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就在學(xué)校后面。

    學(xué)校大了整整一圈，偏偏這個防空洞沒有拆。

    剛跟眾人坦白交往的女生好奇道：“你們說這個防空洞為什么沒拆??？不會那個二樓真的有武器吧？”

    短發(fā)女生笑：“果然談戀愛的女生就是笨！你用腦子想想好嗎，那個二樓我們?nèi)チ硕嗌俅?，哪有什么武器，都是那些大人編的，就是為了不讓我們?nèi)??！?/br>
    防空洞不是用來玩耍的地方，但他們小時候常常瞞著父母去鉆，從另一頭出來的時候總是很興奮。

    九人到了防空洞面前，張石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模式，大聲囔囔著：“我走第一個啊！你們不要和我搶?！?/br>
    有人起哄：“誰跟你搶啊，你快點開路吧。”

    方年走在最后，他有些怕，不想去。

    但是和吃東西一樣，也不好做掃興的人。

    程渡繞到他身后：“你走前面?！?/br>
    方年心一顫。

    他在隊伍的倒數(shù)第二，但好在不是最后面。

    默默跟著隊伍彎下腰進了防空洞口，腳下濕濕滑滑的，他走得很小心。

    前面幾人都打著手電筒模式，不是小時候鉆那會的一片漆黑，方年的心定了定。

    “??！這什么這什么！”女生驚呼的聲音響起，方年的心也緊跟著提了起來。

    “沒什么！就是青苔，你嚇到我了！”走在隊伍中間的男生喊著。

    只是青苔，方年的心放松下來。

    緊緊攥住褲子的手被拉住，方年背后冒起了冷汗。

    “是我，別怕?！背潭傻吐?。

    方年差點要叫出聲來，程渡這樣小聲說話，他更怕了。

    但他不知什么原因，沒有抽回手，任程渡拉著。

    程渡嘴角忍不住勾起，更緊地拉住他。

    除了剛開始需要彎下身體，后面的高度漸漸可以直起身來。

    腳下不再濕濕滑滑，那些讓人驚呼的青苔也沒有再出現(xiàn)。

    領(lǐng)頭的張石大聲說：“現(xiàn)在鉆防空洞感覺好平常哦，當(dāng)時我們怎么覺得好刺激的？”

    他后面的男生接話道：“那肯定啊，你小屁孩的時候懂什么，摸螃蟹都覺得刺激?！?/br>
    張石切了聲，短發(fā)女生朝前面道：“石頭，咱再去二樓看看唄，那不是有個鎖著的門嗎？看看這么多年生銹沒有，能不能弄開?！?/br>
    貼著自己男朋友走的長發(fā)女生也興奮起來：“對啊，我就記得那有個門，說不定就是有......”

    她沒說完，因為還記得之前說的時候被笑了。

    但眾人都知道她想的什么。

    方年也好奇了起來，他小時候膽子大，向來是領(lǐng)頭的，還拿小錘子捶過那鐵鎖，但沒弄開。

    他們已經(jīng)鉆了一樓的一半，張石帶隊繞了幾繞，尋到去往二樓的樓梯。

    手電筒照著，感覺沒有之前那么亮了。

    方年眼睫顫了顫，那么點的好奇飛快褪去，他打起了退堂鼓。

    手心緊了緊，程渡在他身后說：“別怕?！?/br>
    方年心跳快了些，臉也在這不算光亮的地方紅了些。

    “樓梯上好多水，上不上去啊？”張石走了一半的樓梯，朝后面的人問著。

    短發(fā)女生喊：“怎么不上去，都走到這了，衣服都是灰，不去不甘心。”

    張石往上繼續(xù)走，方年看到樓梯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水不是一般得多，感覺鞋子會濕掉。

    但前面的人都過去了，他也只能跟上，不然就要和程渡呆在一起了。

    剛一踩上，腳尖就縮了起來。

    鞋子濕了。

    低著腦袋看被手電筒照著的路，努力尋著稍微水少一點的地方。

    突然身體一輕，程渡直接將他抱了起來。

    “你現(xiàn)在好嬌氣哦，水坑都不敢踩。”程渡說。

    方年怕被前面的人看見，手往后拍著他的肩膀。

    “放我下來......”聲音都不敢大聲。

    程渡將他抱到?jīng)]水的地方才放下，方年紅著臉，怯怯地看著前面。

    還好沒人回頭，不敢該怎么解釋啊。

    張石已經(jīng)到了二樓的那個鎖著的門前，門鎖銹跡斑斑，他試探著一碰，門吱呀一聲開了。

    他身后的人頓時后背一涼，提出去二樓看的短發(fā)女生更是尖叫了一聲。

    張石捂著胸口：“你要嚇死我?。俊?/br>
    他往門里看了一眼，嘆了口氣。

    他身后的人看他這樣，紛紛圍過去，然后紛紛嘆氣。

    方年走在后面，沒看到。

    身后的程渡出聲道：“里面什么啊？”

