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離間之計 (1)
李扶蘇剛跨進安陽殿的大門,等候在門口的袁紹就單膝跪在她面前,單手抱拳,“卑職當差不力,請貴主賜罪。” “起來,你的罪等我解決了眼前這事后再治?!崩罘鎏K腳步未停,直奔寢殿,守在寢殿外的兩個老嬤嬤欲出口勸李扶蘇不要進去,被李扶蘇一個眼神將話堵在了嗓子眼兒,低著頭給李扶蘇開了殿門。 屋內(nèi)陳設擺件能毀的全毀了,瓷瓶碎片散落一地,橫梁上懸著兩段女子束腰用的束帶,束帶底下倒著一個圓凳,不遠處,男女衣裳混在一起攤在地上,凌亂的床榻之上,一位女子伏在一個老嬤嬤的懷里嗚嗚哭著,老嬤嬤安撫地摸著她尚未梳妝的黑發(fā),在寬慰著什么。兩人正背對著李扶蘇。 子重出聲讓李扶蘇小心腳下的瓷片,老嬤嬤和她懷里哭泣的女子聽到動靜,分開來,老嬤嬤起身要給李扶蘇行禮,被李扶蘇抬手免了。 “郡主怎么樣了?” “回貴主,郡主很不好?!崩蠇邒邔嵲拰嵳f,她是朝陽郡主的乳娘,自小吃著自己奶長大的孩子如今遭遇這等禍事,她是又憤怒又心疼,又自責又愧疚?!白源蛟缟媳粚m人救下來,就一直哭,幾次險些哭暈過去。得虧嘴里含著參片醒著精神,否則都不知道厥過去了幾回才好……” 李扶蘇去看朝陽郡主,卻只見她憔悴悲切的面容,一雙水杏一般的眼又紅又腫,雙眼含淚,全身都像籠罩在哀傷之中,雙眉微皺,含著抹怎么都撫不平的悲,兩行清淚一顆一顆滑落至慘白的臉頰,幾縷凌亂的發(fā)將這副模樣虛虛掩著,毫無血色的雙唇被她一只手捂著,因抽噎的緣故身子都在微微地發(fā)顫。 眼前的美人身處痛苦之中,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樣子叫李扶蘇只看一眼就不忍再去看她第二回,一顆心都為她緊緊揪在了一起。 “好好照看郡主,莫再有半點差錯?!崩罘鎏K囑咐完老嬤嬤,領著子重出了殿門。 袁紹此時已將綁了的赤徳王子押到了廊下,見李扶蘇看完朝陽郡主出來,問她要如何處置。 “赤德王子,你對朝陽郡主所做之事,可有什么要說的?”李扶蘇看著被押到自己面前的吐蕃王子,他身著中衣,赤著雙足,身形略顯狼狽,一雙眼睛卻是十分鎮(zhèn)定。 “還請長公主恕罪,此事確是小王醉酒失態(tài),一時沖動所致?!彼ь^仰視李扶蘇,一字一句說著,“小王愛慕郡主已久,昨夜之事,實屬情難自禁?!?/br> “情難自禁?那你為何不與圣主和我請旨賜婚?為何不能與郡主好好表露一顆真心?竟要借著酒勁作出如此荒謬之事!你將吐蕃王的顏面至于何處?將郡主的名節(jié)至于何處?又將自己身為一國王子的尊貴至于何處?”李扶蘇越說越怒,質(zhì)問句句凌厲,將赤德王子問得啞口無言。 兩人之間沉默了半晌,李扶蘇重重地嘆了口氣,語氣中盡是對赤德王子的失望。她捏了捏眉頭,對押赤德王子的兩個羽林軍說,“押下去吧?!?/br> “善?!?/br> 赤徳王子再次被押走后,李扶蘇覺得眼前發(fā)暈,先前的計劃全部被打亂,若處理不好,還要招來更多麻煩。 “請?zhí)t(yī)太傅給郡主看過了嗎?”李扶蘇轉(zhuǎn)頭問守在門口的一個老嬤嬤。 老嬤嬤恭敬回道:“稟貴主,請過了,但郡主不愿意見。” “不愿意見便罷了?!崩罘鎏K頓了頓,“照顧好郡主,今日之事不準泄露出去半個字,聽懂了嗎?” “奴婢聽懂了?!?/br> “子重,你快馬出宮去驛館,請吐蕃的使臣全部來宣政殿。” 子重領命,退了出去。 一個時辰后,等在宣政殿的李扶蘇重新見到了子重,“貴主,突厥使臣與吐蕃使臣一塊來了。