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還蒼在狂風暴雨一般的頂弄與高潮中又一次失去了意識，眼角的淚痣都染上了紅暈，江嘆親了親他的眼睛，恍惚看見四年前霧島一片血紅的天空。

    天空當然不可能是純粹的紅色，只是他眼前糊滿了鮮血，有些是自己的，有些是那鋪天蓋地的狼群的。

    他剛一上島就與一小部分人被困在惡狼的包圍圈里，身上被洗的發(fā)黃的破衣服已經(jīng)被血液浸透，雙手麻木的握著一根長槍，利落的捅進野獸的心臟。

    野獸帶著惡臭的尖牙讓他感到不適，一腳踹飛又一具尸體，他覺得自己快支持不住了。

    然而一個男人卻從后方殺出來，同樣渾身浴血，他黑色的長風衣已經(jīng)被撕的破破爛爛，勁瘦慘白的腰際被抓出長長的血痕，一手一把日式長刀，割喉動作干脆利落，似乎已經(jīng)做過無數(shù)次了，狼群數(shù)量龐大，這個男人卻面無懼色，白皙的臉上染著血污，冷漠又艷麗，似修羅又好似神只，他勢如破竹的殺出一條血路，活下來的人們漸漸都向他靠攏。

    他的動作很快，rou眼捕捉下幾乎只剩下殘影，輕盈的身影跳躍著，仿佛不是在殺戮，而是在劇場里進行一場宏偉的舞蹈，那些兇猛的動物因為他的一個動作而倒下，密密麻麻的狼群包圍圈以摧枯拉朽之勢崩潰。

    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他的目光，這個眼睛里裹著霜雪的男人回過頭來，江嘆與他四目相對，他是那么耀眼炫目，即使是在這樣的血污中，骯臟的泥濘里，他依舊漂亮的驚人。

    活下去。

    江嘆想，我要活下去。

    他感覺自己心臟要跳出胸口，這一刻，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欲望，第一次觸碰到那么鮮明的，活著的，真實感。

    那些所有為人所稱道的美麗，

    都不及我第一次遇見你。

    江嘆覺得自己就是在那一刻徹底瘋掉的，他拼命的在血海廝殺，化身同樣的野獸，然后爬也要爬到他的身邊，直到今天都是這樣，就是為了那一眼，甘之如飴，義無反顧。

    天光大亮，陸還蒼感覺到有什么濕漉漉的東西在舔自己，衣陽從前偷偷養(yǎng)過一條小狗，只是她不太會照顧，后來被陸還蒼無奈的接手了過去，小家伙每天早上都會跑過來舔他的臉頰，然后咬著被子快樂的撲騰。

    后來它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衣陽哭了好久。老師摸著她的頭說，我們不需要弱小的東西，這種東西只會拖你的后腿，殺了它。

    衣陽拼命的搖頭。

    于是，陸還蒼走過去，掐斷了它的脖子。

    從此以后衣陽再也沒有養(yǎng)過寵物。

    陸還蒼睜開眼睛，對上江嘆濕漉漉的下垂眼。

    就是這種無辜又信任的目光，陸還蒼第一次看見江嘆的這雙眼睛時心就揪了一下。

    他想起那只被自己親手殺死的小狗，它那時是那么的弱小，那么一心一意的相信著自己。

    不過陸還蒼知道，這個人從來不是溫和無害的動物，他那雙下垂的狗狗眼里藏著駭人的野性，能在黑夜里發(fā)光。

    忍不住摸了一把江嘆翹起來的頭毛，陸還蒼伸了個懶腰，他有些懶散的摟住江嘆的脖子，將赤裸的皮膚貼到對方同樣一絲不掛的身上，小聲發(fā)出被鬧醒后不滿的哼唧。

    江嘆從他的腰間摸到臀部，輕輕掐了一下，威脅道“再這樣可別想起來了，今天你要去療養(yǎng)院?！?/br>
    陸還蒼在江嘆的懷里搖頭，過了一會兒終于磨磨蹭蹭的起來

