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娘娘

    江氏到底猜不出夫君是為宦海浮沉惴惴不安；還是因自己至今無出心有不滿，回去后一夜輾轉(zhuǎn)，全不曾睡。次日早起，趁宋郎與張家應(yīng)酬，她差自家管事去找個熟悉當(dāng)?shù)仫L(fēng)物的婦人，說要問些瑣碎事務(wù)。

    原本問個張家嬤嬤最是便宜，然而這等事若叫主家知道，臉就丟大了。

    管家機靈，沒多久便引個婆子李氏來見主人，轉(zhuǎn)身退出掩了房門。江氏寒暄一回，端起茶碗吹過輕呷一口，先拉一篇家常，而后才裝作隨口詢問，徐州可有何高僧大德、莊嚴(yán)寶剎，左近可還聽說什么別處靈驗廟宇。

    誰知老婦聽了一臉興致，含笑向前探著身子，不答反問：“請教夫人求什么事？老爺平步青云還是家中開枝散葉？可要人除祟降服？”

    江氏哪見過如此好事的婦人，原以為自己裝得得體，不料李婆竟直言相問，臉都羞紅了。李婆還只管盯著江氏，一會見她不答，說道：“回稟夫人知道，徐州地界，大廟就有八間，香火都盛。夫人若是求個家宅平安，或想做布施，不拘哪處都可以的。不過……”

    說到這，李婆回頭望了望左右，放低了聲音，“老婆子也不敢亂猜夫人尊意，若當(dāng)真有所請求，老婆子倒要告訴夫人一樁事?！苯峡从袘?，擱下茶碗，意思自己洗耳恭聽。

    李婆更放低了聲音幾乎湊在江氏臉上：“我們這現(xiàn)在街坊里都傳開了，清江府新蓋了一座靈感娘娘廟，就在南市邊上，里面金身好像活人一般，凡女子求拜，無有不靈驗的！如今不單清江，連徐州婦人都搭船去清江拜娘娘呢?！?/br>
    江氏心下盤算，果然在清江，叫個靈感娘娘……李婆見江氏不言語，以為她不信，正色道：“娘娘廟是當(dāng)真有神仙在的！就這里的知府夫人還在廟里供了長明燈呢！去年供上的，今年就生個大胖兒子，可見娘娘靈驗?！?/br>
    江氏見各處所聞對上，又信幾分?！翱芍@位靈感娘娘是哪里的神仙？”

    “這就更奇了，誰也不知娘娘身世，只聽說幾年前，清江南市來了個美貌小娘子，每日施粥濟困，正巧一對夫妻家中獨子走失，每日街上瘋癲啼哭，誰知那娘子見了直接將人引到一處破廟，孩子正在那哭呢！

    那對夫妻抱著孩子大哭，給小娘子磕頭，引來街市上許多人圍住觀看，娘娘眼見脫不得身，足底一踏，騰云去了！當(dāng)時街上好些人看見，可見不是扯謊！后來眾人就修繕那破廟，塑成金身，供起香火?！?/br>
    江氏沉吟：“那位娘娘果真靈驗么？”李婆緊著答應(yīng)：“那是自然，正為十分靈驗，名聲都出了清江府。況且娘娘特別顧念婦人，求什么不好說的稀罕事兒無不應(yīng)驗的?！闭f著起身潛至門口向外張了張，確定門外無人，才又回來道：“除了求子、求姻緣，連求房中事都靈驗得了不得！不然長年無子的如何就有孕了呢！”

    江氏不曾提防，被李婆一番話羞得臉一直紅到脖子，趕緊攔著，“您老人家說的什么話！快別說了！讓人聽見還了得！”而后端起茶碗又呷起來，借袖子遮住半朵桃花。

    李婆見江氏尷尬，不好再說，笑了起來，一會道：“這有什么，夫人年輕媳婦怕羞。誰嫁人不圖個夫唱婦隨、濃情蜜意？若漢子白天無話夜里無情，那還有個什么意思?！苯蠠o可答言，謝過李婆，另給些綢緞金銀，將李婆送走。李婆臨走還千叮嚀萬囑咐了娘娘廟位置，百般勸她去看看。

    人走了，江氏一人發(fā)起呆來。是啊，嫁人到底圖的什么呢？她原覺得自是嫁得才貌雙全的翩翩才子才好。丈夫前程無量、為人清正，她自當(dāng)是最幸福的?？衫钇胚@番話，即便從未有人對她說過，令她害怕、心慌，她卻打心底知道李婆說得是對的，哪有什么比兩人情深意切、日歡夜好更重要？可是宋郎……宋郎也這般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