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桐青說完這句話后，展遙沒說話，看了好一陣子自己的膝蓋，才說：“以前你可不是那么說的?！?/br>
    “太記仇了吧?！睂幫┣喔锌?。

    展遙終于笑起來：“這還叫記仇？更記仇的事還有呢。”

    “哦？是什么？說來聽聽?！睂幫┣嚅_著車，緩緩離開學(xué)校，“說的時候別忘了想想今晚吃什么。”

    “現(xiàn)在不能告訴你。”

    “那什么時候可以告訴我？”

    展遙假裝思考了一下：“等你表現(xiàn)好一點吧?！?/br>
    寧桐青忍笑，一本正經(jīng)繼續(xù)問：“什么樣的表現(xiàn)算好？”

    一直等他們遇見紅燈，展遙才靠過去，附耳說出他的答案。

    寧桐青立刻表示抗議：“我還在開車啊，小十同學(xué)?！?/br>
    展遙眨眼：“沒說現(xiàn)在嘛?！?/br>
    這表情十分可惡，寧桐青分出手來重重捏了一下展遙的脖子，展遙一邊躲，一邊笑著說：“你幼稚不幼稚??？”

    被問的那個聽了反問：“你可惡不可惡？”

    展遙非常無辜地指指交通燈：“要變燈了?！?/br>
    最后還是寧桐青選的餐廳——展遙下午打了比賽，紅rou是最好的犒賞，而對寧桐青來說，喜歡的人在自己面前吃得專心致志、興高采烈，真是十二分的賞心悅目。

    回程的路上展遙睡著了，寧桐青沒吵他，直到車在他家小區(qū)門口停好，才叫醒他：“小十，到了?！?/br>
    展遙睡得正好，寧桐青只得伸手拍了拍他，又喊了一次。

    年輕人迷迷糊糊地張開眼：“……嗯？做什么？”

    “到家了?！?/br>
    “就到了？”

    “你睡了一路，我沒叫你?！?/br>
    展遙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后扯了扯Tee的下擺，小聲說：“我沒給家里說，可以不回去。”

    寧桐青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后下意識地?fù)u頭：“那你成什么了？金屋藏嬌？”

    展遙舔舔嘴唇笑起來：“你要做阿嬌嗎？我不介意?！?/br>
    說完，他仗著天黑無人、車?yán)镉植婚_燈，貼過去親寧桐青。親完了之后也不撒手，在寧桐青耳邊說：“……真想把你關(guān)起來鎖起來綁起來，天天在一起就好了?！?/br>
    寧桐青半邊身子都麻了，笑罵：“小混蛋，想得還挺美?！?/br>
    展遙摟著寧桐青的脖子，就地起價，見縫撒嬌：“……五天了。我真的可以明天早上回去?！?/br>
    寧桐青親了親他的脖子和發(fā)根，壓低聲音嚇唬他：“快撒手，不然酒店和家都回不去了?！?/br>
    可展遙依然不放手，聲音模糊在寧桐青的皮膚上：“……早就想試一次了?！?/br>
    一邊說，他的手悄悄鉆上寧桐青的脊背。

    展遙這個舉動大出寧桐青的意外，他往后一避，抓住那只一點也不規(guī)矩的手，說：“別鬧。”

    “可以不回家，也可以不回酒店。”

    “那也不能在車?yán)锇??！睂幫┣嘈南?，可不是二十歲出頭的人了。

    但眼前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顯然并不這么想，他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到寧桐青身上，好從他這里汲取一點溫暖。

    “只要是和你，就可以?！?/br>
    到了這個份上，展遙沒有一點羞澀，坦誠而熱烈，并且大有必須知行合一的架勢。寧桐青被他這么撩撥著，知道再不喊停，那真是走不了了。

    可要他厚著臉皮和展遙在車?yán)飶P混，寧桐青也實在做不到。他只得又一次按住展遙的手，說：“這次你得聽我的，在車?yán)镆稽c也不舒服?！?/br>
    展遙收手，終于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低低地說：“……可和你在一起，從來沒有不舒服?！?/br>
    媽的。

    接下來寧桐青做了可能是回國以來最瘋狂的一件事——他們先去開了鐘點房，然后才去訂好的酒店辦入住。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辦入住手續(xù)時時間太晚，前臺沒人留意兩個人衣服上各種可疑的細(xì)節(jié)，但剛進(jìn)房間，行李都還沒打開，寧桐青又被展遙扯進(jìn)浴室了。

    毫不節(jié)制的結(jié)果就是第二天鬧鐘響了三次寧桐青才勉強(qiáng)爬起來，穿衣服時胸前痛得不得不打電話讓前臺送來創(chuàng)口貼。收拾好自己后，寧桐青臨走前又去看了一眼睡得正天昏地暗的展遙：他睡得十分放肆，整個人幾乎睡橫過來，線條勻稱的胳膊和肩頭裸露在被子外，在窗簾營造出的昏暗天色下隱隱發(fā)光。

    明明肌膚相親也就是幾個小時前的事，但寧桐青多看了幾眼展遙后，還是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后者只稍微動了一動，又把腦袋埋進(jìn)枕頭里了。

