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花火，泡沫

    “煙花表演啊……”阿德利安咬著吸管，“嗯……”

    西蘭花看他出神的樣子，露出一個揶揄的笑，用手肘捅捅他：“還是想跟你的養(yǎng)父一起看吧？”

    阿德利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能一起看的話，當然更好了。但他一直都很辛苦，工作繁重。這方面，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盡量不給他添亂了?！?/br>
    “不行啊阿德，”西蘭花攬住他的脖子，跟他說悄悄話，“阿謝爾一看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人。你總是讓著他，他就不懂得珍惜了，你要——”

    阿德利安視線忽然一轉，盯著某個方向，睜大了眼睛。

    霍夫斯坦的聲音冷不丁響起：“要怎么樣？”

    西蘭花一愣，從阿德利安耳邊抬起頭：“你怎么……呃！？”

    霍夫斯坦面色平淡地撩開陶藝作坊門口垂掛的布簾，“來帶路?！?/br>
    在他身后，因為角度問題只露出一雙長腿的男人邁進一步。

    “阿謝爾！”

    阿德利安高高興興地撲了過去。

    失去小伙伴的遮擋直接暴露在男人眼前的西蘭花：“……”

    然而阿謝爾看都沒看他一眼，先把自家少年揣好了。臉上冷硬的表情幾乎瞬間柔軟下來，冰雪消融，笑意掛上眉梢。

    “驚喜?！彼ひ衾锏臏厝嵫陲棽蛔　?/br>
    阿德利安：“你最近不是在跟紐曼洽談……”

    說起這個，阿謝爾的表情就皺了一下，挺不樂意地：“他啊……”

    霍夫斯坦背后又探出個灰發(fā)腦袋來。

    “所以我也來了啊。”紐曼笑瞇瞇地說。

    阿謝爾低聲說：“被他得了消息非要跟來?！?/br>
    “好無情啊，我們好歹也是同行——”

    同行冷酷無情：“丹尼爾?！?/br>
    神出鬼沒的丹尼爾秘書就冒出來擋在紐曼面前：“紐曼先生您好，跟我們總裁面談請預約?！?/br>
    紐曼：“？？？”

    阿謝爾環(huán)住阿德利安的肩，若無其事地把人帶走了。

    西蘭花哀怨：“明明是我先來的?！?/br>
    霍夫斯坦：“您剛剛想慫恿阿德利安先生做什么呢？”

    西蘭花：“……啊哈，偶爾讓給他一次也不是不行啦?！?/br>
    阿謝爾的到來是意外之喜。

    也許是兩個合作伙伴都跑了的緣故，沒多久康德也不得不把談判桌搬到了巴厘島。阿德利安看見他的時候他正逮著試圖逃跑的紐曼一通教育。阿謝爾看上去非常滿意，還牽著少年的手從康德和紐曼面前路過。

    “如果你們三個都在這，那公司的那個合作……”

    “交給約翰了。”阿謝爾無比自然地說，“他熱愛工作。會處理好的?！?/br>
    然后扛起阿德利安的小黃鴨游泳圈和沖浪板，“走，帶你去沖浪?！?/br>
    阿德利安就一手給他牽著，一手拿著三個球的甜筒冰淇淋，給康德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后同情地避開了紐曼的視線。

    阿謝爾的技術相當卓越，他尋著大浪，從浪的亮面翻轉到暗面，在罩頭壓下的海浪逐漸伏低的甬道里穿行，比鳥更自如，比魚更靈敏。

    阿德利安只有一個意見！

    他抱住小黃鴨泳圈扒在阿謝爾的沖浪板上：“為什么沖浪我還要套游泳圈！”

    救生衣不行嗎！

    阿謝爾側頭看了他一眼，把持不住地扭回頭去咳嗽一聲，含糊道：“安全第一?！?/br>
    阿德利安：“你看著我說我就信你?！?/br>
    阿謝爾沒吭聲，壓低聲音，忽然從浪頭沖了下去。

    海風和海浪撲面而來！

    阿德利安愉快地放過了他。

    晚上，他們一起泡澡。酒店給每個房間都配備了兩人寬的大浴缸。阿謝爾手長腳長，跨進去一個人就占了大半個。阿德利安趴在他身上，顯得分外小巧。只需要稍稍團一團，就能舒舒服服地陷進阿謝爾柔韌結實的胸懷里。

    浴缸對面是大片落地窗，單面玻璃。拉開窗簾，夜空盡攬眼底。

    阿謝爾輕輕推推他：“開始了。”

    阿德利安抬頭，眼前視野遼闊，星河高懸，熱帶海島臥于腳下，海浪陣陣，一條嵌滿星子的銀河自頭頂蜿蜒而過。

    砰的一聲，一縷火光射入空中，火光漸熄，匿于深夜片刻——然后驟然綻放。

    大朵煙花怦然炸開。如柳樹垂下萬千絲絳。

    焰火照亮阿德利安的容顏，在他眼中明明滅滅。

    他撥動水面，緩緩趴到浴缸尾端，仰起臉迎接落下的焰光。

    ……真漂亮啊。

    阿謝爾的手撐在他身側，從身后擁住他。

    “喜歡嗎？”

    阿德利安點頭。

    阿謝爾笑了一下。

    這張阿德利安早已熟悉的臉，在陌生的漫天煙花之下，也顯出前所未有的模樣。

    “留在這里吧?！?/br>
    男人在他耳邊輕聲說。

    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令人憧憬的未來，阿謝爾的聲音里漸漸染上期待。

    “我們一起?！?/br>
    阿德利安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他握住阿謝爾的手，笑著說，“我沒有離開過你啊?！?/br>
    阿謝爾與他交換了一個纏綿的吻。

