍及其中物事一并贈(zèng)與秦婆婆,并將余下的名貴藥材也給了她,只袖了那副卷軸入山。 后幾年,偶有樵夫入山砍柴,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人,寬衣博帶出入林間,散發(fā)行吟、采擷藥草。其人豐神俊朗,蕭肅出世,時(shí)人都說是遇見了神仙。又過幾年,世間再?zèng)]了寒瑯蹤跡。 三更夢斷羅巾寒,寸寸相思訴不堪,又一枕邯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br> 【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shí),塵滿面,鬢如霜?!?/br>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br>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br> 【最后的溫柔】 希孟遠(yuǎn)在金城,待他聽到消息趕回家中,已過了月余,哪里還尋得見雨青影子。云舒不敢公開尋找,命家丁私下探訪,只聽說兩人當(dāng)日便當(dāng)去衣衫,之后再不見了蹤跡。也曾去長洲幾個(gè)岸口尋找,皆不曾聽說看見二人模樣的男女。 希孟無法,一氣之下夜闖宋府,大砸其門要見宋六。宋家雖瞧不上他,見他怒氣沖沖亦不敢得罪,只得請(qǐng)他進(jìn)來,在六房廳堂等候。過了半晌,懷瑜被人強(qiáng)扶來見他。 希孟本氣得怒發(fā)沖冠,恨不能尋個(gè)人來打一頓來泄憤。待懷瑜入堂,才一眼又灰了心,泄下氣來。他坐在上手好一陣,喝退了下人,向懷瑜道:“你的請(qǐng)罪表還不曾寫?” “弟何罪之有?” 希孟看他一眼,“罷了,我勸不住你?!?/br> 懷瑜一笑。 兩人又一陣默默,還是希孟先開口:“你就罷了,看你兒子干的好事!反了天了!你家人一個(gè)比一個(gè)膽子大!拐跑了我女兒這怎么說!你也不去找,就不管了?” “弟無能,實(shí)不知二人去處。弟教子無方,愧對(duì)兄長,愿以一條殘命代子受過,請(qǐng)兄長責(zé)罰?!睉谚ふf著起身向希孟長揖不動(dòng)。 希孟看不下去,皺眉將他扶起拉他坐下,“我要你這條命有什么用!你死了我meimei還活不活了!” 廳上一陣寂然, “你真不找了?” “衰門不幸,獨(dú)子命蹇暴病而亡,不日便會(huì)向親友送去訃聞?!?/br> 希孟聽了氣得發(fā)笑,立起身指著懷瑜半晌說不出話,踱了好一陣才道:“虧你二甲進(jìn)士出身,翰林院的清貴。好個(gè)父慈子孝!”又道:“這事你倒看得開,孫思望那事怎就那樣死心眼?” “翼下孺子,怎與廟堂豺狼并舉?!?/br> 希孟聽得咬牙,房中大踱。 “兄長定還要尋么?將甥女尋來又待如何?事情傳開,難道李公還容得下她?兄長又豈能不被降罪?寒兒畜生一條賤命不值什么,可兄長難道定要見甥女亦被迫死么?” 一句話砸在希孟心上。他不甘心,但亦不敢大肆尋找,事情若被茶陵知曉,一家皆無好果,雨青更是絕無生路。這等事從來是個(gè)兩廂情愿,誰也說不著誰。但希孟氣不順,只管將罪過推在寒瑯身上,尋懷瑜出氣。他豈不知雨青春心早動(dòng),眼里只有一個(gè)寒瑯? 堂上大踱半晌,希孟重重嘆了數(shù)回氣,“我顧家女兒是做了什么孽,全栽在你宋家男兒手上。坑了我meimei還不算,好端端又騙走我的女兒!誒!”說著重重拂一把衣袖,轉(zhuǎn)身去了。 人去后,懷瑜一聲笑嘆。他家兒郎難道不也盡數(shù)栽在顧家女兒手上?不過他父子二人是情愿的罷了。 見哥哥去了,顧氏轉(zhuǎn)入堂中,屈身伏在懷瑜膝上,“當(dāng)真就由寒兒這樣去了么?”