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顧青溯施施然踏進殿門迎接萬眾矚目時,身邊沒有跟著顧青守。 顧青守被他留在無方城看家。最近蠻族內(nèi)亂,須得有人看著以防卷進那場鬧劇。 ——‘青主,若是你......我......’ ‘嗯?什么?’ ‘......不,沒什么。我愛你,青主?!?/br> 想起臨走前顧青守一邊為他整理衣物一邊不甘不愿地萬般叮囑“離蘇午逸遠一點”,顧青溯就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 隨著侍者的引路,顧青溯在一張離帝位最近的席上坐下,自顧地提了矮幾上的酒壺,對著壺嘴飲了一口,接著歪頭欣賞著大殿中央風(fēng)情萬種的翩翩舞女,渾然不覺不遠處一道癡纏的目光。 或者說,感覺到了,卻并不在意了。 蘇午逸坐在帝位旁,目光牢牢黏在心上人的身上半點挪開不得,在用視線將那整整五年未見的人貪婪地上下洗刷了個遍,才從顧青溯的目光順著看見了那腰肢柔韌的舞女。 妒火??衽?。 ——為什么,不看我一眼! 我也很好看啊,我也很好看吧? 那些下賤的妓女,憑什么能得到你的目光! ——那是我的! “啪?。。 币宦暰揄?,殿內(nèi)都安靜了下來。 竟是蘇午逸掀翻了案桌。 大殿中央的舞女全都立馬跪了下來,瑟瑟發(fā)抖。 “蘇大人息怒!” 顧青溯不由奇怪地轉(zhuǎn)頭看向上方,卻正好接上了蘇午逸那沉黑的的目光。 一陣恍惚。 ——那是怎樣的眼神啊。 赤裸,嫉妒,貪婪,癲狂。直直地凝在顧青溯身上,叫他極為不舒服與厭煩。 五年不見,當(dāng)初那冷如冰雪,仿佛無事能讓他撼動一絲情感的人,如今竟是這樣的喜怒無常。 小皇帝尷尬地咳了咳,自覺臉面有些掛不住,只得輕聲道:“蘇卿,何事惹——” 卻不料蘇午逸朗聲開口: “陛下,請為我引見一人?!?/br> 被無視慣了的小皇帝只愣了愣,隨即接口道:“蘇卿想讓朕為你引見哪位客人?” 蘇午逸卻忽然輕輕笑了,目光不動,死死擰著顧青溯,低聲道: “當(dāng)然是無方城城主,顧大人?!?/br> 小皇帝頓住了。這顧青溯與自己父皇之間的糾葛曾經(jīng)在東宇朝中是鬧得沸沸揚揚,只不過終究沒有鬧到他國去,而那日處刑小皇帝也是親眼看著“顧將軍”的頭落地才離去,但這無方城城主一出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稍微有腦子的東宇高層便都知曉了顧青溯的“金蟬脫殼”,卻無人敢與無方城那滔天權(quán)勢叫板,揭露顧青溯真實身份的。 小皇帝真是恨死了自己的隨便接話。 無奈,騎虎難下的小皇帝只得站起身,托起金樽,帶著些微尷尬頷首示意道:“無方主,朕這蘇愛卿實是仰慕城主風(fēng)度,不知可否上前一敘?”眾人嘩然,這皇帝都求著人敬酒了,不是性格懦弱就是大權(quán)旁落。一瞬間的暗潮涌動,各方權(quán)勢迅速地重新評估了東宇的權(quán)利位置,看著蘇午逸的眼神儼然帶上了尊敬。 顧青溯錯愕了一瞬,很快反應(yīng)過來,抬起手中酒杯對著階上兩人頷首,回了句“無方之幸”,便一飲而盡,卻半點沒有挪腳的意思。 小皇帝黑了臉,正想再說什么,卻被蘇午逸攔了下來。 死死攥住的手,指縫間已滲出些許血跡,蘇午逸無意識抖了一下,抑住心間折磨人的刺痛,垂眸道: “顧大人坐吧。多年未見,不知顧大人可愿賞臉,于宴后一敘?”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敢情這顧蘇二人是認(rèn)識的?那為何先前要裝成一幅陌生人的作派?這中間又牽扯了多少利益關(guān)系?若兩人強強聯(lián)合,這天下怕是要亂了...... 想著,眾人心中一涼,神色之中已然帶上了防備和疑慮。 顧青溯卻不為所動,施施然坐下了,伸手自斟了一杯酒,提起酒杯在手里把玩著,眼也不抬:“蘇大人客氣了,不過泛泛之交,萍水相逢,卻也不必太過當(dāng)真?!?/br> 蘇午逸一怔,似是還未反應(yīng)過來,神色怔怔地看著顧青溯低著的頭,仿佛想要看清那隱在青絲后的表情以此來判斷自己的價值:“萍水相逢......萍水相逢......” 整個大殿都安安靜靜的,眾人也沒能料到顧青溯那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一時對于兩人的關(guān)系全迷惑了。 忽然,蘇午逸輕嗤一聲,輕輕挑起唇角,話鋒一轉(zhuǎn): “來人,”他眼尾勾起,莫名挑出幾縷狐媚, “那些舞姬,一個不落,全拉下去?!?/br> “——斬了。” 殿中的舞女頓時大驚失色,一個個臉色慘白梨花帶雨地哭喊著饒命,卻仍被身著冰冷銀甲的侍衛(wèi)硬生生給扯了下去。 一時間,竟無人敢說話。蘇午逸身上的戾氣太過煞人,有如實質(zhì)。 顧青溯握著酒杯的手緊了又緊,最后緩緩起身,低聲道: “顧某不適,先行退場,失陪。”語畢,轉(zhuǎn)身毫無留戀的抬步離開了。 蘇午逸自是將顧青溯轉(zhuǎn)身時不小心泄出的厭惡看得清清楚楚,心口一刺卻又毫無辦法,只得同樣丟下一句“失陪”慌忙追著顧青溯的背影出去了。余下眾賓客面面相覷,卻又很快在絲竹聲中籠起了和樂的假象,仿佛無事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