貴主是只見吐蕃使臣還是兩家使臣一起見?” “我不是只宣了吐蕃使臣?怎么突厥使臣也跟過來了?”李扶蘇皺眉,一個一個的都這么不守規(guī)矩,聽不懂話嗎? “是奴婢找吐蕃使臣時,兩家使臣正在一處,突厥使臣說貴主宣見使臣不可厚此薄彼,奴婢勸說無果,叫突厥使臣一路跟了來。” “既然他們怕我厚此薄彼,那就一起見吧。宣?!?/br> 沒一會兒,兩隊使臣進了殿,向李扶蘇行禮完畢后,不等李扶蘇說話自己先開了口,“不知長公主著急召見我等,所謂何事?” “你還好意思問?”李扶蘇冷笑,“你們吐蕃的好王子,真真是吐蕃王養(yǎng)出來的好兒子!在宮里做出欺辱郡主的丑事來!還敢跟本宮說什么是情難自禁之故!今日他敢無視圣人和本宮的顏面在大明宮做出這等事,明日是不是連整個大業(yè)朝都不放在眼里了?還是說....”李扶蘇在為首的兩位使臣身上掃了一眼,“爾等早已有褻瀆大業(yè)朝之意,赤徳王子冒犯郡主,只是給本宮和圣人一個下馬威啊?” “長公主明鑒,我吐蕃絕無此意,大業(yè)朝禮重吐蕃,吐蕃的臣民一直都心懷感激,萬不敢生此冒犯大業(yè)朝之意?!睘槭椎氖钩剂⒓椿貞罘鎏K剛給他帶上的大高帽,三言兩語就被他摘了下來。 “哦?既然如此,赤徳擅闖郡主寢宮之事,吐蕃使臣定要給本宮一個交代!否則本宮將以大業(yè)律法懲治赤徳,到時使臣可別怪本宮不曾給吐蕃留情面!” “此事關乎兩國聲譽,我等被長公主召來,并不知事情原委便受長公主一番指責,對赤徳王子冒犯郡主一事更是摸不著頭腦。既然長公主要我等給個交代,敢問長公主,是否也要待我等見過赤徳王子和郡主之后,再與長公主商議?” “也罷,稍后本宮會命人送赤徳王子出宮,與爾等一同先回驛館暫住吧?!?/br> “長公主,此事不可。吐蕃歸順大業(yè)朝多年,年年納貢,為表誠意更是年年派王子與使臣一道來京見圣。圣人更是看到吐蕃的誠意,才特賜了納貢使臣中王子可入宮小住的恩典。從沒有將王子自宮中逐出驛館的先例?。 边@要是從宮里搬出來,不是擺明了告訴世人赤徳王子是因為在宮里出了什么事才被逐出來的嗎?這讓他這些吐蕃使臣顏面何存?讓吐蕃王知道自己的兒子因為在大業(yè)朝的宮里犯了事而被收回住在宮中的恩典,吐蕃王室的顏面何存? 李扶蘇默默盯了說話的那個使臣一會兒,說道,“納貢的王子在大業(yè)王宮中犯事,也未曾有過先例;吐蕃與突厥的納貢從來都是錯開時間的,也未曾有過不向圣人事先稟告兩方使臣擅自結(jié)伴來京的先例;既然這些先例吐蕃與突厥開得,本宮開逐冒犯本國郡主的王子出宮的例,有何不可?” “還請長公主三思。若長公主因此小事驅(qū)逐赤徳王子出宮,叫天下臣民如何看你,那些臣服與大業(yè)朝的小國又待如何?” “若本宮的臣民知道,我大業(yè)朝的郡主在大明宮中被欺辱冒犯,而本宮卻依舊讓罪魁禍首住于大明宮中,天家威嚴何在?我大明宮宮規(guī)何在?” “長公主!”吐蕃使臣急了,“長公主一定要如此咄咄逼人嗎?” “本宮何時咄咄逼人了?”李扶蘇嗤笑,冷冷道,“若吐蕃使臣不服,本宮就將赤徳王子移送至大理寺,使臣等著大理寺少卿判決吧!” “長公主,我等要先見赤徳王子。王子搬離宮中回驛館之事,請待我等見過王子之后再與長公主商議?!毖劭蠢罘鎏K要把話說絕,一位使臣站出來救場,態(tài)度懇切道。 “好吧。既然突厥使臣也來了,就與吐蕃使臣一并進宮,看看兩位王子吧?!崩罘鎏K頓了許久,“本宮累了?!?/br> 兩方使臣各自只留了兩位下來跟宮人去宮里見兩位王子,剩下都原路返回。 