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
話是這樣說,背著巨額的房貸,要從這個工作里脫身一時半會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 他認命地哄睡了西塞爾,又回到自己房間把睡得天昏地暗的狐貍繭抬回菲亞自己的房間,把弄臟的衣服分別丟進洗衣機里去了。 西塞爾那天雖然累累的,又很快被他哄睡著,但第二天那兩個工作人員還是消失了。 出于某些原因,這里并不供應營養(yǎng)劑,柯麥原先吐槽寡淡的工作餐都沒人供應,西塞爾給他露了一手,柯麥嘗了一口當即把他哄回了飯廳。 對不起老婆,雖然你說從來沒人抱怨過你的手藝,但那也只是因為吃過你飯的人只有這些不擅長表達的病人們吧。 先前只做過攪拌飼料這類活計的牧民之子從智腦里搜出一些菜譜,糾結了一下今天還是選擇了比較好上手又實在的燉rou類,他按著步驟做,依照自己的喜好調了一下口味,成品香氣很誘人。 話說原料看起來就很貴來著,優(yōu)質的可食用rou類價格上面可不算寬松,雖然柯麥沒有關注過家里的收支,但他大學讀的是帝國還算不錯的學校,也從沒見父母為學費發(fā)過愁。 他拿了一個干凈的勺子舀出來嘗了一口,rou湯鮮美燉rou軟爛,配的蔬菜也煮的很入味,滿意地笑起來。 工作人員離開后,柯麥花了點時間整理了一下時間表和各種活動,現(xiàn)在醫(yī)院儼然是一個牧民大家庭氛圍了。 他握著鍋把手端出了廚房,在前往飯廳的路上遇見了菲亞,對方飛速瞟了他一眼,腦袋一垂就扭頭跑掉。 那次之后,他一直想和菲亞說幾句話,但是對方似乎一直在躲他。 柯麥在二手交易網(wǎng)站購置了一臺大桌子用來吃大鍋飯,他端著東西一路走到飯廳,就見西塞爾帶著病人們排排坐,一旁是他買的煮飯機器。 除此之外,還買了一些富有情趣的小玩意,但這就不是能事先告訴西塞爾的東西了。 柯麥把燉rou放下,擋開小孩似的伸手來要的病人們的手,對上西塞爾發(fā)亮的目光,忍不住沖他笑一下。 柯麥先分發(fā)了主食米飯,再排隊舀燉rou。 率先上前的是阿羅,他個子高大體格健壯,本來就很容易餓,剛才已經(jīng)餓狼似的盯了許久了,此時捧著餐盤向他伸來,但并不看柯麥,只盯著rou鍋。 柯麥給他舀了四勺,紅褐色的rou汁覆滿了潔白的米飯,他頓了一下,又單獨給他挑出幾塊大rou,沖他笑了笑,示意他走開。 阿羅盯了他笑著的面孔一會,轉身走回自己座位上。 西塞爾取了餐干脆端回起居室了,他今天還有別的工作。 他就這樣,依次打了飯,直到隊伍最后怯生生捧著餐盤的菲亞,垂著腦袋向他抬了抬餐盤。 柯麥一直沒想好要怎樣面對他,但是他并沒有打算逃避責任,他一邊低頭舀湯,一邊低聲說道:“你愿意跟我聊聊嗎,菲亞?” 菲亞瘦削的肩膀顫了一下,小聲說:“好。” 柯麥便笑了笑,裝好自己的午飯,揚聲說道:“各位,吃飯之前要做些什么呢?” 病人們便安靜下來,握著手閉上眼睛開始禱告。 帝國是有國教的,卡文迪許大帝開國時曾受占星師的襄助,便納入了如今的國教。 禱告完畢,開始進食。 吃相粗獷的是阿羅,他隨意攪拌了一下食物,目光銳利地瞪著一片空地,手上不停一勺一勺挖進嘴里大口咀嚼,腮幫子被過量的食物撐得鼓鼓的,居然還有點可愛。 怕被發(fā)現(xiàn),柯麥沒敢多看,目光轉到旁邊吃相優(yōu)雅的灰頭發(fā)男人身上,他名字叫索朗,平時是最孤僻的一個,常常獨自佇立,由于過長的額發(fā)的緣故,連眼睛也看不清,只能看見白瘦的下巴和淡粉色的薄嘴唇,更難說神色。但柯麥試著和他交談過,對方吐字清晰,邏輯也較有條理,就是沒什么交談欲望,態(tài)度比較冷淡。 