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三重視角各心懷鬼胎的暗潮
喬琳的小姐妹們都知道她最近在與一個同公司的帥哥約會,十分春風得意。但問起照片,她卻只能給出一張聚餐時的多人合影;被問及有沒有兩個人的親密照,她便甜蜜地說對方不喜歡拍照,所以她也不想強迫他,畢竟關系都還沒確認呢。 當成凜邀請她與認識的人一起吃飯時,她又驚又喜,立刻把那天空了出來,但為了矜持,過了很久才答應了他。稍微打探了一下,得知與他交好的是他的女室友,另一位出席的則是她的男朋友,喬琳便有些納悶,或許還有醋意。他原來和女人住一起!可這世界上哪有純潔的男女關系?那女人的男朋友就這么放心她和一個男人住一起? 轉念一想,也許那女的很丑呢,成凜壓根看不上她也說不定。不過如果和成凜確認關系,那她肯定不允許他和別的女人住一起,要不然多膈應啊。 這個念頭在她看見邱心禹之后更加旺盛。長馬尾,高挑性感,英氣卻不失女人味——任何一個男人可以和這樣的美人擁有純友情?再看看她的包、裙子和鞋子,即便看不出牌子也能肯定價格不菲,并不像打臉充胖子,她會需要與人合租? 女人的警惕心被喚醒不久,忽地被澆滅。一個英俊如混血的男人快步走來,白衛(wèi)衣配黑馬甲的休閑打扮竟能穿出貴氣;他一手拿著漁夫帽,空著的另一手則環(huán)上女人的腰,無言宣告二人的關系。“嗨,我叫茍爍希。”他微笑。 喬琳無法克制地心跳加速,全靠本能地做了個自我介紹,直到被成凜拉著手腕落座時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失禮,也不知其他人看出什么沒。她偷看成凜一眼,見他依舊神色淡淡的模樣,突然生氣了起來。他不在意嗎?好像不管她怎么對他,他都不會生氣,而這種好脾氣總讓她感覺特別不真實。 “很高興認識你,”邱心禹說,“你們的名字好配?!?/br> 喬琳看見成凜偏頭望她,那雙淡漠的雙眼被笑意填滿,傳達出一種幸福的感覺。她被這種情緒感染,臉紅更甚,微微別開眼。成凜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確實很巧,所以我很早就注意到她了。” 茍爍希抬眼看他,一切攻擊性融化在嘴邊甜美的笑容中:“不好意思我有點好奇,你們認識多久了?” “兩年左右,那時候我剛進公司?!?/br> 喬琳沒放棄和帥哥說話的機會,見他感興趣,便多和他說了些公司里的事情。被他和成凜注視著的感覺很好,她精心挑選著話題,試圖持續(xù)這樣的關注。直到服務生過來打破這樣的狀態(tài),在此之后,她很難再插進去話。與茍爍希討論時事和體育的成凜對她來說很陌生,她只能微笑著旁聽,在邱心禹輕而易舉地為他們補充內(nèi)容時暗自心急。 她在獨自與邱心禹較勁。她知道這個女人完全沒有任何惡意,甚至很友好地多次嘗試把她帶進話題,卻因她本身的無知失敗而終。對方本意并非秀優(yōu)越,于是便靈活地變換了方向,與她單獨開始討論起了刻板印象中的女人的話題——美妝、服飾、家長里短。喬琳接過對方遞給她的主導權,滔滔不絕地討論起來,可心中始終有股揮之不去的悶氣,仿佛是對方故意降了身段來迎合她。 喬琳倍感無聊,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聽見三人再次圍繞著最近的新聞討論了起來,而這次邱心禹沒有再顧及她了。喬琳有些不滿,也不管他們,自己刷起了手機。好在這頓晚飯也沒有繼續(xù)持續(xù)很久,伴隨著茍爍希的一句“我去結賬”步入了尾聲。 “怎么好意思讓你們破費!”喬琳驚呼,動作上卻沒有表露出想要搶單的樣子。 茍爍希跟沒聽見似的走了,邱心禹則笑了笑,替他圓場:“沒事的,他這人就是比較好客。怎么樣?這里的餐還算合你胃口嗎?” “嗯嗯,很好吃?!碑吘谷司磺?,她暗自腹誹。當初成凜和她說地點在這里時,她好生驚訝了一番,以為成凜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富家子。本來還想看看今晚他會不會為她買單,沒想到被別人的男朋友搶了先機。怎么成凜不去搶啊,真沒面子!茍爍希倒像是個富二代,還長得這么帥,這女的真有福氣,身上的奢侈品也不知道是不是男朋友給買的。 