懷瑜扶起夫人,將她攬入懷中,“你還記得,我們那時(shí)六載都只是二人相對(duì)?”顧氏點(diǎn)一點(diǎn)頭。 “就當(dāng)我們回去那時(shí)不好么?我有你,你有我,便夠了。寒兒離了這里,才好山長水闊地活下去。留在這,步了我的后塵,有何意趣。” 顧氏含淚,倚在懷瑜懷中。 懷瑜從此強(qiáng)撐生意,忍下帝王百般折辱,苦熬三載。到去時(shí),已盡脫了像,全然瞧不出一點(diǎn)舊時(shí)模樣。顧氏在懷瑜床前大哭,懷瑜拉著她手,笑對(duì)她道:“寒兒只是躲遠(yuǎn)了,還活得好好的。此一生有你,我很知足。你也開開心心活下去,別太掛念我和寒兒了,好么?” 顧氏只是哭,懷瑜還道:“你肯再尋個(gè)良人另嫁,是最好的。”顧氏大搖其頭,哭得更兇了,懷瑜嘆一口氣,“若不肯,我家事多,這里日子難過,帶了我靈柩去東禪寺,或是回你哥哥家住著,好不好?”顧氏悲傷不已,只是哭著搖頭,求懷瑜不要走。 懷瑜吐字已是艱難,長嘆一聲,“是我父子對(duì)不住你。你若哪里都不愿去、什么都不愿做,就去東禪寺為我持誦金剛經(jīng)三年如何?”顧氏停下哭聲,帶淚望著懷瑜,“算我遺愿,為我去東禪寺學(xué)佛三年,你須認(rèn)真修持,不懂的只管問廟中慧寂師父。三年讀完,再?zèng)Q定今后何去何從?!?/br> 懷瑜說著掙扎起身,認(rèn)真望著顧氏,“這是我遺命,你可答應(yīng)?” 顧氏再又落淚,抱著懷瑜大哭,“我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你!”懷瑜長嘆一聲,失了力氣,癱回枕上,念了一句“早歲那知世事艱”,溘然長逝。 寒瑯山中盤坐,忽地心意一動(dòng),目中潸然。 東禪寺暮鼓晨鐘,直至谷雨前后,寺中牡丹盛放,如火如荼,顧氏方知那是懷瑜最后的溫柔。 【一枕黃粱】 【完】 【書外之書】(是真像不是夢境) 昆侖山巔生玉木,名為瑯玕,凡兩株,本無雌雄之別。煉化人形,長者為兄,幼者為妹,遂分男女,離昆侖而轉(zhuǎn)兜率從太清道德天尊修行。 兜率內(nèi)殿白毛赤鼻玉鼠偷食香火,誤碎琉璃盞,被兄樹捉拿。玉鼠再三哀告,兄不容情,奏于老君駕前。玉鼠被貶下界,還天后告于帝前,責(zé)兄樹無濟(jì)難救苦之心。帝許,著兄樹下界以正其心。妹樹怨天帝不公,位卑不能言,憤而求隨兄下界。天帝見二子道心有瑕,剛直少曲、狹不容俗,遂許二樹一同下界以療其疴。 妹壽一十五命數(shù)當(dāng)盡,偶被下界蛟仙劫去,受人間香火,生出因果,延命該千一十載。兄樹壽八十三命終,本當(dāng)即刻歸位,然性烈不肯棄妹樹,滯留地府,一不復(fù)原身,而不飲孟婆湯,枯等妹樹。許其千一十載后同妹樹一并歸位。 二者皆為上界仙童,本應(yīng)無偶無子,然下界蛟仙應(yīng)白,本非凡人,憐其助妹樹修行有功,許與妹樹為配,但為霄壤有別,不得孕育。兄樹亦當(dāng)無子,念凡女江如意有胞文曲之命,四十三年后文曲將赴西山,投宋氏懷,為寒瑯孫,為此特許兄樹人間留一子一女,以滋文脈。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br> 【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 【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br> 【過往皆不諫,今是昨非應(yīng)?!?/br>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冥?!?/br> 【與君惜別去,青梅催落英?!?/br>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