話說那個灰色也很特別,和柯麥見過的或漂染或天生灰發(fā)都不大相同,發(fā)質很柔順,但顏色卻很是灰敗,缺乏生機的樣子。 咦?怎么光吃蔬菜。 他多看了兩眼,對方就把臉微微抬起來,雖然看不見眼睛,卻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冷淡目光,柯麥頓時狼狽地移開眼神。 就聽見旁邊一聲嗤笑,循聲望過去,是那天說話很不好聽的黑頭發(fā)男人哈撒,有一雙滿含著譏誚的上挑綠眼睛,冷冰冰的,望過來頓時讓柯麥有一種被冷血動物盯上的感覺。 柯麥的目光在他臉上梭巡了一番。 他好白啊,但又不是菲亞那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白皙,也不是西塞爾那種奶油滑白,而是一種灰調的陰冷的白,這種臉色出現(xiàn)在人類身上相當不尋常。 是什么動物呢? 他神經(jīng)很粗,一邊盯住對方的綠眼睛一邊思考,反倒讓哈撒渾身不自在,沖他大翻白眼,但居然沒有說出什么不好聽的話。 吃人嘴軟吧這就是。 哈撒右手邊的就是紅卷發(fā)的小吉克,他吃得很開心,唇角翹翹,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為口中的美味愉悅地睞起了眼睛,見他看過來,有點羞澀地低下頭,咀嚼的動作都小了些。 菲亞和他排排坐,臉上是一樣的幸福愉悅,笑瞇瞇地啊嗚啊嗚嚼嚼嚼。 像兩只在陽光下大快朵頤的毛茸茸小動物。 真可愛啊,如果不是和其中一個發(fā)生了關系的話。 說起來,雖然菲亞有一雙眼尾下垂的蜜色眼睛,但眼尾下的小痣和紅潤微翹的唇角卻襯出一股美艷氣質來,看起來總有種熟齡的凌厲感,該說真不愧是大人物嗎? 吃過飯,大家就可以去外面活動了,柯麥陪著他們走出去,在小院里隨便找了個長凳坐下,向菲亞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狐貍病人左右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別人都在玩自己的,才小跑過來坐下了。 屁股才剛剛沾到長凳,他就開口問道:“你和醫(yī)生也做了那個嗎?” 柯麥差點被口水嗆到:“咳...什么?” 菲亞把手攥在一起,小聲說:“就是跟我做的,你身上有他的味道?!?/br> 柯麥反射性地聞了聞自己的肩膀,只聞到了洗衣劑的清香。 他有點無奈,但并沒有否認:“嗯,做了。” 氣氛沉默得詭異,過了一會兒,菲亞才嗓音微啞,語調認真地說:“那他也會有寶寶嗎?” 柯麥差點從長凳上跳起來,他簡直瞠目結舌,結結巴巴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你你你...什么叫也,你...寶寶...” 菲亞仰著腦袋看著他,見他這樣也有些緊張:“肚子...很不舒服,不是寶寶嗎?” 他很想說不是,根據(jù)那點繁殖知識,但想到對方體質特殊,便又沉默下來,想了想,還是有點擔心,便說:“去檢查一下,好嗎?” 菲亞憂郁地低下頭,小小聲地說:“好?!?/br> 真神在上,要怎么辦才好。 二十多年的守法公民柯麥,萬萬沒想到會在短短的入職適應期就搞大病人的肚子,心中不可謂不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戶外活動結束,將病人們送到小廳,他悄悄叫住吉克,囑咐他有什么不對勁就去西塞爾辦公室找自己。 吉克點點頭,說好。 柯麥便帶著菲亞走了。 