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使知道這個男人就是統(tǒng)領(lǐng)沃森郡的公爵，艾德格就算再怎麼渴望香甜的血液也不會對他出手。

    被初擁後，人類會成為半人半吸血鬼的存在，但并不具備一般吸血鬼的攻擊性，而是成為足堪承受被索取血液的對象。不同於吸普通人類的血，一不注意就會將人給吸成乾屍；這種被稱作「後裔」的半人類血量更加豐沛，且只要反哺他些許體液，後裔就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

    最重要的是，後裔會對施加初擁者抱持強烈的依賴感和占有慾，若長期分開，可能導(dǎo)致身體虛弱或死亡。這是為了綁住雙方身心而產(chǎn)生的束縛，因此也有吸血鬼并非是出於需要食物，而是為了確保人類戀人不會出軌而進行初擁儀式。

    但艾德格確實就只是抱著「這人的血很美味，留下做長期口糧吧」的想法，才對李斯特進行了初擁，而沒想到這個漂亮美味的糧食附帶的是一堆麻煩――在他感知到森林外圍揚起塵沙的大批人馬後，方才懷里這人說過的話突然浮現(xiàn)在耳邊。

    ――能不能帶我到森林外頭……我想我的侍衛(wèi)們――

    起初他急著吸血，沒能仔細(xì)聽這人話里都說了些什麼，現(xiàn)在進入賢者狀態(tài)以後，能夠仔細(xì)思考的艾德格腦袋全速運轉(zhuǎn)起來。

    能擁有侍衛(wèi)，而且為數(shù)不少；失蹤後引起衛(wèi)兵們規(guī)模龐大的sao動；掉在一邊的匕首刀鞘嵌滿各類寶石，華貴奪目。

    「――你的名字，」他捏住李斯特的下頜，將還靠在胸膛上的人臉蛋抬起：「是什麼？」

    莫名其妙就成了他人食糧，還被射了滿肚子精水的公爵閣下眼眶紅通通的，像只受了驚嚇的小動物：「李斯特……李斯特?麥倫?斯圖亞特?！?/br>
    艾德格沉默了。

    該死，他惹上大麻煩了。

    「――艾德格？」

    老管家蒼勁有力的聲音傳來，走神的金發(fā)青年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分類衣物的動作已經(jīng)停滯了一會：「抱歉，管家先生?！?/br>
    「在想什麼？」克拉克站在雜物間外頭，老邁卻雄壯的身軀背著光在地上拉出斜長身影：「是閣下的事情？」

    艾德格定定地看向他。

    老者混濁的眼里有著嚴(yán)厲和審視，彷佛能看穿世間一切。

    「――我老了，能待在閣下身邊的日子也與日俱減，」克拉克開口，鷹隼般的目光鎖定在年輕男人臉上：「你雖然來此不久，但閣下十分信任依賴你，別辜負(fù)他的這份情誼?！?/br>
    艾德格默然片刻，張口道：「管家先生，我――」

    我想您弄錯了，公爵閣下之所以對我那樣，不過是出於吸血鬼和後裔間的羈絆罷了；而我會在那時抱著虛弱的李斯特出現(xiàn)在森林外，也只是因為當(dāng)時無法可想，為了不讓鐵騎闖進領(lǐng)地胡來，他只好就這麼踏出了那步，并宣稱自己只是個路過的獵戶，隱藏身份進入莊園當(dāng)個男仆。

    可這些話實在難以宣之於口。吸血鬼又不是什麼大街上隨處可見的生物，而是邪惡的異端，他相信只要自己坦白身份，不用一會王都教廷就會讓人團團圍住這里。

    克拉克沉著臉等待他的下文，似乎是冀望金發(fā)青年能給出一個確切承諾。而在艾德格繼續(xù)說下去前，到廚房里協(xié)助廚娘料理的連恩回到了這兒：「先生，達芙妮準(zhǔn)備好晚餐了，現(xiàn)在用餐嗎？」

    「去看看閣下醒了沒有吧，艾德格?！估瞎芗肄D(zhuǎn)過身，熟練地下達指令：「連恩和我去餐間布置?！?/br>
    沉重氣氛得以緩解，艾德格松了口氣：「是?！?/br>
    連恩欣羨的目光流連在揚長而去的青年背後，克拉克瞥他一眼：「還不走？」

