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西南走，往西南走。

    走進(jìn)密林間的一片殘破建筑群里，這大概是當(dāng)年靈瀚宗弟子宿舍的一部分。青瓦原本可能是整齊細(xì)密地排在屋頂上的，但現(xiàn)在只有陣陣清風(fēng)從屋頂上的大窟窿吹進(jìn)屋里，當(dāng)然還有被風(fēng)帶進(jìn)來的樹葉楊絮什么的堆積在地面上，厚厚的一層。白墻積了灰，物件蒙了塵，人走茶涼。

    但是百花谷一行人并不在意，走到這兒就地歇息下來。此刻，紅日當(dāng)空，王尹倩把背上的宋起澤緩緩放倒在地上，然后伸手去探鼻息，嘆了一口氣。

    “他不在了?！?/br>
    …………

    剛剛從一場惡戰(zhàn)中抽離出來，五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掛了彩，最糟糕的還是丹田內(nèi)靈氣的匱乏——由于秘境里靈氣含量太低了，想補(bǔ)靈也極為緩慢。王尹倩默默按下丹田經(jīng)絡(luò)空空如也引起的不適，將尸體身上的儲物戒、物件等一一取下，收進(jìn)一塊白布里。然后再次抽出一團(tuán)火靈，只聽“嘭”的一聲，他漸漸湮沒在火光中。

    …………

    “爾時，救苦天尊，遍滿十方界……”

    黑發(fā)和白衣迅速地化作了灰燼。李子木回過神，磕磕巴巴地跟著師姐們念誦起這段經(jīng)文來——其實五個人里沒有念得很順的，也沒有精力在意這件事。

    “勤修學(xué)無為，悟真道自成……”

    rou體已然泯滅，只剩一身骨架還在火中茍延殘存。

    “不迷亦不荒，無我亦無名……”

    “朗誦罪福句，萬遍心垢清……”

    …………

    “朗誦罪福句，萬遍心垢清?！?/br>
    念畢，五人默默收斂了尸骨。周子璐臉上掛著揮之不去的沉痛，一邊拾骨一邊恍惚地嗟嘆：

    “…宋師弟，他是個很踏實正直的孩子啊……”

    “如果、如果他能活下去……一定也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人……”

    “…咳……是我沒有照看好他?！蓖鯉熃愦瓜履樦刂乜攘艘宦?，自責(zé)地說。

    江凝沒說話，雖然狀態(tài)rou眼可見的差，手下的工卻一直沒停。她不是五人中年齡最長的人，看上去卻是最冷靜的。

    林千逢也不說話，跟著大家把尸骨收斂完畢后就閉上眼打坐回復(fù)狀態(tài)了——她本來傷就沒好利索，今天這場惡戰(zhàn)后白衣又被浸成了血衣，臉上蒼白沒了血色，正需靜坐療傷。

    李子木大概是五人中狀態(tài)最好的一個，沒有內(nèi)傷也沒有明顯外傷，只有幾道在地上剮蹭出來的擦傷，現(xiàn)在正看著火化留下的灰燼發(fā)呆。

    她和宋起澤過往的交集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大多都是在醫(yī)課和門內(nèi)大考上，其他時候就各忙各的，點頭之交而已。

    人居然可以死得這么輕易。

    …………

    但他是笑著走的。

    …………

    “好了，大家都休息好了吧？接下來我們繼續(xù)向西前進(jìn)……”

    “……我們沿途注意尋找失散的修士，預(yù)計天黑時到達(dá)那座山后的建筑群……”

    就地打坐回復(fù)了一會兒，肩負(fù)著安全重任的王師姐決定離開這里、繼續(xù)前行，于是五人收拾收拾就向西去了。

    荒山野林，煩人的楊絮依舊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在風(fēng)中飄揚(yáng)，跟第一天的景象相仿，但人的心情卻迥然不同了。

    五人在楊樹林中走著走著，驀地，前方率先顯出一抹光亮來，原來是個和尚。

    那和尚身后還跟著兩個和尚，三人皆著海青僧袍——為首的年紀(jì)最長，五官端正、棱角分明，相貌自有一番正氣。后面兩人中一個眉目清秀、面龐白凈，倒像個書生；另一個眼睛炯炯有神、虎頭虎腦的，一看就知道他心里裝不住事。

    嗯，肯定是鴻音寺的了，感覺最前面那個有點眼熟啊。

    李子木還在端詳，王尹倩已經(jīng)上前打上招呼了：

    “這不是明慧法師嗎，幸會幸會……不知今日主殿前發(fā)生的惡戰(zhàn)你可曾聽聞？”

    哦，明慧不就是鴻音寺的領(lǐng)隊嗎，虧我之前還對了一遍號，真是魚一樣的記憶。

    李子木恍然，而明慧也合掌行了一禮，對王尹倩的疑問作出了回復(fù)：

    “貧僧才疏學(xué)淺，還配不上‘法師’一號，王道友折煞我也……惡戰(zhàn)一事從何說起？愿聞其詳?！?/br>
    王尹倩簡略把魔頭潛入一事講了一遍，明慧聽著頻頻點頭，神色凝重。

    “……貧僧明白了，”明慧長嘆一聲，“作為鴻音寺領(lǐng)隊，貧僧定會配合眾道友的計劃行事……唉，崇妙……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至少要將他的尸骨歸于故土……”

    “這是鑒貞，”明慧指向那個書生樣的僧人，“這是崇道，”他又指向那個虎頭虎腦的年輕僧人，“王道友，那接下來我們就一路同行吧，意下如何？”

    “好。”王尹倩頷首，于是一行八人繼續(xù)前行。

    …………

    天黑了，八人正好走到之前預(yù)計的聚落處，便停下來歇腳。出于安全考慮，商量了一下如何守夜，最終把八人分了四組，一組守一個時辰。

    …………

    “哈啊——，好困……”李子木被周子璐拍了拍，打著哈欠勉強(qiáng)爬起來，“……現(xiàn)在得寅時了吧。”

    李子木哈欠連天地走到屋外，月朗星稀，江凝和林千逢背對著她坐在火堆旁。聽到聲音，江凝扭頭向后看，對著李子木點了點頭；而林千逢似乎是太累了，靠在江凝肩頭上睡得正熟。

    李子木忽地就清醒了，放低聲音問：

    “……我搭把手？”

    “不用了，”江凝輕輕地把林千逢抱起來，沒讓她驚醒，“……去吧，火堆快燒得差不多了，記得添點柴?！?/br>
    “嗯。”李子木悶悶地答應(yīng)下來，忽而又想起什么，從儲物戒里掏出來幾個瓷瓶，“……我沒怎么受傷，這些丹藥拿去用吧，你們身上估計剩得不多了……”

    江凝看上去有些訝然，不過還是點頭接過去：

    “嗯，多謝了?！?/br>
    …………

    “……呲呲………噼啪……”

    李子木無言地和周子璐師姐守在火堆旁，時不時添點柴進(jìn)去。

    “唧——，唧——，啾啾——”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