吉克目送他們的背影,表情有點復雜,他又垂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小聲嘆了口氣,轉頭回到了小廳。 得知菲亞可能懷孕,西塞爾幾乎是立刻把文件甩開,帶著他們大步走進了醫(yī)務室。 里面有一臺小型醫(yī)療倉,如果是檢測懷孕的話,這種醫(yī)療倉就夠用了。 菲亞小臉蒼白地躺進去,柯麥在一旁扒著透明罩看他。 檢查很快,但西塞爾凝重的表情并沒有因為結果而緩釋。 “沒有,菲亞沒有受孕,身體不適可能是因為jingye沒有排出,留在zigong內(nèi)了?!?/br> 柯麥看著他的表情,卻沒有像之前想的那樣松一口氣:“我想...這應該是一件好事對嗎?” 西塞爾沉默了一會:“不,并不是?!?/br> 一種難以言喻的不虞和煩躁涌上柯麥的心頭:“可我沒有打算接受那個荒唐的占卜,我沒有打算作什么播種,你答應了我的。” 西塞爾輕聲說:“事實上,我只是答應了和你一起回家鄉(xiāng)。” “宿命之所以是宿命,是因為在其中的人無法反抗?!?/br> “沒有他們,帝國的輝煌將不復存在,你我短暫的確幸根本不算什么?!?/br> 柯麥盯著他看,但始終沒有得到回視:“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為什么偏偏是我?!?/br> “你是帝國人,你是原始血脈人,你是命定的人。” 柯麥沒有再說話,他打開艙門,把惶惶茫然的菲亞拉出來,帶他離開了醫(yī)務室。 從始至終,沒有再看西塞爾一眼。 * 菲亞揪著衣擺,幾次偷偷看他,卻被他難看的臉色嚇得退縮。 他想了一路,也沒有想明白,明明是相愛的,為什么西塞爾非要把他往別人床上推。 他畢竟很年輕,聽見什么強權宿命就本能地反感,西塞爾那副冷淡的樣子也令他很不愉快,但給予型人格又讓他不輕易反駁別人,因此不發(fā)一言地走開。 柯麥知道自己不算腦袋很靈活的類型,因此想不出來他就干脆放棄,這才注意到菲亞小心翼翼的偷看。 “有什么事嗎?菲亞?!?/br> 菲亞被他發(fā)現(xiàn),便垂下頭慢吞吞地說道:“你們...吵架,因為我嗎?” “我不是故意的...因為肚子痛才說的,別生氣好不好?” “別這么想,跟你沒關系?!?/br> 他把菲亞送回小廳,在那悶不做聲地守到晚上,組織病人們吃過飯,給西塞爾留了在廚房。 他洗漱過就平靜地躺進了被窩,盯著天花板漫無目的地發(fā)呆。 西塞爾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難道從一開始,這就只是個陷阱嗎? 所謂的暗戀,會不會只是個謊言呢? 他越想越氣,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坐在床上氣悶。 原本以為的初戀開花結果,難道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 不算什么,說得輕巧,所以根本就拿我做工具? 他越氣越睡不著,干脆爬起來,穿著睡衣往外走。 他懷著不虞走過漆黑的走廊,經(jīng)過小廳的時候目光隨意向周邊一掃。 然后就凝滯住了。 寸頭男人正蹲在椅子上抽煙,聽見動靜立刻就想逃。 大學運動會常駐四百米男子組冠軍想都沒想立刻跟上。 對方動作很矯健,但不知為何總是顯出一股滯后的感覺,以至于柯麥仍然能追上他。 他甚至有余時給西塞爾發(fā)了個抖動,畢竟他不是很確定自己一人是否能制住阿羅。 電子煙是限時發(fā)放的,病人們也并不被允許夜晚出來。 總之,阿羅犯禁了。 總共就二樓,他追著對方跑了兩圈,直到對方躥進自己的房間。 