這么一對比,真是越想越覺得成凜搬不上臺面。 喬琳與小情侶告別后,態(tài)度頓時冷了下來,隨便和成凜聊了幾句,便借著很困的借口打車回去。成凜還想送她,她莫名就把飯局上被冷落許久的火氣撒到他身上,嘲諷道:“車都沒有,拿什么來送我?不用了,沒關系?!闭f罷,她立刻上了一輛靠邊停的出租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自然沒看到成凜在她背后挑起眉似笑非笑的模樣。她只知道他鍥而不舍地發(fā)了一條信息,讓她到家后務必報個平安。這條消息最終沒被無視,半小時后喬琳便說自己到家了。 這一回,得不到回音的卻是她。收到回信的另有其人。 “嗡嗡?!?/br> 邱心禹把頭靠在茍爍希肩上,正享受著酒吧里現(xiàn)場演奏的爵士樂?;椟S的燈光灑在人們身上,溫柔且若即若離,渲染出祥和又蘊含曖昧的氣氛。 她看了眼手機,對男友笑道:“成凜想再向你道謝?!?/br> 茍爍希不咸不淡地從鼻腔中“嗯”了一聲,掐了一下她的腰,發(fā)出警告:“別再看手機了。” 邱心禹把手機往包里一扔,舒舒服服地縮進他懷里,指腹跟著音樂的節(jié)奏敲打起他的手臂。含帶威士忌味道的吻朝她襲來,她仰頭接受,雙手漫游至他脖頸,并主動壓下他的頭。作為溫柔的捕獵者,她霸道卻不蠻橫,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撩撥著對方的感官,直至獵物自己嗚咽著張開了嘴,渴求她更多的賞賜。 可邱心禹突然撤離,拿指腹輕擦他唇周,勾唇調(diào)笑:“這個色號挺適合你的。” 茍爍希瞇眼微笑,眼神迷離:“那就多給我涂一點?!?/br> 邱心禹朝他隔空飛吻:“想得美?!?/br> 男友戳了戳她的臉,然后手指逐漸滑向她的嘴唇,點了點,說道:“你室友并不喜歡那個女生?!?/br> 邱心禹一愣,不待說什么就被他捏住了嘴唇,只能聽他繼續(xù)說:“我沒有證據(jù),憑感覺而已。除了名字之外,他們一點也不搭?!?/br> “你好八卦,”她笑彎了眼睛,努力蠕動嘴唇,“我覺得你分析得太多了。而且有多少情侶能像我們這樣契合度高到爆炸的,對吧?!?/br> 茍爍希松開了手,抿起的唇角溢出笑意,將女朋友緊緊擁入懷中,心中那丁點懷疑被按壓了下去。 “嗡嗡?!?/br> 震動的手機從羽絨服外套中掏出,成凜低頭看了一眼,便再次將手機放了回去。他靜靜地站立在某個繁華地帶邊緣的路燈下,冷漠的雙眼倒映著車水馬龍,將沉默的他襯托得渺小無力。 妝容衣飾精致的女人踩著八厘米高跟鞋款款走來,腳步從堅定轉變成猶豫,最終在離男人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她張了張嘴,竟不知道該叫什么稱呼。當年的事件她也有在網(wǎng)上追蹤,自然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樣的變故,也看到有爆料說成明珣改了名字,把自己隱藏了起來。但他父母應該仍然給他留了退路,動用最后一點力量將他保護了起來,導致網(wǎng)上沒有人確切地查出成明珣去了哪里,又改成了什么身份。 在她躊躇時,男人已經(jīng)回頭看向了她。他們對上視線,如今的弱勢者毫不介意地一笑,將幾年間斷聯(lián)的隔閡抹平,輕聲喚道:“好久不見,Vivi?!?/br> Vivi覺得自己本該感到生氣的。當年被拉黑的是自己,苦苦找門道求和好的是自己,如今被他一個消息給炸出來的也是自己——這簡直就像是個舔狗??墒强吹剿?jīng)歷了這么多事后看上去還是當初的那個少年,便無法動怒氣。 其實他們并未結仇,她后來也隱約想到被他遠離可能是聽見了什么。事實上,他對她真的很好,這個圈子里少有的好,可惜她后來才領悟到精神上的溫柔較之物質(zhì)上的施舍好了多少倍。所以她本來也沒有任何資格去責怪他的任何舉動。她知道他這些年肯定不好過,但他在低谷期沒有尋求幫助,卻在如今請求與她見面——從那么多人舊人中,他偏偏選擇信任她,將自己的存在透露給她,并要托付她一個任務,這實在讓人好奇。 “好久不見,”她說,“你還好嗎?” “嗯,”他清淺地笑了起來,“你呢?穩(wěn)定下來了嗎?” “算是吧,到了這個年紀也該考慮未來了?!