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時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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溽暑時節(jié)的北京,又豈是一個“熱”字便概括得了的;哪怕是入夜后,沒有了太陽的“照拂”,溫度也不情愿地低下了頭,潮氣卻始終和街上的飯香味一樣,纏綿著,久久不愿散去。 時值晚上九點半,吃晚飯的客人悉數(shù)散盡,再來的便是奔著夜宵的主顧。齊樂嘛都沒干,就杵在收銀臺里發(fā)了會兒呆,愣是發(fā)出了一腦門子的汗。釘在墻壁上的幾個小風扇,盡職盡責地搖晃著“腦袋”,攪動著濕熱的空氣;風扇運轉(zhuǎn)的噪音與食客們的吵嚷聲交織在一起,好似一個密不透風的塑料袋子,罩在齊樂的頭上,悶得他喘不過氣來。 得裝個空調(diào),齊樂瞇縫著眼睛想。前廳還好,墻上有得是地方;后廚有點麻煩:統(tǒng)共十來平米,規(guī)劃得嚴絲合縫,除了天花板,上層空間就沒有地方能塞進去一臺空調(diào)。可是,早晚得裝;且不說邊上的美廉美和鏈家,就連街對面新開的桂林米粉都裝上了空調(diào),同樣是做餐飲的,齊樂不能在這方面落了后。 忽地,有人跑進餐廳,攪動了氣流,請來了惶恐的風。 “老板!客人喝大了,在外面鬧起來了;您快出來勸勸吧!” 說話的是店里的女服務員,于歡。她年長齊樂幾歲,約莫三十五歲上下,體型嬌小,不過腳下生風,干活麻利;盡管學歷不高,但是常年從事待人接物的工作,讓她素來不怕刁鉆蠻橫的主顧,憑借這股子機靈勁兒,也給齊樂省了不少麻煩;而今她都擺不平……齊樂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恨不能拆下電風扇,用扇葉攪爛酒鬼鬧事的嘴! “歡姐你別慌?!饼R樂快步上前,胡嚕著于歡的大臂,邊安撫邊囑咐道,“你把曹師傅請出來,告訴他:不是真打架,就是出來鎮(zhèn)場子。要是我倆都搞不定,你再報警。” 于歡神色慌張地點點頭,然后快步奔向后廚。齊樂深吸一口氣,攥緊了打顫的拳頭,快步走出店門。店里有幾桌客人,不想勸架,只想看戲;于是,他們有的拿著燙嘴的串兒,有的拿著冰牙的黑加侖,一個個跟小尾巴兒似的,綴在店老板的身后,止步于店門口。 齊樂經(jīng)營的餐館,早上賣早餐,上午、下午做家常菜,入夏的夜間再加上烤串夜宵;店里面有四十多平米,提供二十來個座位,店門口十來平米的“門前三包”區(qū)域里,到了夏天就會追加七八個小桌和十來個馬扎,專供給吃串兒的食客。此時,原本圍坐在小桌旁吃串兒的客人,全都扔下自己的吃食,與過往的行人一起,圍聚在店門前的把角兒處。 “讓讓!勞駕各位都讓一讓的!”齊樂扒拉著聚集在店門前的人群,費了好大的勁兒才來到紛爭的中心地帶。只見一膀大腰圓,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滿臉通紅,橫眉豎眼,短袖襯衫的下擺撩至胸部,露出酒足飯飽的肚腩;男子身旁,站著幾個同樣面紅耳赤的酒鬼,有的拉著他,有的和他一樣瞪大了雙眼,齊樂猜測,這幾人是一桌的。男人正對面不足三步遠的地方,有兩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的小姑娘,坐在店里置辦的馬扎上;她們面前的小桌子被掀翻在一旁,rou串兒散落一地,裝著黑加侖的玻璃瓶子也成了碎渣。 