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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牢的鐵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顧青溯和蘇午逸就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顧青溯抬了頭,頂著刺眼的光虛著眼,透過黑粗的玄鐵欄桿望著一門之隔背著手的蘇午逸。 還是那般的白玉公子冰霜覆面,只沒了曾經(jīng)虛化偽裝的幾分柔色,于是就連那無雙的俊逸都冷得不近人情。 但顧青溯已不在意了。 只是掃過那直挺完美的腰腹,心中突然翻上來的血色的銳痛還是刺得他手一顫。 就在十幾天前,那個地方還是圓潤地鼓脹著,孕育著一個小小的、顧青溯所期待的生命。 而就在他被扣上莫須有的“謀逆”罪名的那個晚上,同樣是在這個地牢中,顧青溯被兩個獄卒強(qiáng)硬地壓著肩膀跪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蘇午逸親手將這個他自以為的“愛情”的結(jié)晶,一掌打掉。 滿眼的血色啊,直直蔓延至心底,顧青溯的手攥得生疼,卻只能睜大了眼呆呆地看著,那血色太紅,紅得顧青溯眼睛酸澀,最后恍惚間一低頭,才驚覺淚流滿面。 ——即使遭受酷刑都不曾皺一下眉的他,竟是生生地,被逼出了淚。 那紅色,最后化為一把刀,將顧青溯的感情劃拉得支離破碎,毫不留情。 真行啊。在牢中的這些時日,顧青溯常常這樣想。 當(dāng)朝皇帝忌他入骨也恨他入骨。忌他虎符在手,恨他阻他玩樂。 眼見著屢次刺殺不成,竟是派出了他的心腹,來陪他演這場戲。 而如他所愿的,顧青溯輸?shù)靡凰俊?/br> 甚至賠上了自己的心。 對這個狗皇帝,顧青溯只能嘆自己擇主不明。 而對蘇午逸,顧青溯卻沒什么好說的。 該說的,都已在那晚說完了。 ——“佩服啊,佩服!”顧青溯被死死壓著,雙臂青筋暴起,靜默之后卻豁然抬頭,帶著滿臉的淚水和狼狽,言語自嘲而尖銳: “難為了啊,蘇大人!難為你能放棄自己一生一育的機(jī)會只為為自己主子徹底打垮本將軍!” ——“好一條忠心耿耿的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冰冷的地牢里回蕩著顧青溯的笑聲,本以為自己不會在意,那些話卻一個字一個字地狠狠砸進(jìn)了心里,疼得蘇午逸一顫,和著肚腹的痛意,差點(diǎn)令他站不住,內(nèi)心傳來的惶恐慌張令他感覺仿佛失去了什么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卻又不甚明了,一低頭看見顧青溯仰起的臉上淋漓的恨意,心中那股隱痛突然尖銳起來,他不由得皺眉,下意識上前一步開口:“我——” 耳旁,暗部師父威嚴(yán)的話語卻一瞬間炸開。 ——“蘇一,你記住,這一生,你的主只能是皇帝,無論他是否昏庸無能,你也必須,忠他敬他!” 蘇午逸猛然退后幾步,面色恢復(fù)了冷漠,垂眸道:“走?!痹捯粑绰浔阋艳D(zhuǎn)身,背影頗有幾分倉促的意味。 “是!”兩個獄卒聞言站起身,松開了鉗制,跟隨著蘇一走出牢門。 ——說起來,蘇大人今天走路不太穩(wěn)啊?是不是失血過多的原因?兩個獄卒竊竊地說著話。 ——不過啊,這蘇大人竟然能親手打掉自己的骨rou,可真是不一般啊,我們Omega可是一生只能懷一次孩子的??! ——嗨,蘇大人可是皇上的暗部首領(lǐng),那血都是冷的!蘇大人連顧將軍都能這樣對待,你還指望以后哪個Alpha能鎮(zhèn)得住他? 只余顧青溯一人,癱軟在地,于黑暗中隔著冰冷的鐵桿遙遙望著骯臟的地面上那一灘暗紅的血跡。 良久,空蕩的牢內(nèi)響起短而尖銳的哨聲,并未驚動任何守牢的卒人。 半晌靜默,于黑暗深處,傳來男人疲憊的嘆息。 蘇午逸走出地牢,一瞬刺來的陽光令他虛了眼,超凡的武功令他能夠聽清身后下屬的竊竊私語,也因此僵直了脊背。恍惚間舉起手來看著滿手的暗紅血跡,想起了顧青溯那張流淚的絕望的臉,不知怎的,眼中突然覆上了一層水光。 倏忽間,便憶起了那夜之前的皇宮中。 ——“蘇一,今晚你去牢里看看你的小情兒吧,”皇帝敞著衣襟,懷里倚著兩位美人,他漫不經(jīng)心掃了立在桌前的蘇一隆起的小腹一眼,惡毒地勾起了唇角。 “你肚子里的孽種,也是時候派上用場了?!?/br> “......是。” 桌前的男人兀自轉(zhuǎn)身,帶著涼薄夜色邁出殿門,渾然不覺玄黑衣料已被攥得褶皺不堪。 ——但是師父,如果我認(rèn)為他是錯的呢? ——我后悔了啊,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