明瑞閣 阿史那多吉見到突厥的兩個使臣過來,趕緊將人拉到屋里跟他們說起昨晚上發(fā)生的事,打聽到的前因后果都給使臣說了一遍,還包括宴會上李扶蘇說宸王與吐蕃定親的事,問道,“我們現(xiàn)在要怎么辦?” “王子莫急,倘若李扶蘇說宸王與吐蕃定親是真的,那恐怕吐蕃王與我們可汗所說之事,怕只是個幌子罷了?!?/br> “我阿翁都把三妹許給吐蕃王了,他還不肯誠心與我們結(jié)盟,居然還偷偷瞞著跟宸王有勾結(jié),簡直無恥!”多吉王子恨恨道。 “王子,此地不是討論事情的好地方。我們是跟著吐蕃的使臣一起見了李扶蘇,才短暫得了與王子相見的機會。吐蕃的王子在大明宮里犯事,李扶蘇要趕他去驛館住。臣等過來,一是想問王子那朝陽郡主的身份究竟如何,二是想王子能出宮去驛館與臣等同住,也好商議事情。不知王子是如何想?” “那朝陽郡主原本是朝陽郡王三年前送過來要給景帝當妃子的,誰知道景帝如此短命,連她一面都未見就死了。她的身世還不錯,只不過到底是郡主,不比公主來的尊貴。如今景帝去世,李扶蘇那個死了丈夫的寡婦扶一個毛頭小兒為帝,她自然就在京都留不久了,想必很快就會回去。” “臣看未免如此啊.....”一個使臣摸摸胡子,沉吟道。 “哦?” “李扶蘇若不重視這個朝陽郡主,那松贊赤徳何以在宮中冒此大險玷污于她?” 多吉王子忽然轉(zhuǎn)頭,看向說話的使臣,“你的意思是?李扶蘇可能會把朝陽郡主嫁到吐蕃?” “大業(yè)朝已經(jīng)嫁了一個公主去吐蕃了,如今新帝登基根基不穩(wěn),內(nèi)憂外患,此時和親吐蕃是作安撫,也可避免吐蕃短時間內(nèi)起兵?!?/br> “吐蕃不是已經(jīng)和宸王結(jié)親了嗎?” “那不過是出口之言罷了。哪里會有一紙詔書更有信服力?何況宸王不過是大業(yè)朝的內(nèi)憂,輪不到外人來插手。先穩(wěn)住了吐蕃這個看起來是臣民的外患,再除掉宸王對王位的威脅,到時被李扶蘇第一個當靶子的,就是我突厥。”分析的臣子說道。 “這只不過是猜想而已。李扶蘇這等婦人,如何有如此魄力?”另一個使臣反駁。 “十五歲就上朝聽政的婦人,不容小覷啊。我等向大業(yè)朝稱臣不過十余年,吐蕃作為大業(yè)朝附屬可是快五十年了。新帝若要樹立威信,如何能不對外打戰(zhàn)?若要開戰(zhàn)你以為李扶蘇會先選誰為對手?” 多吉王子皺眉,這確實是一樁刺在心上的事。如果正如自己的使臣猜測那般,那該如何? “朝陽郡主不能嫁給松贊多吉?!狈治龅氖钩颊f道,“一定要阻止此事發(fā)生?!?/br> “可我們要怎么阻止?而且李扶蘇也不一定真就像我們猜測的那樣,把朝陽郡主嫁去吐蕃?!倍嗉踝訂?。 “不論李扶蘇怎么處理,只要有這個可能,就一定不能讓它發(fā)生?!?/br> “好,我知道了。既然這樣,那我還是留在宮里,朝陽郡主跟我關系不錯,我也能從她嘴里套出點什么來。” “不。李扶蘇恐怕不會再讓朝陽郡主接觸任何人了。王子,你還是跟臣等會驛館住的好?!?/br> “這是何故?” “我先前觀察李扶蘇說要趕松贊赤徳出宮的態(tài)度,她是一定不會再留松贊赤徳在宮里的。我們與吐蕃表面上已經(jīng)結(jié)盟了,如果他走了而你留下宮里,難保吐蕃那邊不會猜忌我們與大業(yè)朝有什么。李扶蘇存心要先打吐蕃一巴掌再給個棗,那我們就解了這一巴掌的圍,也賣吐蕃一個面子,至于李扶蘇給的棗,先等著看她能不能給出來吧!” “好。那我搬回驛館去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