齊樂雖正值壯年,卻也不敢冒然招惹比自己高半頭、粗兩圈的酒鬼;他繞到男子面前,站定在更靠近兩個姑娘的地方,微微側(cè)著身體,沖著男子賠笑道:“哥兒幾個:咱有話好好說,犯不著動氣啊?!?/br> 男子嗤笑:“你他媽的又是哪根蔥,也配跟老子稱兄道弟?” “我是不配。”齊樂心說,我也不想;他縮著脖子,抬手指了指門頭上的招牌,故作畏怯地解釋道,“可這‘久久香’,是我家的買賣;您在我家門口動氣,我不得來勸勸架嘛?!?/br> 這時,圍觀的人群里傳出了這樣的低語:“哦,是店老板來了?!?/br> 那耍橫的男子不知是喝大了,真的沒聽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他又“哼”了一聲,而后指著齊樂身后的兩個小姑娘,惡狠狠地恐嚇道:“你他媽愛誰誰!那小婊子故意踢翻了老子的酒,不知道賠禮道歉還他媽跟老子叫板——有娘生沒娘教養(yǎng)的玩意兒,老子今天就要替她爹媽教訓教訓她!” 他說得好似頭頭是道,但是口齒不清,聲音和人一樣在打晃,一聽就是酒鬼的胡攪蠻纏。齊樂并不在意誰對誰錯,他只想趕緊平息了紛爭,繼續(xù)做生意;不過,和面前這位酒鬼相比,連他都是相對弱小的一方,更何況是他身后的兩個小姑娘:因此,不論對錯,他得向著弱者才行。所以,齊樂說:“得嘞,您和這倆meimei都是我的主顧,我替?zhèn)zmeimei給您賠個不是,您的酒——” 男子不僅不買齊樂的賬,甚至連著他一起罵:“你是她爹媽啊,輪得著你來道歉!——你想生,有逼嗎?” 語畢,有人輕笑,有人責罵,卻是沒人上前來拉架;因為壓根也沒打起來,只是醉酒男子在耍無賴。又是“婊子”又是“逼”的,齊樂面子上沒表示,心里面卻是惡心透了自己面前的這個死胖子:不僅壞了他的生意,還當著小孩的面兒胡說八道。他不著痕跡地瞄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兩個小姑娘——一個梳著高馬尾,一個留著齊肩的短發(fā),兩個人全都仰著下巴、挺著腰板,斜睨著的兩雙眼睛宛若四把小刀子,恨不能活剮了那個下邊帶把兒、上邊卻沒個把門兒的癟犢子;兩張慘白的小臉卻是出賣了她們,怕不是看似坐得穩(wěn)當,其實已經(jīng)嚇得站不起身來。齊樂心說,看這架勢,倒不像是犯軸,更像是受了委屈??墒?,天大的委屈也得由法官來判,他一個開門迎客的買賣人,有理無理都得攪三分,只為一團和氣多生財。齊樂估摸著,怕是很難讓身后這兩位小姑奶奶開口服軟,他便只好繼續(xù)和稀泥:“嗐!不就是瓶兒酒嘛,我賠您就是了!” 說話間他已走近醉酒男子,笑盈盈地伸出手,想要順勢把人請走;結(jié)果被對方反手撥開,踉蹌地倒向圍觀群眾,被人扶了一把,這才沒摔在地上。男子見狀,又有了譏笑的由頭:“細胳膊兒細腿兒的,跟個娘們兒似的!” 兩個一直大氣兒不敢喘一下的小姑娘,不知是其中的哪一個,聲音打著顫,卻說得清楚明白不饒人:“你粗胳膊兒粗腿兒的,不像個爺們兒,倒像根棒槌?!?/br> “我cao你媽!”酒鬼一聽,當即發(fā)了飆,掙脫開同伴,掄起拳頭就往前沖。齊樂大喊了一句“小祖宗您快閉嘴吧”,便是再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奔上前想要進行阻攔;圍觀的人尖叫著四散開來,其中卻有一矯健的身影,如疾風一般掠過人群,搶在齊樂之前,來到酒鬼身后——攥住他高舉的手臂,下拉,后屈,壓在其后背上;再側(cè)踢其窩腘,使人屈腿倒地;最后整個人傾身上前,以腿壓腿,以肘壓身,攫住酒鬼的雙手,大聲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醉酒男子不服氣,rou蟲一般扭動著身軀,卻怎么也掙脫不了束縛,只得憤惱大罵:“干你媽!” 