    出門前寧桐青給他留了張紙條——我辦事去了。醒來之后直接回家，不用等我回來。下次見面時間到時候再約——這才出了門。

    他剛在孫和平樓下艱難地停好車，向嵐也騎著自己車到了。見到他后向嵐笑著招呼：“桐青，氣色不錯啊，看來在文化廳的生活挺如魚得水？”

    寧桐青從后備箱里拿出昨天專門給她們買的新茶，先分了一袋給向嵐，然后笑著回話：“那我和您換？”

    “去衙門一趟，貧嘴也學(xué)會了。不得了，還是早點回來吧?！?/br>
    要是以前，聽到這句話寧桐青肯定要接一句“那真是求之不得”，可現(xiàn)在，這句話再也說不出口了。他又笑笑，只說：“那等一年到期了，您可要把我要回來。”

    “是該回來了。要不是真的在仕途上有什么想法，研究人員在衙門里待久了真是耽誤了?！?/br>
    “還有別人沒有？”

    “沒了?！毕驆箵u頭，“那我們上樓吧，別讓孫老師等。”

    一進(jìn)門，寧桐青的視線就被餐桌上那厚厚的筆記本吸引住了。孫和平就說：“昨天向嵐打電話給我后，我就把之前發(fā)掘時的筆記、還有一些當(dāng)時的現(xiàn)場照片都找出來了，應(yīng)該能派得上一些用場?！?/br>
    寧桐青笑起來，從書包里拿出手提電腦：“不瞞您說，掛職這幾個月里，我也抽空干了一件事。做的時候以為是閑篇，沒想到無心插柳，說不定很快就派上用場了?！?/br>
    聞言，孫和平和向嵐都湊到電腦前。寧桐青一一打開文檔，除了早已經(jīng)有的策劃書初稿，還有他在文化廳的行政工作之余擠時間寫出來的展品目錄的初稿，粗粗一算，也有三四十件了。

    “我是按照當(dāng)年考古所那邊的出土報告和館里的圖片檔案寫的，很多沒見過實物，就是想既然早晚要辦展，目錄總是要有，最初是規(guī)定自己一周至少寫一篇，沒想到不知不覺，也有一些了。”

    孫和平和向嵐對望一眼，向嵐撲哧一笑：“當(dāng)初面試，你一個勁地提這批窖藏，說沒系統(tǒng)展出過很遺憾，當(dāng)時我和孫老師就想，你不會就是專門為了這批東西來我們館的吧？說不定策展完畢，人就走了?，F(xiàn)在看來至少前半句沒看走眼，后一半嘛，其實走了也不錯……人往高處走，是不是？”

    寧桐青沒想到話題忽然會轉(zhuǎn)到這個角度，一怔之余，剛要解釋，孫和平開了口，也順便替寧桐青借了圍：“來，桐青，這里有些照片，我來和你說說。”

    從上午到傍晚，三個人談的都是自己對于蒼家山這批窖藏的策展構(gòu)想，商量到最后，定下了本館館藏為主、補(bǔ)充部分外借展品、力求系統(tǒng)性地展示兩宋至元代具有代表性的青瓷這么個基調(diào)。孫和平劃定了一批館內(nèi)的庫藏，而寧桐青早考慮過外借部分，兩相一合計，范圍也差不多劃好了。

    直到再看不清紙上的字，他們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而他們甚至連午飯都沒想起來。孫和平一拍腦門：“哎呀，都怪我，水果零食都沒給你們準(zhǔn)備一點。今天先不聊了，我們出去一起吃個飯，算是慶祝事情又有轉(zhuǎn)機(jī)，好不好？”

    向嵐親熱地挽住孫和平的胳膊：“那得我來請您。您不說我也不覺得餓。不過桐青一個大小伙子，恐怕不經(jīng)餓?！?/br>
    向嵐尚未滿四十，比寧桐青也大不了幾歲，她這么一叫，倒讓寧桐青想起了另一個大小伙子。

    一整天來他沒接到電話，短信和郵件都沒顧得上查，這時拿出來一看，居然真的有展遙的消息。

    一共兩條。

    我到家了。

    我先承認(rèn)錯誤，你不要生氣，我說漏嘴了，我爸媽知道你也在N市，要我和你聯(lián)系，請你來我家吃飯。怎么辦？

    第一條是中午發(fā)的，第二條則是十幾分鐘前。寧桐青抬頭看了一眼正在說笑的師生兩個，先把短信給回了——

    你想我來嗎？

    一瞬間就有了回復(fù)。

    我怕你不想來。要是不愿意，我想個辦法，你別來了。

    一瞬間寧桐青拿定了主意，問他：是今晚？

    明天也行。你不要勉強(qiáng)，我能處理。

    寧桐青對著手機(jī)笑了一笑，繼續(xù)打字：讓瞿師姐不要做太多菜，加我一雙筷子就行。我七點前到，會太晚嗎？

    然后他放下手機(jī)，走到孫和平身邊：“孫老師，向老師，今晚我臨時得赴一個推不掉的約，改天我專程請客謝罪，就這兩天，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