    張石簡短總結(jié)：“空房間，就上面刷了個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br>
    “空房間怕什么？你們圍著不進去，堵著我和方年了?！背潭烧f。

    眾人紛紛進了空房間，里面什么東西都沒有，黑沉沉的。

    幾個手電筒照著墻上的標語，程渡看了會說：“這感覺剛刷沒多久啊，像小學(xué)生寫的?！?/br>
    短發(fā)女生附和著點頭：“我也覺得，要是建造的時候刷的，不會這么不工整吧？”

    張石不贊同：“建的時候不是好幾十年前了嗎？可能就是刷得不工整啊，那個門鎖不像動過的樣子。

    短發(fā)女生白了他一眼：“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人建造這么堅固的防空洞，字還能刷得不標準？”

    張石頓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

    程渡看了眼方年，方年早在他說話的時候就甩開了他的手，這會離得很遠。

    “刷給鉆防空洞的小學(xué)生看的吧。”程渡說。

    有個男生嘟囔著：“還別說，你可能真猜準了?！?/br>
    程渡笑：“當(dāng)然準了，刷標語的人一片苦心啊。”

    貼著自己女朋友站著的男生疑惑：“為啥？我怎么沒看出來。”

    方年也看向程渡。

    程渡默了幾秒，緩緩道：“讓小學(xué)生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讓我們的未來不再需要防空洞。這還不是一片苦心啊?！?/br>
    氣氛一下子嚴肅凝重了起來。

    方年的眼里都有了些震驚，他沒想到程渡會說這樣的話。

    過了好久，程渡繃著的嘴角松懈下來，笑道：“一個個的想什么呢，我唬你們的，走吧。”

    張石卻抬著手道：“我覺得刷標語的人可能就是你這個想法?！?/br>
    程渡嘖了聲：“沒看新聞啊，現(xiàn)在誰敢打我們？”

    長發(fā)女生說：“咱現(xiàn)在厲害了，但也得未雨綢繆啊，不然這防空洞在學(xué)校擴建的時候就拆了啊?！?/br>
    程渡笑了聲：“可我們現(xiàn)在是學(xué)生啊，喏......”

    他指著墻上不夠規(guī)整的標語：“現(xiàn)在我們就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以后好好工作就行了。”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文靜女孩開口：“還以為你說以后多造核彈頭呢。”

    程渡笑：“那該是你做的事。我們先出去吧，鞋子濕了，踩著不舒服。”

    幾人往門外走，程渡擠到方年身邊。

    下樓梯的時候，短發(fā)女生在問：“怎么又說到核彈頭了？這不是只要有就行了嗎？我怎么哪都聽不懂啊?！?/br>
    她前面的男生答：“哪能有就行，還得多，得比A國和R國加起來還要多才行?！?/br>
    短發(fā)女生哦了聲，問：“是因為丟核彈其實不會人類滅絕嗎？”

    那男生嗯了聲。

    “哎，可別說了，還是盼點好的，世界和平人類幸福好嗎？”張石在前面囔道。

    那文靜女孩嘟囔了句：“我們這破地方都有防空洞，還世界和平呢。”

    程渡聽到這，高聲問：“咱們曉是不是要考B市去?。俊?/br>
    “你不去??？”被問的人轉(zhuǎn)頭看，眼睛被手電筒晃到，又轉(zhuǎn)了回去。

    程渡笑了聲：“不去?！?/br>
    方年的手被抓住，程渡拇指指腹摩擦著他的手心。

    方年心一抖，腳下一滑。

    程渡只是拉著他一只手，沒來得及扶住他。

    方年膝蓋猛磕在地上。

    前面的人聽見動靜，紛紛回頭看。

    “怎么了怎么了？”都在問。

    方年剛一直聽著他們說話，然后被程渡手一拉，驚嚇到踉蹌，直接摔了。

    他抬起手：“沒事沒事......”

    程渡將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膝蓋：“疼嗎？”

    昏暗的防空洞里，程渡氣息都打在他耳邊。

    方年紅著臉頰：“我自己走......”