壓著他的男子不怒反笑:“我怕你打不過我爸?!蹦凶愚D(zhuǎn)而看向一旁驚魂未定的齊樂,熟稔問道,“怎么回事兒啊,齊老板?” 齊樂方才嚇得心臟險些蹦出嗓子眼兒,又起得太猛,這會子他腦頂兒充血,雙腳發(fā)虛,險些跪下磕仨響兒;再一聽到令人安心的聲音,使他之前的硬氣瞬間變成了怨氣,混不吝的語調(diào)也軟成了委屈,還學著娘們兒的勁頭,捂著胸口,話音里竟還染上了哭腔:“我哪兒知道啊!” 那人挑眉揶揄道:“人在你店門口兒鬧事,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兒?” 不待齊樂回嘴,被人壓在地上的酒鬼叫囂道:“日你媽的放開老子!你他媽誰啊,敢打老子!老子他媽的報警抓你!” 齊樂“噗嗤”笑出了聲,壓著酒鬼的男子則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而后答道:“我就是警察。” 醉酒男子一聽,頓時懵了;倒是他的同伴,蠻橫質(zhì)疑道:“你說你是警察,你就是警察啊?” 男子側(cè)身,用手肘和上身力量壓制酒鬼手腕,而后用騰出來的一只手,從牛仔褲的屁兜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皮家;他大拇指往上一翻,食指、中指配合著夾住掀起來的開頁,便亮出了警察證的內(nèi)頁。他沖著人群轉(zhuǎn)了一圈手上的證件,最后還不忘拿給被他壓在身下的男子看,邊給他看邊厲聲訓斥道:“看清楚了啊,我是朝陽分局安貞里派出所的民警。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你這拳就算不打下去,也已經(jīng)涉嫌構成尋釁滋事了——”說話間,他已將警察證收好,繼續(xù)用雙手壓制身下的醉酒男子,“輕則罰款,重則坐牢!你自己掂量掂量,就你這塊頭,那倆小姑娘,能禁得住你幾拳,啊!” 醉酒男子聽得一愣一愣的,遲疑片刻,再次開口竟還是那句話:“那個賤貨踢翻了我的酒!” 男警察嫌棄地“嘖”了一聲,而后抬頭去問被這一通嚇得躲到角落的兩個小姑娘:“你們踢翻了他的酒?” 兩個女孩連連搖頭,其中的短發(fā)女孩帶著哭腔辯解道:“我們不是故意的!外邊就這么大點地兒,走路都費勁,他還把酒瓶子擺子路中間兒——我們道歉了,他偏說我們沒道歉,還要動手打人!” “放你娘的狗屁!”醉酒男子聽后,扯著脖子破口大罵。 “你說話放文明點兒!”男警察用力向下壓制,同時厲聲警告道,“能不能好好說話?你要是能,咱們調(diào)查清楚了,就哪兒完哪兒了;你要是不能,我就帶你回所兒里——醒了酒,會說人話了,再說你尋釁滋事的問題!” 這當口兒,醉酒男子的同伴里面出了明白人;他連忙上前求饒道:“警察同志:咱多大點事兒啊,還值當去所兒里解決?不就一瓶酒嗎,我們不要了還不成嗎!您、您快放了他吧!我們拉著他,絕不再讓他說胡話了,您看成嗎?” 成也成,不成也得成。男警察——寧安本就不是出警的民警,他不過是下班后來此吃夜宵,沒想到卻目睹了醉酒鬧事;眼瞅著事態(tài)要失控,他也顧不得自己只身一人,或?qū)⒐巡粩潮?,卻是在醉酒壯漢掄開手臂那一刻直接沖了上去,想著能控制一個是一個,至少別讓女孩兒挨了打?,F(xiàn)在有了臺階,他也沒必要繼續(xù)逞強;形勢上不利,但氣勢上不能弱,他沒有立刻放開酒鬼,而是嚴肅斥問道:“最后問你一遍:能不能好好說話?” 醉酒男子還沒表示,他的同伴就立刻替他許諾道:“能,他能!” 