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錦翊來到自己靠窗的“主角專座”，扶著桌子小心翼翼地坐下。

    “呃咕……痛、痛……”

    錦翊拉了拉校服裙擺，試著遮住腿上的一大片淤青，順勢趴在桌上準備睡覺……

    “試試這個吧，”清冷的聲音從錦翊頭上飄落，“雖然我認為中醫(yī)所謂‘活血化瘀’這一套東西毫無科學依據(jù)，但貼上的話多少會止痛，最起碼稍微遮一下，不會太顯眼……”

    “唔，謝謝……”

    半睡半醒的錦翊，迷迷糊糊地接過膏藥，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穹羽正站在自己面前。

    “嗚！嗚哇！”錦翊嚇了一大跳，“你、你干什么！”

    “對于咱們這樣的放牛班，早自習上聊聊天也無所謂……”穹羽拉了椅子，在錦翊對面坐下，臉上露出標志性的虛浮笑意，“怎么？難道錦翊同學一直都覺得，我是個死板的人嗎？”

    錦翊搞得有點懵，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后皺起眉頭，惡狠狠地說：“別煩我！我要睡覺！”

    “嗯？”穹羽稍稍歪頭，“錦翊同學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腿上受傷了嗎？”

    錦翊愣住了，混沌的睡意，頓時一掃而光。

    “其實我剛才呢，一直藏在你的桌子底下……”穹羽嘴角浮現(xiàn)出意味深長的微笑，“本來想偷看錦翊同學內(nèi)褲來著，沒想到……”

    “你……你他媽的……”錦翊一瞬間燒紅了臉。

    “啊哈哈哈……跟你開玩笑呢。”穹羽掩口輕笑，“原來錦翊同學還會臉紅呀……”

    “你有毛病啊！我、我昨天不是說了嗎！你再來找我麻煩，我、我就……”

    少女本能的嬌羞，讓錦翊與生俱來的兇惡大打折扣，聲音也微微發(fā)顫。

    “好啦，開場白到此為止，說正經(jīng)的。”穹羽收起輕浮的笑意，稍微歸攏了下耳邊的長發(fā)，“我都看見了哦，錦翊同學，昨天晚上被爸爸打了，是吧？”

    錦翊倒吸一口涼氣，瞪大眼睛看著穹羽，半張著嘴說不出話。

    “嗯……”見錦翊沉默，穹羽繼續(xù)道，“如果覺得不方便，咱們可以出門去聊……”

    兩人來到樓梯間，不等穹羽開口，錦翊就嘭地一下給她按在墻上。

    “啊啊，疼……”穹羽平靜地說著，好像靠芯片運作的機器人。

    “你他媽的給我說清楚！你到底要干什么！”錦翊的怒吼在整個樓梯間回蕩著。

    “是這樣的，錦翊同學……”穹羽把手輕輕搭在錦翊的胳膊上，“昨天放學的時候，我有看到了書包里多余的家庭自測表，心里忽然有了一股沖動，或許是強迫癥，也或許是著了魔……我覺得，錦翊你的這張表非填不可，不然整個世界就會崩潰，可你明明只是個普通的……”

    “少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錦翊不耐煩地打斷。

    “嗯、嗯，抱歉……”穹羽臉上泛起一絲不合時宜的紅暈，“我知道，你們放學時候，會在天臺抽煙，等你們下來之后，我就一路偷偷跟著你回家，稍稍觀察一下錦翊同學的生活環(huán)境……等到了城中村里時，正好撞見了你在被個中年男人毆打……那個男人就像踢沙袋一樣踢你——但是錦翊同學很硬氣哦，我都沒聽見你叫……”

    “你沒聽說過嗎？”錦翊眉頭緊鎖，“我爸爸是全市里最暴力的人！發(fā)起狠來什么都不管！要不是我昨天跑得快！早就被他打死了！他……”

    “他實際上，只是個半死不活的酒鬼罷了……”穹羽輕輕打斷了錦翊。

    “什、什么……”錦翊愣住了。

    “昨天晚上我回到家，總是放心不下你的情況，溜回去又看了眼，發(fā)現(xiàn)你家的門沒鎖，而你爸打鼾的聲音，從門外就能聽見。于是我就偷偷進你家里看了一圈，你家里的情況……嗯，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穹羽眉眼低垂，輕輕嘆了口氣，“……臨走的時候，我?guī)湍惆职址藗€身，免得他被自己的嘔吐物噎死——我不過是一個女高中生，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穹羽冷冽如水的話語靜靜飄落，兩人之間，只剩下焦躁的喘息聲。

    “說到底，你跟我說這些……”錦翊開口，“是在可憐我嗎？”

    “或許用‘可悲’兩個字……更合適一些……”

    “我他媽的不需要你可憐我！”錦翊勃然大怒，歇斯底里地大叫，“我知道！我全都知道！爸爸會中風、癱瘓、變成植物人！但是他依然是全市、全國、全世界最狠的人！因為他根本就無所謂！我也他媽的不care！因為我是他的女兒，跟他一樣是個狠人！我無所謂！”

    “……但是，錦翊同學，”穹羽柔聲開口，“……你……正在哭呢……”

    穹羽說著，抬手輕撫錦翊臉上的淚珠，小心翼翼的神情，仿佛是在沙子里挑出的細小的金粉。

    “別他媽的碰我！”錦翊一把打開穹羽的手，扭頭便跑。

    “站??！”穹羽在后面叫道，“你要像電視劇里的女高中生一樣，一邊哭一邊跑，然后一頭撞擊真命天子的懷里嗎？這是不良少女該做的事情嗎！”

    穹羽的話提醒了錦翊。

    錦翊回頭走到穹羽面前，抓住她的肩膀，一拳狠狠打在穹羽的小腹上。

    這是讓人閉嘴最快的方式……

    錦翊怒氣沖沖地回到教室，拼命嘬著電子煙，壓制心里熊熊燃燒的怒火。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拳能不能讓穹羽老實下來，實在不行的話，就叫上人放學堵她，讓這腦子不靈光的書呆子見識見識，惹到不良少女是什么后果！

    然而錦翊遲遲不見穹羽回來，她心里不禁琢磨，穹羽人去哪里了：

    是哭唧唧地找老師告狀？還是剛才那一拳太狠，真給人家打壞了？

    前者倒還好辦，后者的話可就麻煩了……

    此時第一節(jié)課已經(jīng)開始了，就在錦翊猶豫要不要出去看一眼時，教室的門吱吱打開，穹羽捂著肚子，臉色憔悴地走進教室。

    “穹羽同學！你這是怎么啦！”

    老師趕忙走下講臺，關切地扶住她——作為班上的“貴族”，穹羽理應有這個待遇。

    “沒、沒關系的老師……我、我有點……痛經(jīng)……”穹羽咬著牙，虛弱地說道。

    “啊呀！這可不得了！老師帶你去醫(yī)務室吧！”

    “沒、沒關系的……老師……”

    穹羽說著，回到座位，扶著桌子艱難地坐下……

    哼，算你識相，錦翊在后邊看著，心滿意足地嘬了一口電子煙。

    課程繼續(xù)進行，老師在昏昏沉沉的清晨，讀著昏昏沉沉的內(nèi)容，而就在這一片沉悶中，隱約傳來了低低的啜泣聲……

    “那、那個……”老師不安地抬起頭，“穹羽同學？”

    話音未落，穹羽一頭栽倒在課桌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來……

    “嘖！”錦翊看在眼里，難看地皺起眉頭。

    她倒不是怕自己打人的事情敗露，相反，穹羽的哭聲，讓錦翊心里泛起一絲苦澀的負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