    被這么多雙眼睛看著，他不想讓程渡扶著。

    程渡沒有放開，他前面的短發(fā)女生說道：“方年，你還是讓他扶著吧，這地好硬的，你剛剛磕得我都聽到骨頭響聲了，好嚇人。”

    方年不好意思笑了笑，沒有再掙開程渡的手。

    “你們先走吧，我扶著他慢慢跟著。”程渡說。

    然后方年就眼睜睜地看著大隊伍離得越來越遠。

    “你快點......我手機要沒電了......”方年有些害怕。

    剛剛強撐著沒去管，這會才發(fā)現(xiàn)左膝蓋好疼。

    疼痛加上黑暗，讓他心里恐慌感到了極點。

    “這么怕黑??？你小時候可不這樣?！背潭烧f。

    不知怎么，這句話像針一樣，戳破了方年敏感的內(nèi)心。

    眼淚無言地滑落。

    程渡看見他臉頰上的水光，停了步子：“怎么哭了？我不會把你丟在這的，我背你出去吧，會走得快一點?！?/br>
    他說著就要蹲下身去，方年緊緊攥住他的手。

    淚掉得更多。

    他小時候確實不怕黑，可是現(xiàn)在好怕。

    他小時候和這群人一起瘋玩，可直到剛剛，聽他們聊天，才覺得有什么東西確實不一樣了，回不去了。

    他們不再是想著去哪里摸魚游野泳的小屁孩了，是會談著以后和未來的大人了。

    只有他，還天天想著那些微小的生活事件。

    “在想什么？”程渡抬手替他擦著眼淚。

    越擦越多，那眼眶里像是蓄了一汪流不盡的泉水。

    “別哭了，我小時候也怕黑啊，還在這走丟了一次，你好講義氣的來找我，記不記得？”程渡猜測他是因為自己說的那句話哭。

    方年更難過了，小時候瘦小怕黑的人現(xiàn)在長得很高大，人緣比當(dāng)年的他還要好，成績也好。

    他卻......

    他和程渡也不一樣了，回不去了。

    方年在此刻無比厭惡自己的身體，都是這樣的身體，讓他變得這么膽小怯懦。

    不然他也該是爽朗的陽光的人。

    像程渡一樣。

    “嗚嗚嗚......”方年趴在程渡懷里大聲哭著。

    程渡心里悶悶地疼，手足無措起來：“別哭了......”

    他對著兄弟能肆無忌憚吹牛皮，對著朋友也能毫無顧忌一起扯皮吹海。

    唯獨對著方年，總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所有的詞語好像都不能表達他的意思。

    方年還是在哭，那些傷心幾乎要壓垮他。

    “再哭就親你了。”程渡低聲說。

    方年怔了下，眼淚如珠子一樣滾落下柔嫩臉頰。

    “想我親還是想我背？”程渡湊近。

    看著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方年飛快紅了耳尖。

    程渡笑了聲，在他嘴上親了一下。

    方年的淚止住，呆呆地看著他。

    程渡嘖了聲：“早這么乖多好，待會是不是要生我氣了？”

    方年委屈，這話說得他好像無理取鬧一樣。

    明明是程渡未經(jīng)他同意親他。

    程渡看著他剛止住的淚又掉，心癢癢的，唇角揚起：“又要我親？”

    方年看他又要湊過來，右手捂著嘴巴。

    手機在這時關(guān)機，視線里漆黑一片。

    方年手猛地抖了一下，手機掉地，下意識地喊他：“程渡......”

    程渡將他半摟著：“別怕，什么掉了？”

    “我手機。”方年說。

    程渡朝地上看著，黑乎乎的一片。

    “我?guī)湍阏摇！背潭勺ё∷氖滞蟆?/br>
    方年害怕得不行，身體直抖。

    防空洞里很安靜，只有程渡手在地上摸索的聲音。

    “找到了。”程渡說。

    方年伸手想接，程渡甩了甩手上的水，低著聲音：“手機可能進水了，有點臟，我?guī)湍阆饶弥??！?/br>
    方年嗯了聲。

    程渡蹲在他面前：“我背你過去?！?/br>
    方年搖頭，但是一邁步膝蓋就疼。

    程渡不由分說地拉過他一只手到肩上，用力一起，背得不是很順利。

    方年怕摔，雙手攀上他的肩膀，腿也勾上他的腰。

    程渡笑了聲，單手勾住他的腿彎，慢慢往外走著。

    離出口還有些距離，方年突然出聲喊他：“程渡......”