寧安不搭茬,只是拉著醉酒男子一起站起來,期間始終攫著男子的手臂;男子的同伴相繼擁上前,有的道歉,有的保證,最后口風一致:請求警察同志別把他們的兄弟帶去派出所。 這邊四五個人將警察團團圍住,接受批評教育,那邊兩個小姑娘抱作一團瑟瑟發(fā)抖,茫然無助;圍觀群眾交頭接耳,期待著接下來的“下酒菜”。后廚的曹師傅這會兒才赤膊著走出來,手里還假模假式地拎著厚重的斬骨刀,一副關二爺?shù)闹矣履樱炖镞€不忘吵嚷著“誰在鬧事?讓老子來會會你”。 齊樂哭笑不得地迎上前,他沖著人群喊了一聲“沒事沒事”,而后趕忙推著曹師傅往店里走,邊走邊說“寧警官來了”;途中瞅見守在店門口的于歡,又悄聲問道:“歡姐,你報的警啊?” 于歡聽了,連忙搖頭否認。齊樂頓時了然于心:難怪寧安沒穿著警服,合著人家是“路見不平一聲吼”啊。也不對,那是形容無關路人的;他一派出所民警,就算下班了,也有權利和義務保護轄區(qū)居民的安全。 “要是沒我的事兒,我可回去了啊?!辈軒煾点徽f道,“后廚一堆活兒,元子一個人壓根搞不定?!?/br> 曹師傅,姓曹名廣順,是久久香的大師傅;四十五歲的他,留著平頭,眉粗眼大,鼻高唇薄,皮膚黝黑發(fā)亮,身形敦實,孔武有力,發(fā)起狠來的樣子十分嚇人;他帶著自己不滿二十歲的侄子曹元在北京闖蕩,因其膝下無子,所以傾囊相授,更是小心地替全家守護著這唯一的一根香火。這不是店里第一次遇到有人鬧事,也不是曹廣順第一次夾著尾巴做人——不是他自私,是他不能出事?。∷屈c能耐還沒全教給曹元:他要是廢了,他們家的元子該怎么辦啊! 齊樂自然知道曹廣順心里的那點子彎彎繞——自他三年前從原來店主的手里接過了久久香,同時一并接手了原來店里的員工,就已經(jīng)從原店主哪里知曉了每個人的脾氣秉性。比如,于歡看似嬌小瘦弱,可是手腳麻利,任勞任怨,只要工資給得足,絕對不會鬧脾氣;曹廣順是顛得一手的好勺,也裝得一手的好逼,看似五大三粗,實則十分地小心謹慎。他不怨曹廣順的畏縮,只怨自己怕麻煩,沒第一時間選擇報警。一想到方才寧安一個人沖上去壓制醉漢,齊樂就心悸得窒息……還好平安無事。他寬慰了曹廣順,也安撫了于歡,又笑著驅(qū)散了圍觀的群眾,最后才回到寧安的身邊。 這會兒工夫,寧安已經(jīng)打發(fā)走了鬧事的食客,正在教育兩個驚魂未定的小姑娘:“……是不是,多危險???” 兩張不久前嚇得慘白的臉,這會兒卻是紅得好似蜜桃;委屈的眼淚像是穿成串的塑料珠簾子,接連不斷地往下掉,“啪塔啪塔”地摔碎在了店門前的洋灰地上。 寧安不怕壯漢的拳頭,卻是怕極了姑娘家的淚珠子。他焦躁地抓撓著自己的短發(fā),窘迫地說著安慰的話,最后倒是看見齊樂的短發(fā)姑娘,終結(jié)了尷尬的場面——她拉著自己的小姐妹,走到齊樂面前,兩個人結(jié)結(jié)實實地鞠了一躬,而后她怯生生地說:“謝謝您,剛才愿意袒護我們。還有……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br> 方才那一陣的梨花帶雨,早已沖凈了齊樂心中的怨氣;現(xiàn)實情況擺在這兒,久久香店門前這塊地方,放上了桌椅的確會變得擁擠,他也沒有道理相信酒鬼,而不信兩個倔強的小姑娘。對與錯,信或不信……齊樂瞥見門口的一片狼藉,不禁嘆了口氣:都不重要了。 “行啦,也不是你們的過錯?!睂幇沧呱锨?,替唉聲嘆氣的齊樂答復道,“太晚了,趕緊回家吧。你們住哪兒?我送你們回去。” 兩個小姑娘羞赧地擺手拒絕,說自己就住在后面的小區(qū),走兩分鐘就能到家;說完又朝著寧安和齊樂鞠了一躬,然后手拉著手、肩挨著肩地快步走開了。 直到兩個女孩走遠,四下再無旁人,寧安才低聲打趣齊樂:“哭鼻子了?” 