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遙瞬間瞪大了眼睛：“……我爸媽也不是嗎？”

    “不是。”說完眼見展遙的坐姿都僵硬了，寧桐青又說，“展師兄和瞿師姐像我的親人?！?/br>
    展遙一時半刻沒有接話，微微低著頭，仿佛陷入了一場沉思。寧桐青陪他坐了一會兒，見他還是沒有說話的意思，便自己接過了話：“你想回學校住我也沒意見，不過這事我做不了主，從醫(yī)院回來后要和你爸媽商量。”

    “我媽年底回來?！?/br>
    “定了？”

    展遙點頭：“這幾天你生病我沒和你說。前天買的飛機票?！?/br>
    “一個人回來嗎？”

    “嗯。”

    “展師兄誰照顧？”

    “我媽說有一個他們多年失去聯(lián)系的朋友，這次聯(lián)系上了，那個叔叔就是醫(yī)生，現(xiàn)在一家人都在美國，我媽回來這段時間他們接我爸過去住，圣誕節(jié)嘛?！?/br>
    “也好，沒什么比和老朋友恢復(fù)聯(lián)系更讓人高興的事情了。家里有醫(yī)生，瞿師姐回來也沒什么后顧之憂?！?/br>
    “我爸身體也沒那么差，而且加州還暖和，比在國內(nèi)過冬天還舒服?！?/br>
    聽展遙這么說，寧桐青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不經(jīng)意間露出了擔憂，而且連展遙都看出來了。

    他趕快一笑：“這倒是。N城的冬天太濕了。又沒供暖。你媽哪天落地？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接她。”

    “好，我把郵件轉(zhuǎn)給你?！?/br>
    沒一會兒郵件就轉(zhuǎn)到了寧桐青的手機上，他粗粗讀完，在心里飛快一算，原來這一年又要過完了。

    將瞿意的航班信息錄在備忘錄上后，寧桐青離開了展遙的房間，留他安生看書，順便也去看看簡衡怎么樣了。沒想到人還沒到廚房，就聽見里頭歡聲笑語，就算聽不清章阿姨到底在和他正聊些什么，也不難聽出交談中的雙方的愉快來。

    寧桐青不僅不熟悉這樣的簡衡，連章阿姨都陌生起來，他聽了一會兒，沒去湊熱鬧，在客廳里轉(zhuǎn)了一圈，找不到任何可以做的事情，索性又回到自己房間去了。

    章阿姨張羅出一桌非常豐盛的客飯，要寧桐青來說，至少夠六個人來吃。他又留了章阿姨一次，她無論如何不肯，所以到頭來還是三個人坐在餐桌上。

    寧桐青反正是不大能上一次請朋友來家里吃飯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只能肯定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做主人的自覺都沒了——比如落座后他理所當然地給自己盛了一碗黃澄澄的雞湯，正要動筷子，才忽然發(fā)現(xiàn)展遙正看著他。

    他也看向展遙，然后見展遙幾不可見地朝簡衡那一側(cè)掃了掃目光，寧桐青這才恍然大悟，又放下勺子，將自己這碗湯推向了簡衡。

    展遙看起來松了口氣。

    這一推，一下子逗樂了簡衡。他轉(zhuǎn)手又把湯推到了正對著他的展遙：“病號先喝。手怎么摔到了？”

    展遙沒想到這碗湯會到自己面前，更沒想到簡衡會和自己說話，愣了一愣，答：“和人打球摔的。”

    “摔到右手太不方便了。什么時候能拆線？”

    “明天去醫(yī)院?！?/br>
    這時，寧桐青又盛好了兩碗湯，端了一碗給簡衡，然后把另一只雞腿夾進展遙碗里。見狀簡衡先是對寧桐青一笑，又對展遙也一笑：“我叫簡衡?！?/br>
    展遙點頭：“展遙?！?/br>
    事實證明，雞湯比剛才的對話有點油鹽。

    湯是高壓鍋壓出來的，不過對于三個年輕男人來說，下著雨的冬夜最是讓人胃口大開。悶聲不響地各喝了兩碗湯后，寧桐青把整個電飯煲都提上了餐桌，他習慣性地給展遙添了一大碗，然后是自己的，輪到簡衡時后者站起來：“我自己來吧?！?/br>
    然后他又對展遙說：“左撇子？”

    “算是?！?/br>
    “左撇子都聰明?！?/br>
    “他們都這么說，我反正沒發(fā)現(xiàn)。”

    簡衡今天似乎特別健談，亦或許他的職業(yè)讓他可以隨心所欲地開始任何一場交談。聽到展遙的回答后他又說：“你剛才說你打籃球，前鋒？”

    “嗯?！?/br>
    “我聽說你們學校的籃球隊這幾年成績很好。”

    “還可以吧。”

    簡衡轉(zhuǎn)頭對寧桐青一挑眉：“太謙虛了吧。我雖然不看籃球，也知道你們連續(xù)幾年都是大學生籃球聯(lián)賽的前八強，怎么，一定要奪冠才算好？”

    展遙足足愣了兩秒：“我在雁洲讀書?！?/br>
    “…………”這下發(fā)愣的人成了簡衡。愣過后他笑出聲來，“抱歉抱歉，我以為你是N大的學生……。”

    “不是的。”

