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對質(zhì)
新年第一天的早晨,程見凌在朦朦朧朧中睜開眼睛,很快又困倦地閉上了。他翻了個身,把胳膊往前一伸,卻沒有摸到本應躺在身邊的關(guān)望。 然后這只手被另一只溫熱的手捉了起來。程見凌再次睜開眼,看見關(guān)望正坐在床邊,已經(jīng)穿整齊了衣服。他不太開心地嘟囔道:“就走了嗎?還早呢?!?/br> 關(guān)望把他的手貼到自己臉上,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手心,很溫和地朝他笑了一下,又在他的手心親了一口,說:“新年快樂?!?/br> 程見凌被他這樣一弄,脾氣也軟下來了。他回握住關(guān)望的手,就著他的力氣從床上坐了起來,身子往前一傾就靠到了關(guān)望懷里,也說:“新年快樂?!?/br> 程見凌還很困,懶洋洋地不想說話,關(guān)望也沒有做聲。兩個人在這新年的早晨安靜地擁抱,關(guān)望輕輕拍著程見凌的后背,目光放空地投在他身后的枕頭上。 他低頭嗅了嗅程見凌那一頭被睡得橫七豎八的短發(fā),像是終于汲取夠了力量,松散的視線逐漸凝成一把鋒利的刀。他在程見凌的眉心親上一口,然后松開了懷里的人,說:“你再睡會兒,我先出去了?!?/br> 關(guān)望今天心情不錯,步履輕快地沿著層層階梯下到了一樓客廳。管家陳前香向他問早,他也微笑地回應,臉上一派新年的喜氣。 餐桌前只有程晉合在邊看早報邊吃早飯,徐穗一大早就跟幾個姐妹到廟里燒香祈福去了。程心倩昨晚和朋友們在外面跨年,是凌晨才回家,現(xiàn)在還沒起床,程見凌自然也還在房間里繼續(xù)睡他的懶覺,至于程堯松,則是一夜未回。 程堯松自以為在昨晚設(shè)下了陷關(guān)望于不利之地的妙計——故意授意警方去查封關(guān)望手下的兩個賭場,在新年第一天就給對方當頭一擊。 父親對那個野生兒子太大意了,那他只好幫個小忙,替關(guān)望辜負掉這份信任。到時候再趁機在父親面前吹一吹風,把這次賭場的失守歪曲成是關(guān)望和方祿祥的一場狼狽為jian,剛好一箭雙雕,同時打擊了兩個對頭。而警方那邊也是老熟人了,等到關(guān)望在父親那里失掉信任之后,只要打個招呼,賭場就可以重新開張。 程堯松想得挺美,昨晚洋洋得意地安排好一切后就扔開手機玩了個盡興。 第二天醒來時,他的腦袋還在隱隱作痛,雖然喝了不少酒,但因為記掛著這件值得幸災樂禍的大事,他也并沒有睡得太久。 程堯松揉了揉太陽xue,從身邊女伴的溫柔鄉(xiāng)里掙扎著起來,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四處找手機,好不容易在地板上的外套口袋里摸到了。他興致勃勃地打算詢問一下昨天晚上的掃蕩情況,卻看到了幾個未接來電,還有一條市公安許局長發(fā)來的信息。 他點開了信息,愕然地愣在當場,又連忙使勁甩了甩腦袋,努力睜大眼睛再看一遍——確認自己是真的沒有看錯。 許局長在凌晨一點多時告訴他,因為突然接到上面的電話指示,已經(jīng)進行到一半的抓捕行動不得不臨時取消了。 程堯松不可置信地盯著那幾行字。“上面”是誰?“上面”里都有誰?“上面”里的誰會專門過問這件事情? 他氣血上涌,立刻回了電話過去,劈頭就問:“許局,昨天晚上這是幾個意思?之前不是都商量好了嗎?事到臨頭到底是誰又給你下了指示?” 那頭支吾著道:“噯,是小程老板啊。昨天晚上就想聯(lián)系你了,不過電話一直沒有打通……” 程堯松打斷他:“許局長,你就開門見山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回請你幫我這么一個小忙,除了你我,連我父親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時候走漏了風聲,事到臨頭是又誰突然來插進一腳來壞事?” “哪里用得著走漏風聲?昨晚我們的人一到那邊,我這邊電話就打過來了。上面的意思就是讓我不要抓,你說我還能怎么辦?” 程堯松簡直就要氣笑了:“放屁!我還不知道我那個弟弟是幾斤幾兩?他有那個本事驚動‘上面’嗎?許局,你告訴我,給你打電話的是‘上面’的誰?難不成比陳副廳還大?” 