齊樂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又不是娘們兒,哭個屁!” 寧安偷笑,心說你小時候可沒少哭。齊樂知道寧安在腹誹些什么,卻也懶得搭理他,只是望著兩個遠去的背影,兀自感慨道:“年輕……真好啊?!?/br> 與他同歲的寧安接茬兒道:“男人三十一枝花,咱們豈不是更好?” “哎……你是所兒里的嬌花兒;我呢?”齊樂受了委屈,沒處撒氣,寧安非要賤招兒,那他自然也不跟兄弟客氣,“不過是街邊兒的一朵敗柳罷了。” 寧安“嘔”了一聲,打斷了齊樂的怨艾:“行了,足夠惡心了。麻利兒給我來二十串兒rou,吃完我得趕緊回家去?!?/br> “真是欠你的?!饼R樂沖店里面喊了一句“二十串兒rou”,于歡重復了一遍,這單就算點上了;轉(zhuǎn)而他問寧安,“寧警官:請問您是里面用啊,還是外面用啊?” 寧安嗤笑道:“我在哪兒用,是不是都得先幫你把外面的爛攤子收拾好了?。俊?/br> 齊樂賤不嘍嗖地回了一個“嗯哼”,寧安緊接著一聲“cao”,而后不再廢話,自覺地開始了整理的工作。齊樂也沒閑著:他一邊碼放桌椅,一邊偷瞄寧安;瞄了沒幾眼,就被對方逮了個正著。寧安問他,偷摸看什么呢;齊樂便放下手下的活兒,正大光明地看著他:“想起咱小時候,你說以后要和你爸一樣,當個警察;我說為了以后能天天吃煎餅果子,要買一個自己的煎餅攤兒。然后你就說,那我也能天天吃上煎餅了;我就讓你保證,有你在,沒人敢向我收保護費。” 這些童年趣事,唯有齊樂記得清晰,還總是被反復提起;寧安自然沒有忘記,只是成長沖淡了過去的艷麗,偶然想起,竟是百感交集;他打趣著齊樂,同時也在打趣年幼的自己:“可是,城管來執(zhí)法,我還真沒轍?!?/br> “所以啊,”齊樂調(diào)笑道,“你不應該當警察,而是應該去當城管??!” “可打住吧!”寧安揶揄道,“真要是當了城管,今天這位爺我可料理不了?!?/br> 齊樂哪兒能當真讓寧安去當城管;就算他樂意,寧安那當警察的老子怕是也不會樂意。倆人一陣插科打諢過后,店前這塊地方也已收拾妥當——過了晚上十點,這才算是真正開始了“夜宵”。 鬧劇過后,一切照舊。寧安與齊樂是發(fā)小,是管片兒的民警,更是店里的熟客;他自顧自地走進店里,從冰柜里拿出一瓶冰鎮(zhèn)的北冰洋,用掛在一旁的起子開了瓶蓋,而后猛灌了一大口,再暢快地打了個嗝;正巧經(jīng)過的于歡笑著提醒他,當心激著胃,寧安揮手說沒事,末了還不忘央求歡姐趕緊給他上串兒,他快要餓死了。 寧安坐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北冰洋喝下去了多半瓶,rou串兒才上桌——老板齊樂親自上菜:二十串羊rou和二十串板筋,撒滿了孜然和辣椒面兒,還有兩瓶冰鎮(zhèn)的黑加侖。然后,齊樂在寧安身旁坐下,一口板筋,一口黑加侖,完全沒有搭理寧安的意思。 “我可不吃板筋?!睂幇蚕訔壍溃耙膊粣酆冗@黑不拉幾的甜水兒?!?/br> 齊樂斜了他一眼,咽下嘴里的板筋,沒好氣地擠兌道:“不樂吃就別吃,本來也不是給你吃的;還有,現(xiàn)在就流行喝個黑加侖,比北冰洋還得貴五毛呢,你當我樂意請你喝啊?” 寧安一聽這口氣,就知道齊樂這是不樂意了;他連忙賠不是,拿起板筋和黑加侖就往嘴里送——管它愛不愛呢,不能駁了兄弟的面子! 齊樂瞬間沒了脾氣,只得冷哼一聲,陪著寧安一起吃夜宵。寧安趕時間,狼吞虎咽吃得快,邊吃邊罵“天兒可真他媽熱”;齊樂磨時間,細嚼慢咽不著急,邊喝邊念叨“熱就他媽的對了”。寧安吃完了,邊擦嘴邊問齊樂,晚上這一出損失大不大;齊樂想起這事兒就心煩,擺擺手讓齊樂吃完趕緊滾蛋。 寧安再次掏出警察證,從夾層里面拿出一張十元和一張五元的紙鈔,放在小桌上;齊樂沒收,問他這是惡心誰呢。