    “你想和我一起去嗎？”

    “恩？”

    “去看衣陽?！?/br>
    “……算了，下次吧?！?/br>
    畢竟她的腿也是被我搞廢的。

    八

    “蒼，你看起來心情很好?！弊谳喴紊仙倥拥娜苏f道，她有一頭漂亮的金發(fā)，五官卻更偏亞洲人長相，溫柔雋秀，只是那雙藍色雙眸昭示了她混血兒的身份。

    “恩?！标戇€蒼輕輕頷首卻不做回答。

    “我很高興看到你的變化?！?/br>
    在她看來，陸還蒼的身上發(fā)生的變化遠不是心情好能概括的，他原本結(jié)著冰雪的眼睛里多了什么東西，而那個東西是那么深入內(nèi)部，深到足夠融化外表裹著的那層冰冷，陸還蒼的保護殼子被撬開了，他脆弱又鮮美的內(nèi)里緩緩溢出，整個氣質(zhì)都發(fā)生了改變，寒意中夾著成熟的甜美，他原來就是非常好看的，可是仔細對比會發(fā)現(xiàn)，相較從前，連他上挑的眼尾下那一顆淚痣也莫名綺麗了許多，不再是被cao縱的精致的木偶娃娃，他人類的那一部分在復蘇。

    “衣陽，老師最近是不是會回波蘭?！?/br>
    “算一算時間是差不多了?！?/br>
    其實他們都一年多沒有見過Doctor了，那人的行蹤從來不會有人清楚，只是每年這個時候，Doctor都會只身一人回鄉(xiāng)探訪故友，這是慣例，會有那么一個月時間，誰也無法聯(lián)系到他。

    陸還蒼掃了一眼桌子上畫著似曾相識符號的文件袋，垂眸將剛送過來的金色郁金香插在瓶子里，又俯下身拿過一旁的薄毯。

    “這段時間更要小心些?！彼麆幼鬏p柔的在女人膝蓋上蓋好毯子“可能會有人來找麻煩?！?/br>
    “我已經(jīng)習慣了?！北唤凶鲆玛柕呐颂痤^“斷了后肢的老虎也能靠著爪牙咬死一頭牛?！?/br>
    她得了這種罕見的下半身肌rou萎縮癥快半年多，已經(jīng)能熟練的cao縱輪椅往陽臺方向過去。

    對不起，陸還蒼看著她的背影悄悄說。

    療養(yǎng)院的這棟別墅里每一個花瓶里都插上了這種郁金香。

    衣陽最喜歡它的味道，從前她的家里也會擺一些。

    她對這些漂亮的植物總是不設防，同樣的，也從來不會懷疑他。

    陸還蒼看到花的那一刻就能猜到她的腿是怎么廢的，江嘆總能很好的把握住他的底線，他甚至比陸還蒼自己還要了解自己。

    一個實力強悍隨時能爆發(fā)的組織準領袖和一個坐在輪椅上但是并不柔弱的女人，當然是后者更沒有威脅，這是江嘆的立場。

    她照樣還是這個組織的核心，除了Doctor以外最重要的話事人，坐在陸還蒼拼盡全力都無法企及的位置上。

    我真的很卑鄙，陸還蒼想，我保持沉默，甚至為她現(xiàn)在的樣子感到慶幸。

    他走到衣陽身邊坐下，陪著她一起沐浴在陽光下。

    “江氏那位少爺?shù)纳昭?，我會替你去，你的這個病現(xiàn)在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br>
    “你不能在那種場合動手?！币玛柣仡^看他“太危險了，這是一場鴻門宴，江氏那位未來家主正式露面的同時還會給所有赴宴的人一個下馬威?！?/br>
    “我只是想去?！标戇€蒼垂著眼，“不會有事的，沒有任何人比我更合適過去了，無論是代表你，還是代表組織，而且肯定也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看著，他們期待著霧島最后兩個幸存者的交鋒?！?/br>
    衣陽沉默許久，終于點了點頭

    “一切小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