那頭遲疑了一下,說道:“小程老板,這個確實不方便向你透露?!?/br> 程堯松見他這樣遮遮掩掩,再問:“……真比陳副廳還大?” 那頭依然不回答,仿佛是默認了。 程堯松心里震然,握著手機的右手緩緩滑落下來。省公安的陳副廳長——金河歷來的保護傘,能找到比他還要位高權(quán)重的人對此事發(fā)話,這絕不是關(guān)望這種回國不足一年的小角色可以擁有的能量——甚至連方祿祥也并無可能。 那還會是誰?除了那個手可通天、一心想要堵死他們程家父子后路的舅爺,還能有誰?! 程堯松驚覺自己發(fā)現(xiàn)了個驚天秘密,忍著頭痛穿上衣服立刻沖回家去。 他氣勢洶洶地闖進客廳,卻見父親和那三個弟妹正圍著餐桌吃早飯,關(guān)望就坐在父親身邊,四個人有說有笑,正是其樂融融。 關(guān)望見他進來,只是不經(jīng)意地瞟過來一眼,也不懼和他對視,很快便又把視線轉(zhuǎn)開了。 “回來了?”程晉合見了程堯松,溫和笑道,“吃過早餐沒有?要不要坐下來再跟我們吃點東西?” “不了,爸爸,我現(xiàn)在吃不下東西。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你要是聽完,可能也要吃不下了。”程堯松冷笑著走近餐桌,嘴里在跟程晉合說話,眼睛卻一直死盯著關(guān)望,“爸爸,我們?nèi)?。”然后又猛然伸出手去揪住關(guān)望的領(lǐng)口,一把將人從座位上提了起來,厲聲喝道:“你!也跟我們一起上去!” 其他三人都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程見凌立刻抬起頭來看向關(guān)望,心里暗暗替他擔憂著急。關(guān)望臉上卻是十分平靜,只是用力把程堯松的手掰開了,道:“大哥,有話好說,不要動手?!?/br> 程堯松見他不動神色,手上力氣卻是極大,自己的手指都要給他掰得折斷一般。 程晉合沉下臉來,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唇,起身說道:“都上來吧?!?/br> 三個人一起進了書房,程堯松關(guān)上了門便伸手朝關(guān)望一指,大聲說道:“爸爸,之前我沒有說錯,這個人果然在跟舅爺勾結(jié),他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那個內(nèi)鬼!” 程晉合在書桌前坐下來,挑起了一邊眉毛。 “千真萬確!” 關(guān)望平靜道:“大哥,你突然說我是內(nèi)鬼,總要講一點證據(jù)吧?” “許局那里就有證據(jù)!”程堯松道,“昨晚公安去查封城南和城東那兩個賭場,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這個小子厲害得很,一個電話就使喚得公安收隊了!除了舅爺,還有誰有這個本事?” 程晉合似乎不能明白這事怎么就跟何灣扯上了關(guān)系,又如何能證明關(guān)望就是內(nèi)鬼,便疑惑地看向了關(guān)望。 關(guān)望說道:“昨晚是出了點事。市局刑偵支隊前陣子來了個新頭頭,還不懂這些門門道道,就想掃幾個賭場立功樹典型,結(jié)果找麻煩找到城東和城南的賭場去了。那邊看場子的人電話里跟我說了這事,我就給市局那邊說了一聲,他們馬上就收隊了。只是個小誤會而已,也沒什么損失,就沒打算跟爸爸說?!?/br> “他撒謊!”程堯松沒料到關(guān)望被抓住把柄后竟能這樣面不改色地信口雌黃,便有些急了,“爸爸,你別信他,他嘴里沒一句實話!昨晚去查封賭場是許局的意思,結(jié)果倒好,他直接搬出了個比陳副廳還厲害的角色,嚇得許局立馬就停手了!” 程晉合皺起眉頭,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問他:“許國利為什么突然要查封我們的賭場?你又是從哪里聽來的?” 程堯松倒吸一口涼氣,心知自己那些背地使壞的行徑是再瞞不住了,便咬咬牙,和盤托出了自己的詭計:“其實那是我的意思?!?/br> “嗯?”程晉合錯愕地抬頭。 關(guān)望的嘴角悄悄翹了一下,他等的就是程堯松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