寧安傻笑道:“你嫂子回頭知道了我在你這兒吃飯不給錢,會讓我跪搓衣板兒的?!?/br> “你多能耐啊。”齊樂回說,“就比我大半拉月,卻給我找了個小我五歲的嫂子——我是把她當嫂子啊,可我就怕我叫人‘嫂子’,人家紅著臉不好意思答應啊。” 寧安是占便宜沒夠,但也知道自家媳婦兒臉皮薄,這會兒也不好繼續(xù)背地里那她開涮;他收好警察證,將矛頭轉(zhuǎn)向齊樂:“你回頭找了媳婦兒,哪怕大我五歲,不也還是我的‘弟妹’嘛!——快把錢收了吧,咱們誰也別惡心誰,行嗎?” 齊樂沒搭茬,繼續(xù)吃著自己的板筋。寧安素來知道他脾氣古怪,尤其是自己成家后,齊樂落了單,每每見他都沒好氣;冒著踩雷的風險,寧安語重心長地勸慰道:“樂兒啊,三十而立;你這比煎餅攤兒更大的買賣都有了,咱不能光有業(yè),也得有個家啊?!?/br> 齊樂眼眸低垂,說得輕,但是態(tài)度始終堅定:“我心里早早兒就住下了人,不在乎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br> 這話寧安聽過無數(shù)次,從最初好奇的興奮,再到而今擔憂的揪心,卻是不論怎樣,都問不出那個人是誰;最后,他也不在乎為什么齊樂只讓那個人住在心里了——他就希望自家兄弟別吊死在一棵樹上:“你心里的人,也不是非得和你枕邊兒的是同一個啊?!?/br> 齊樂聞言,掀起眼皮睨著寧安,陰惻惻地回道:“我只想求一個情投意合的心上人,不需要同床異夢的枕邊人?!?/br> 寧安怕極了齊樂的這種眼神——陰鷙,哀怨,且充滿誘惑力,看得他毛骨悚然,心跳加速;他本能地閃開了視線,盯著地上的木簽子,干巴巴地結(jié)束了話題:“算我多管閑事,行了吧。你以后……注意安全;天氣熱了,人容易燥,再有鬧事的也別跟人起正面沖突。得了,我走了。” 他話音還沒落,人就拔腿要逃,卻被齊樂叫住了:“安子——”寧安遲疑地轉(zhuǎn)過身,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怎么了”,卻見齊樂笑著問道,“我要在屋里裝上空調(diào),回頭你是在外面吃啊,還是在屋里???” 寧安不明就里,只是看見齊樂笑了,心里也就放松了,于是如實作答:“外面。燒烤不讓露天已經(jīng)夠沒勁的了,串兒還不在外面吃——那還吃個什么勁啊?!?/br> “是啊,怪沒勁的……”齊樂呆呆地呢喃道。 “樂兒,”寧安彎下腰,在齊樂面前擺擺手,不放心地問,“熱昏頭了?” 齊樂別開視線,打發(fā)寧安道:“跪安吧,小安子。哀家要繼續(xù)用膳了?!?/br> 寧安吃飽喝足,腦子缺血,憂心忡忡,愣是沒察覺到這句話中的怪異之處。只是,恍若從少年時期開始,他們便如此打趣對方;十幾年鬧下來,竟已成了習慣,再也不覺奇怪。他配合著單膝下跪,貓著腰地應了一聲“嗻”,而后便自然而然地撤離了。 夜在變深,人還在鬧;飯香味好似淡了些,空氣卻始終潮濕且悶熱。齊樂坐在馬扎上,盤算著給店里裝空調(diào)的事兒,又難免想起寧安的話:突然覺得沒勁透了。什么夢啊、情啊、愛啊,時間久了,仿佛全都變了。若是能永遠年少無知,甚至回到那個可以手拉著手一起回家的年歲……估計也不會因為誰而心悸難安了吧。 “老板,算好賬了,您來看一下吧!” “知道了!” 齊樂站起身,木然地凝視遠方——深邃悠長的道路,一眼望不到頭;在于歡的再三催促下,他苦笑著感慨道:“終究是回不去了……” 這一夜即將結(jié)束,下一夜……也不過是如此往復。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