彼f著說著便找回了當初的感覺,起了心思打趣道:“以前還會叫我jiejie,現(xiàn)在有事找我怎么不叫了?” 成凜朝她走了幾步,一如當年地喊道:“jiejie?!敝皇撬穆曇舾拥统亮?,近看他的眉眼也更加成熟了,真正地從少年蛻變成了男人。被少年叫“jiejie”和被男人叫“jiejie”的感覺完全不同。Vivi感到有些久違地心動,酥麻的電流涌向指尖,讓她一時無措。 “好吧,說說看有什么事?!彼b作爽朗。 成凜微微偏頭,看向車流,慢慢開口:“jiejie認識多少住在B市的同圈女生?” “有整個微信群。怎么了?” 他拿出手機,將屏幕轉向她,展露出一張抓拍的照片。那是一個年輕的男生,濃眉壓眼,五官立體如混血。男生的視線不知投向何處,那樣具有攻擊性的長相被溫柔的眼神沖淡,竟讓這張臉看上去似乎溫順親人。 緊接著,Vivi盯著男人的嘴唇一張一合,說出令她不可置信的要求。 “……為什么?”她謹慎地問,“能不能給我一個原因?” 成凜動了動手指,在搜索框里輸入了一個名字,然后將出現(xiàn)的詞條給女人看。Vivi湊近,首先注意到照片上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然后才讀到左側的名字的職業(yè)生涯。她頓了頓,思維轉得飛快,忽然震驚地捂住嘴,細微的聲音從指縫中流露出:“不是吧……他和你父母……?所以說這個男生是他的……” “獨生子?!背蓜C替她接了下去,“尹效齊這個名字你應該聽說過?他是他的表哥。” Vivi因這個名字再次震驚,喃喃:“尹家……我的天哪……” “所以能不能幫我全看你的判斷,”成凜收回手機,情緒淡漠內(nèi)斂,沒有施加任何壓力,也沒有試圖打任何同情牌,“如果不行的話也沒關系,多謝你今晚愿意抽空與我見面?!?/br> 輕飄飄地將后路鋪好,這點和當年一模一樣。 但她知道每每當他愿意出口請求時,已經(jīng)是到了無比在意的地步了。可這個人從不屈尊,請求人時也保留著謙虛的傲氣,為自己也為了他人留臺階,縝密地計算好每一步,卻給人真誠又純粹的感覺。 Vivi呼出一口氣,攏了攏大衣,點頭說:“我盡力吧。還有,你放心,我不會把今晚的事說出去的?!?/br> 成凜笑了起來,滋潤了他情緒干涸的眼底??善婀值氖?,他身上的頹廢感卻隨之加重,好像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的結局,并以無所謂的心態(tài)去迎接任何遭遇?!爸x謝你,jiejie?!彼f。 Vivi鬼使神差地接道:“有空一起吃個飯吧?!?/br> “好啊。”他仍然在笑,像任何邀約都會答應。 于是她逾矩地問:“你現(xiàn)在是叫……?” “成凜,凜然的凜?!?/br> Vivi在回家的路上反復地琢磨這個名字,突然間將記憶深處的一個片段釋放了。 那是在她首次在他的公寓中過夜后的翌日早晨,醒來后發(fā)現(xiàn)床邊無人,便有些茫然地梳妝打扮了一下,打算下樓找人。 身穿居家服的少年坐在落地窗邊,雙腿屈在胸前,把攤開的一本書放置在膝上。玻璃外的世界像雪花球一樣抖下雪花,白皚皚得呼應著少年的膚色,把他柔化得美好到不可思議。 她無意打擾,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看了過來,所以便主動搭話:“早安,你在讀什么?” 他逆光的面龐上浮現(xiàn)了什么樣的神情她已經(jīng)全然忘記,但聲音一定是溫和又冷靜的:“一本詩集?!?/br> “啊,白居易?李白?杜甫?” 他搖頭否認:“我在讀陸游的?!┡帮L饕愈凜然,花中氣節(jié)最高堅。過時自合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首很美,只可惜這里沒有梅花。” 她莫名記在了心上。 迎著風雪的暴虐依舊高傲綻放的梅花,風骨高堅,入春便毫無留戀地自主零落成泥,不向任何人乞求憐憫。 如果她當時聽明白了這首詩背后的寓意和抱負,大概會對他說:“有啊,你就是?!钡e過了那個時機,而如今再次回顧這首詩,便覺得有些諷刺。 但梅花再怎么裝桃李也依舊不會改變其本質(zhì),她對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