    「是，這就來。」男仆應(yīng)著，拔開腳步朝餐間走去。

    李斯特沒有再睡――從艾德格答應(yīng)晚上會來找他後，公爵閣下就深陷進身在云端般的愉悅感中，靠在床頭板上擁著被子，手里拿著本書發(fā)愣，不時露出甜蜜的微笑。

    青年走進房里時看到的就是公爵有些傻呼呼的神情。他腳步微頓，調(diào)整了臉部表情，使其更加冷淡：「該用晚餐了?！?/br>
    過於沉醉在吸血鬼難得溫柔的李斯特嚇了一跳，斂起唇邊的笑，將書合起：「知道了。進來怎麼不敲門，我在看書呢。」

    艾德格瞟了眼他手里的書，決定不揭穿公爵閣下將書上下拿顛倒的真相。

    「敲了，你太專心才沒聽見。」至於李斯特是專注在什麼事情上，從他嘴角拼了命想掩飾卻做不到的笑就知道肯定是還在回味那個手背上的吻。

    「噢，是嗎?！估钏固匦奶摰卮瓜卵郏咳话l(fā)現(xiàn)書籍方向并不對勁，急忙將它塞進枕頭下，掀開被單下了床：「走吧，否則克拉克得親自來催了?！?/br>
    他走到穿衣鏡前，拿手整理略顯凌亂的發(fā)和衣物。艾德格在一邊看著，見他始終沒撫平後腦勺上翹起的一撮黑發(fā)，抿唇遲疑一會，還是靠到他身後，抬手替他理了理。

    鏡中的李斯特將眼睜得圓圓的，看上去越發(fā)類似一只無害小動物。在艾德格完成了整理儀容的任務(wù)，準(zhǔn)備後退離開前，他將身體朝後傾斜，靠在金發(fā)青年身上：「艾德?！?/br>
    「什麼事。」吸血鬼生硬地回覆，卻也沒有要就此離去的意思，反倒伸出手握住了公爵閣下的肩，讓他能站得更穩(wěn)點。

    他的手是冷的――吸血鬼體溫本來就冰涼，連氣息也是，可李斯特就是覺得肩上透過衣物傳來的溫度宛如烙鐵，散發(fā)著驚人的熱意。

    「親親我好不好？」李斯特對鏡子里繃著臉的人說，乖巧又討好地眨著圓圓的眼：「就一下?！?/br>
    得寸進尺的公爵閣下讓艾德格不該跳動的心臟又活躍起來。

    作為吸血鬼和後裔，他們自然是會zuoai的――艾德格需要李斯特的血，而李斯特需要他的體液――確切說來是jingye或唾液。但除去需要讓公爵閣下哭喊得小聲點的場合外，艾德格極少親吻這個漂亮的男人。

    原因是什麼，他也說不上來。大概是那種唇齒相接，氣息交纏的滋味太過奇妙，好幾回他都把人親到快要窒息才因為李斯特虛弱的拍打而放開，久而久之他自己也有些怕哪天長期糧食會死於接吻，開始避免一切不必要的親昵。

    當(dāng)然，下午的手背之吻并沒有這種風(fēng)險，因此不算在需要避免的親密舉動里。

    「不。」艾德格簡短有力地回絕了他。

    李斯特回過頭，身高差距讓他必須抬頭才能和金發(fā)青年對上眼，美貌的公爵閣下扇著羽睫，眼神委屈地很：「就一下?！?/br>
    艾德格沒說話――他在和內(nèi)心的撒旦搏斗。

    不能再放縱他的後裔了。理智這麼告訴他。下午不是喊醒他，而是將人抱上樓就已經(jīng)過於暴露心底對他的憐愛，雖然當(dāng)時用老管家塘塞了過去，可後頭忍不住親吻手背的行為又讓這層偽裝岌岌可危。

    但和他接吻的感覺又是那麼美妙，柔軟乾燥的唇瓣會被唾液濡濕，羞怯嬌嫩的舌尖總是輕輕試探著觸碰，而後被自己卷起共舞，偶然間舔舐到口腔內(nèi)敏感之地，公爵閣下就會發(fā)出軟軟的喘息，小聲嗚咽著睜開水氣氤氳的眼看他，睫毛沾滿細(xì)碎的水珠，像是拂曉時枝葉上的露水，又彷若海中蚌殼醞釀出的珍珠。