    “現(xiàn)在知道了?！币膊恢肋@件事促觸動了簡衡哪根神經(jīng)，他足足笑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

    他笑個沒完，展遙則是徹底沉默下來，到后來連筷子都擱下了。寧桐青看在眼里，悄悄地踢了一下簡衡，簡衡這才不笑了，又說：“對不起，現(xiàn)在的孩子個子竄得太快，我想當然了。我去過你們學校，校園非常漂亮。不過我總是好奇，你們學校在汛期會漲水嗎？”

    “會?！?/br>
    “那怎么辦？”

    “水不大的話一樓的學生轉(zhuǎn)去實驗樓上課，要是水太大了聽說會放假，不過我沒遇見過?！?/br>
    簡衡沖他眨眨眼：“謝謝解惑?！?/br>
    “不用謝?！?/br>
    接下來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骨折的事，要不是簡衡主動開口，寧桐青都不知道簡衡的四肢都有過骨折史——而這一點對于展遙的沖擊顯然更大，聽到后來，他幾乎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簡衡，聽他說下去——

    “……所以復(fù)健非常重要。我現(xiàn)在有一只腿在這樣的天氣里就容易不對勁，就是當初淘氣沒聽醫(yī)生的話，提早拋開拐杖的后果。而且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復(fù)健比摔斷的那一瞬間，還要痛?！?/br>
    展遙轉(zhuǎn)過臉，望著寧桐青，眼神非常復(fù)雜。

    寧桐青只能搖頭：“我沒骨折過。但應(yīng)該是真的?！?/br>
    “不要掉以輕心，特別是不要著急。”簡衡微笑，話題告一段落。

    寧桐青說：“你別嚇唬孩子?！?/br>
    “那現(xiàn)在你的腿在痛嗎？”

    簡衡靜靜地看著突然發(fā)問的展遙，片刻后搖頭：“一點也不痛。我都不知道今天下雨了?！?/br>
    “那就好?！闭惯b重新拿起了筷子。

    章阿姨做的菜最后全部被簡衡打掃干凈，寧桐青和展遙都沒下桌，看著他吃，期間兩個人交換了幾次目光，一開始是驚訝，后來則是有些擔心。寧桐青看他吃個不停，終于忍不住了：“吃不完沒關(guān)系的?！?/br>
    簡衡吃得已經(jīng)很慢了，但餐桌禮儀始終維持得很好，也不顯得特別為難。他咽下最后一口米飯，回答：“不行，我只要一在家里吃飯，就是一條巴普洛夫的狗——小時候只要剩飯要挨訓，結(jié)果現(xiàn)在不吃完難受?！?/br>
    寧桐青看他吃得臉都發(fā)紅了，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只好笑笑：“明天章阿姨來我告訴她，她肯定高興壞了?！?/br>
    “章阿姨人很好，菜也做得很好吃，替我謝謝她?！?/br>
    “你是第二個覺得她做飯好吃的人?！?/br>
    “第一個是誰？”

    寧桐青指指展遙。

    “是挺好吃的，我認識的那個阿姨做飯好像也是味道?？磥硭齻兡莻€地方的人做飯都是這個風格?！?/br>
    “醬油當鹽放？”

    “菜咸一點下飯?！闭f完簡衡離開座位，“謝謝招待，我來洗個碗表達一下謝意？”

    寧桐青趕快攔住他：“做客人的自覺點啊……別動。我們都是把碗留著，等第二天章阿姨來了一起洗?！?/br>
    “……那還是我洗了吧?！?/br>
    寧桐青無論如何不肯——他一直在觀察簡衡的臉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總覺得簡衡是撐到了，下一秒就要吐了。

    好在直到簡衡離開，他都沒吐，并且說話始終保持著條理，還告訴寧桐青如果需要幫忙聯(lián)系理療師，他就認識一個非常好的，這才告辭了。

    寧桐青送他到電梯間，等電梯時他又問了一次簡衡：“你沒事吧？”

    “有什么事？”

    “怕你胃不舒服?！?/br>
    “很久沒吃到家里做的飯了，貪嘴了?！?/br>
    “等一下找藥店買點助消化的藥，以防萬一?！?/br>
    電梯到了。

    簡衡沖他揮揮手：“好。哦，謝謝你的傘，改天還你?！?/br>
    寧桐青也不覺得他真的會照做，想想又說：“你要是真的覺得好吃，要不要讓章阿姨去你家?guī)湍銦徊?？我和她說?！?/br>
    “我不開火?！?/br>
    “有人做自然就開火了?！?/br>
    簡衡看著他，嘴角輕輕一牽，非常溫柔地說：“你總是替別人想。再見了。”

    送完簡衡回到家，展遙還在等他。寧桐青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索性先做了發(fā)問的一方：“想問什么？”

    展遙很是猶豫了一番，到底還是問了：“是你的同事？”

    “不是。不過確實是因為工作認識的?！?/br>
    “哦。沒什么，就是覺得他看著你的時候有點傷心?！?/br>
    “我知道?！?/br>
    展遙略一思索，又說：“那你應(yīng)該去問問他，看看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br>
    聞言，寧桐青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這種事永遠不該去問，只能等別人主動說?！?/br>
    “要是不說呢？”

    “不說就是沒有?！彼砷_手，“去忙你的吧，明早我們七點半出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