    程渡應(yīng)了聲。

    “你為什么不考B市？”他問。

    程渡回：“我暈車，也不想離家太遠?！?/br>
    B市和他們的小城一個天南一個地北。

    “你成績這么好，不考B市不是很浪費？”方年指腹在他肩上磨蹭著。

    程渡沒回答他，反而問他：“你準備考哪？”

    方年當(dāng)然有想去的地方和大學(xué)，但是他覺得自己考不上。

    他沒作聲。

    程渡將他往上顛了顛，背得更穩(wěn)妥些。

    “方年，你考哪我就去哪，我想和你在一個學(xué)校?！甭曇魩е軋远ǖ母杏X。

    方年長睫扇動著，看著長長黑黑的通道，他的胸膛貼著程渡的背脊，胸膛下的心臟跳得很快，悶聲問：“你......你真的喜歡我嗎？”

    “真的喜歡。”程渡回。

    “為什么？”方年音顫著：“我那么壞，騙你去公園，你為什么還會喜歡我？”

    “怎么又說這個？方年，你只是叫我去公園，又沒有拐賣我，后面的事不是你的錯，而且你不是因為騙我的事道歉了嗎？我原諒你了。所以你以后不要想這個了，之前是我混蛋，拿這個威脅你。我真的喜歡你，不討厭你也不恨你，只是喜歡你......愛你?！?/br>
    這還是程渡第一次說愛，也是方年第一次聽到他說愛。

    兩人心里都是一顫。

    防空洞的出口照舊是需要矮著身出去的，青苔開始出現(xiàn)。

    方年被放下，此時已不是漆黑一片。

    他低垂著眼睫，能看見程渡的鞋子也濕了，拿著他手機的那只手也很臟。

    心里什么情緒都有，幾秒后才鼓起勇氣抬頭看程渡。

    程渡臉有些紅：“還很疼嗎？能不能走？”

    方年捏著他的指節(jié)，低聲地：“你能不能再親我一次？”

    程渡心跳慢了一拍，等大腦確定這真的是面前人說的后，身體撲了上去。

    單手摟著方年的纖腰，熱情的唇吻上他的。

    就在離出口不遠的地方，兩個人胸膛貼著胸膛，唇舌皆緊緊糾纏。

    以前程渡親方年，都是蜻蜓點水般的輕觸，不過幾秒就分開。

    但這次不一樣，他兇狠地勾著方年的軟香小舌吮吸著，舌頭舔食掉他口里香甜的津液，方年口腔里的每塊軟rou都被他的舌尖一一舔邸過去。

    方年舌根都被舔吮得發(fā)麻，雙手抵在程渡的胸前，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被親得腿發(fā)軟，膝蓋上那尖銳的疼痛都淡了下來。

    “唔......不......”方年瞪大了眼睛。

    程渡臟污的那只手反著按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按上他的后腦勺。

    他的舌頭深入，都舔到了方年的喉嚨。

    方年被窒息感包圍，但被程渡抱得緊，一點掙脫的機會都沒有。

    他只能仰著腦袋無力地迎接這熱情到極致的親吻，氧氣漸漸耗盡，臉上有了不正常的潮紅。

    腦子里混沌一片，只知道喉嚨深處被什么在攪動著，感覺下一秒就會死掉。

    漂亮的眼睛開始淌淚，沾濕了與他相貼著的程渡臉頰。

    程渡的薄唇慢慢與他分開，方年大口喘氣，眼里霧氣一片。

    程渡垂眸，在他喘氣的過程中，時不時啄吻他一下。

    方年眼里的霧氣遲遲未散，神思卻漸漸清明起來。

    “別親了......”他捶了捶程渡的胸膛。

    程渡胸腔震動著，悶悶地笑。

    方年羞紅了臉，兩人緩了好一會，才出了防空洞。

    外面的人看到他們出來，紛紛詢問怎么這么久。

    程渡跳過重點解釋了下，九人往停車的地方走。

    方年膝蓋還是疼，踩單車有些困難。

    程渡說：“坐我后面吧，你車先鎖這里，等會我?guī)湍泸T回去?！?/br>
    方年紅著臉上了他的車，雙手被程渡自然地拿起圈住他的腰。

    “抱穩(wěn)了。”他說。

    耳旁是呼嘯的風(fēng)聲，這次方年的臉蛋都埋在程渡的背上，微風(fēng)沒有機會揚起他柔軟的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