    斟酌片刻，艾德格低下了頭，扳住李斯特精巧的下頜：「張嘴?！?/br>
    黑發(fā)青年閉上雙眼，柔順地微啟雙唇，嫩粉舌尖從貝齒間探出，旋即被另一條靈活軟舌侵入掠奪。

    這一吻稱不上綿長溫柔，而是極具侵略和占據(jù)的意味，攻勢猛烈的親吻讓李斯特不久便張開雙眼，微微側(cè)首，試圖讓冷著張臉的吸血鬼松開他：「嗚……艾德……」

    青年沒有要就此放過他的意思，捏著他的下巴尖再度貼近水光紅潤的唇瓣：「什麼？」

    「我得呼吸……」李斯特可憐兮兮地閃躲那能將胸腔所有空氣消耗殆盡的唇：「等一下……」

    話音方落，門外傳來扣門聲，老管家洪亮的嗓音響起：「閣下？您起了嗎？」

    艾德格放開了他，拇指在被吮吻腫起的紅唇上撫過，將水色拂去。

    「閣下？」克拉克重復(fù)著呼喚聲。

    彷佛被人當(dāng)面窺破情事，因缺乏氧氣而漲紅了臉的李斯特有些慌，胡亂應(yīng)道：「我立刻下去?！?/br>
    門外的老管家這才停下動作，頃刻後聽見踩著階梯下樓的聲響，李斯特低頭去看金發(fā)青年的鞋尖：「可以了……」

    艾德格垂首盯著他，公爵閣下的耳尖很紅，像是方才被他咬過的唇瓣顏色。

    「下樓吧?！刮硭砷_還擱在他肩上的手，後退一步：「管家先生該等急了?！?/br>
    「……噢?！估钏固貝炛曇?，瞧見拉開距離的鞋尖後逕自轉(zhuǎn)過身，走向房門處。

    艾德格舉步跟上，在他即將轉(zhuǎn)開把手前低聲道：「――等會吃多點，今晚你得有體力才行。」

    連恩和達芙妮在廚間穿梭，收拾晚餐後的狼藉――事實上，他們需要收拾的東西并不多，畢竟晚間正經(jīng)用餐的只有李斯特一人，其余仆人都是在廚間的長桌解決，就是身為管家的克拉克與貼身男仆艾德格也不例外。

    跟著主人一同來到王都大宅的人不多，克拉克用完餐便去協(xié)助主人處理後日將在宅子里舉辦的舞會事宜，而艾德格身為貼身男仆，自然是公爵閣下去哪都得跟著，女仆們穿梭在餐間和洗衣處，剩下能協(xié)助廚娘達芙妮的就剩下連恩一個。

    「閣下今天吃得可真不少。」達芙妮是個豐腴的中年婦人，自少女時就在莊園里頭幫廚，十幾年前總算熬成了廚娘，也是自小看李斯特長大的仆役之一：「要是胃口一直這麼好就好啦，現(xiàn)在這樣雖然受淑女們歡迎，可看著就弱不禁風(fēng)的，哪兒像個健康的大男人?！?/br>
    連恩將碗盤疊放到水槽里頭，陶瓷與金屬碰撞出叮當(dāng)聲響：「這話要是被管家先生聽見，可要叨念您了?！?/br>
    「噢，我不怕他?！惯_芙妮挽起袖管，圓短粗糙的手指抓過布巾，擦拭著餐具：「要說斗起嘴皮子，我在這兒可是無庸置疑的冠軍人選?！?/br>
    紅發(fā)男仆笑嘻嘻地刷洗餐盤，應(yīng)和道：「可不是嘛，寧可尋頭母獅也別招惹達芙妮，這可是斯圖亞特家人人都知道的規(guī)矩?！?/br>
    「臭小子，敢嘲笑我了？」佯怒的達芙妮舉起手中拭凈的餐刀，作勢朝連恩揮舞：「但我確實是比母獅厲害點兒――畢竟?fàn)刹粫霾??！?/br>
    一老一少正打鬧著玩，廚房門上冷不防被敲了敲：「打擾了?！?/br>
    達芙妮立即收回了餐刀，將手在圍裙上擦凈，笑容滿面地迎接來者：「艾德格？閣下有什麼吩咐嗎？」