他指紋打開門鎖,迎面就是一記帶著風聲的拳頭。 不是說不會攻擊人的嗎??。?/br> 柯麥勉強側過,臉頰還是被刮出一道火辣的痛楚。 他個人真的很不喜歡非正義暴力行為,因此幾乎一瞬間被點燃怒火,反手就要抓住對方的手臂。 對方回收的意識很快,但動作卻很不相配,因此顯得破綻百出。 柯麥曾于近身搏斗上差一點登堂入室,對方的破綻多了,他纏斗起來自然輕松。 但也廢了一番功夫制住。 阿羅被他壓在墻上,后腦勺重重磕在墻面上,發(fā)出一聲悶響,頓時卸了力道。 柯麥沒有什么憐惜的情緒,一是阿羅勁大,打得他也很痛,二是阿羅的眼神實在太兇狠,看樣子自己要是制不住他,必定會被他撕碎。 或許還有別的情緒問題,但他不想承認。 兩個塊頭不小的男人打起來的動靜絕對不會太小,柯麥很久沒這樣舒展過身體,一時間忍不住挑釁似的說道:“有用嗎?那東西是菲亞的吧,自己交出來還是我把你打趴下再搜出來?” 阿羅頓時下頜一緊,他勉力掙開柯麥的禁錮,但無濟于事,僅僅是讓他們貼得更近,他惱怒不已,低聲喘息,不太淺的膚色都氣出一片薄紅來。 “滾開!” 柯麥一愣,他還從來沒聽過阿羅這么清晰地說話,一時間還有點驚訝。 他脾氣很好,但那也僅限對朋友家人,菲亞的事情已經(jīng)叫他長了教訓,他已經(jīng)不像入職時那樣天真了。 “我說了,拿出來,還是我自己搜?!?/br> 阿羅頓時偏過臉,喘得更大聲,一臉不配合。 沉默了許久,阿羅才低聲說:“左邊?!?/br> 柯麥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是罩衫的左邊口袋? 他松開一只手,正準備向口袋探去,對方卻抓住這個時機反抗起來。 柯麥本就沒有放松防備,勢頭一轉,再度纏斗起來。 這次對方的路數(shù)就有點奇怪了,手臂纏脖是想鎖喉?兩腿盤腰是想絞殺? 阿羅的戰(zhàn)意明顯比幾分鐘前強多了,以至于柯麥一時不查居然被他纏了個正著。 他心道不好,馬上試圖將男人甩下去,他出于鎮(zhèn)壓目的并不會真的傷人,但病人下手可就沒輕沒重多了。 房間太狹窄,兩人一個側身倒在了床上,阿羅被硬梆梆的床板一震,手臂力道頓時松開不少。 柯麥立馬摁住他,盡可能造成壓制。 兩個人都累得不輕,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房間里有股汗水的味道。 好像,還有別的氣味。 阿羅那張小麥色的面孔紅透了,正半垂著眼睛看他,他這才發(fā)現(xiàn)阿羅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很有神,長相也很剛毅,透著一種軍人似的嚴肅正直。 可惜頭發(fā)雖短,卻是泛著黃的咖色,和他并不完全一樣。 對方看了他一會,視線遠不如之前狂躁,反而有種寧靜安詳?shù)母杏X,目光很柔軟。 然后阿羅再度抬起膝蓋,但這次沒有盤他的腰,而是慢慢向兩邊張開腿,下半身輕輕蹭了蹭柯麥的下半身,用一種說不出是羞澀還是扭捏的口氣說道。 “先脫褲子?!?/br> 柯麥臉色一下就變了,這和幾天前發(fā)生的事情何其相似,他幾乎是悚然一驚地跳開,馬上退后到門口的位置。 然后羞憤地看向自己不爭氣聳起的下半身。 “不...” 沒等他對張著腿一臉迷茫的阿羅說些什么,背靠著的門被叩響了。 “篤篤篤?!?/br> 他僵了片刻,認識到門后不會是第二個人。 他轉過身,打開了門。 沒有人。 他的目光落到地上。 一管潤滑劑,管身上是熟悉的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