    親完，阿德利安隨口問：“阿謝爾，你對黑色和白色的球體有什么印象嗎？”

    阿謝爾：“足球？”

    “不，不是，是有四個輪子的球體?！卑⒌吕舱f，“總感覺很熟悉啊……”

    阿謝爾沉思，“嗯……是什么新型無人機嗎？”

    “聽起來不太像……”

    “出院之后，感到無聊了嗎？”阿謝爾說，“我們領養(yǎng)一只貓吧?！?/br>
    貓？

    阿德利安想了想，遲疑道：“我對貓的要求，可能有點高?！?/br>
    阿謝爾：“？”

    “想要全世界最可愛的貓?！卑⒌吕惨贿叢人嬉贿呎f，“纖長的白色毛皮，叫聲是喵～喵～的，嬌滴滴的，很會撒嬌，也很通人性……還有一雙跟我一樣的眼睛?！?/br>
    阿謝爾看上去完全被某個擬聲詞吸引了，好一會兒才回神說：“那的確是最可愛的?！?/br>
    隔天，一只活潑可愛的布偶貓就送到了阿德利安手上，他給它取名叫奧利奧，把它抱到膝蓋上蹭它的臉。

    同天送來的還有兩只燒制好的陶瓷擺件。阿德利安給一只涂上黑色，一只涂上白色，沉吟片刻，畫上了‘OvO’和‘=v=’的表情。

    兩顆球挨在一起。阿德利安看著便嘴角上揚。

    他掏出手機，選了個角度拍照。照片上，黑發(fā)藍眸的少年頭頂著藍眼睛的白貓，笑著一手攏住兩顆圓滾滾的球體擺件。

    拍完，阿德利安順手選中照片，往上空一劃——

    嗯？

    他愣了一下。

    默默放下頗為中二地在空中劃動的手指，乖乖點擊手機屏幕，發(fā)送。

    他剛剛……是要干什么？

    阿德利安困惑地想。

    門被敲響了。

    阿德利安探頭：“老師？”

    懷爾德穿著一身長衫，上面印著巴厘島本土文化特有的紋路，手里拎著一瓶朗姆酒，“怎么不跟同學出去玩？”

    “昨天玩太累了，今天只想癱著……”

    “這可不行。時間就是金錢呀，安安同學?！泵佬g老師挑唇而笑，雪青色的眼睛像狐貍一樣彎起來，“我們來補課吧?！?/br>
    阿德利安警覺地扒著門：“只補課?！?/br>
    懷爾德眉眼含笑：“安安同學，這么害怕老師？”

    阿德利安心有余悸：“再喝醉的話……”

    渾身都被印上吻痕就糟糕了??！會被大家都看見的?。?/br>
    風情萬種的美人眼波流轉，伸手，纖細修長的手指，一根根搭在門上。

    “保證不對你做什么?！睉褷柕挛⑿Φ?。

    ＋

    東帝國主星。

    研究所吵成一團。

    平日里恃才放曠的各位研究組組長們，蓬頭垢面地破口大罵。

    “都說了！那兩個居家機器人得放進去！”

    “不行，人類世界二十一世紀的科技水平和我們這相差太多了，貿然放入太超前的東西反而會引起他的警覺！”

    “可不放入就會出現(xiàn)這樣的漏洞！他就會發(fā)現(xiàn)他腦子里的東西跟現(xiàn)實對不上號！”

    “對不上號的可太多了，他們人類還用落伍的手機呢?！?/br>
    “糟糕，他的腦電波又波動了。”

    “快找個人來引開他的注意力，不要讓他集中精神，不要讓他閑下來思考！”

    咕嚕。

    培養(yǎng)皿中，冒出一串泡沫。

    戴著金屬面罩，雙手被碗粗的鐵鏈縛于身前，腳腕被緊緊纏住。

    黑色長發(fā)的少年，懸浮于營養(yǎng)液中。

    上半張臉透明的面罩內，他眉眼安詳，沉眠酣睡。柔軟順滑的長發(fā)花瓣似地漂浮，蹭過他紅潤的面頰。

    咕嚕?！?/br>
    隨著少年平穩(wěn)的呼吸，雪花般的氣泡從一直扣到了耳后的面罩邊緣擠出來。

    不止夢到了什么，少年閉著的眼瞼下，眼珠微微轉動，眉目中似是帶上了笑意……

    “加大屏蔽力度，絕不能讓他清醒。一秒也不行！”

    研究員們達成共識。

    儀器調到了最大功率。

    “不過，這個功效，可是連那個家伙都拿下來了。沒誰能比他意志力更強了?！毖芯繂T們說，稍微放下心來，“我們的大業(yè)，定不會功虧一簣?！?/br>
    ＋

    “安安……嗯……來……”

    阿德利安跟懷爾德分開，剛剛抵死纏綿的唇瓣間拉開一條曖昧的銀絲。

    懷爾德染著水霧的眼神濕漉漉地看著他，顯然欲求不滿。

    咕嚕?！?/br>
    阿德利安耳朵一動。

    “怎么了？”懷爾德啞聲說，“你有心事。過得不開心嗎？”

    再豎起耳朵，剛剛的聲音就像幻覺一樣消失了。

    “……很開心?！卑⒌吕部聪驊褷柕?，組織措辭，“怎么說呢，太開心了，所以……”

    這個世界如此美好。

    美好得像轉瞬即逝的花火，一戳就破的泡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