    「是，公爵閣下有些積食了，您這有消化藥片嗎？」金發(fā)青年緩緩道：「時間太晚，又下著大雪，外頭藥房怕是早就關(guān)了，管家先生讓我來這問問您?！?/br>
    「噢，親愛的，當(dāng)然有了。」達芙妮走到櫥柜旁，在一堆瓶罐中挑出個深褐色玻璃容器，遞給佇立門外的貼身男仆：「閣下還好吧？」

    「除了嗝打得多一些，沒什麼大礙?！拱赂癯〉闹心陭D人行禮：「謝謝您?！?/br>
    連恩安靜地看著兩人對話，在艾德格已經(jīng)走遠，目送他的達芙妮掛著大大的微笑回身後才開口：「您笑得真燦爛?！?/br>
    達芙妮樂呵呵地拿起布巾繼續(xù)擦拭餐盤，動作都下意識輕柔起來：「和英俊的紳士會面，高興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噢，您這話可傷到我了?！惯B恩玩笑般地?fù)撟⌒目冢骸鸽y道我并不在英俊紳士的范疇里頭？」

    達芙妮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遭，惋惜似地長出口氣：「你當(dāng)然也是個好看的小夥兒，可艾德格太俊了，不是嗎？」

    手中清洗碗盤的動作慢了下來，水聲緩緩地在廚房里頭回蕩。

    「是吧。」連恩說，用誰也聽不清的音量：「要是沒有他就好了?！?/br>
    端著杯清水和藥瓶，艾德格注視著眼前伏首書案裝作忙碌的人：「過來吃藥?！?/br>
    「我在忙呢?！构糸w下握著羽毛筆，在空白邀請函邊角胡亂劃著圈，營造出振筆疾書的假象。

    年邁的管家忙碌整日，不久前上樓休息了，書房里頭只余他們兩人。吸血鬼冷著臉，絕佳的視力讓他不必靠到漂亮男人身邊也能看清楚紙上毫無意義的涂鴉：「過來?！?/br>
    李斯特放下了筆，抬眼望向儼然一副家庭醫(yī)師姿態(tài)的青年：「我不用吃藥也沒關(guān)系，等會就――嗝！」

    上一秒還說著沒事的公爵閣下驚慌地遮住嘴。

    失去耐心的艾德格走近他，放下水杯後倒出幾片藥，捏著李斯特的臉頰迫使他張口，將藥片喂了進去。

    苦澀在味蕾上散開，李斯特皺起眉頭，一把拿起桌上裝了八分滿的水杯，仰頭咕嘟嘟喝下，沒一會就見了底。

    「好苦?！构糸w下對於貼身男仆蠻橫塞藥的行為十分不滿：「怎麼能用這種方式讓我吃下去？我還沒做好準(zhǔn)備呢?！?/br>
    「等你做好準(zhǔn)備，天色都要大亮了?！共⒉挥X得自己哪里有錯的艾德格無情地回應(yīng)，將藥瓶重新栓好：「吃不下就別吃，老打嗝不難受嗎？」

    李斯特重新拾起羽毛筆，憤憤地在邀請函角落寫上一行小字，嘴里賭氣道：「……你讓我吃多點的?！?/br>
    「沒要你多到那種地步。」艾德格瞥了一眼那行字，寫的是拉丁文，公爵閣下約莫是覺得居住在王國境內(nèi)的吸血鬼看不懂，才選用這種語言書寫：「討厭鬼艾德，下次換你試試吃苦藥？」

    震驚的公爵閣下一時忘了要作何反應(yīng)，片刻後才伸手去蓋住那行咒罵，硬著頭皮看向金發(fā)青年：「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吸血鬼俯下身，碧色雙眸望進那對黑瑪瑙般的心虛眼瞳：「想讓我嚐嚐藥片有多苦？」

    倔強的李斯特拒絕回應(yīng)，眼睫顫抖著，眼神不停左右游移，就是不看英俊的男仆。

    「――那就張嘴吧。」艾德格拿指尖勾起他的下頜，靠在他唇畔低語：「讓我試試，那藥有多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