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還未停下，馬修就看到草地上的女人正被一雙有力的雙手緊緊地鎖在懷里。

    聽到聲音，她迷離地看了他們一眼。而男人連眼睛都沒抬，只是盯著眼前的人，伸出手擦了擦女人額頭的細汗。

    馬修不敢呼吸，屏息盯著這個男人輕輕吻了吻她。

    他清楚地看到有些乾燥的唇如何地輕柔地在對方的唇上啄了一口。他知道在哪里見過他們，那不是愉快的經(jīng)歷，但認出這兩個人卻遠沒有看到他們在做什麼讓他心慌。

    察覺到自己的臉熱得通紅，馬修才撇開唐突窺探的目光。對方靠近時，他的目光盯死在了馬背上，好在赫伯特一直緊緊貼著他，讓他得以依靠。

    “你也來了？會騎馬嗎？”維奧拉笑著問。

    “還不太會。”身後的人替自己回答了。

    “那你可要護好他嘍。對了，前邊就有一群鹿，我們獵鹿去吧?！?/br>
    馬修原以為他們只是找些野兔子，沒想到感興趣的是獵鹿。

    其實他不太理解這種運動，因而覺得有些無趣。自己好像身在此地，但又不屬於這里。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這里是為什麼。

    高大的馬淌過了小河小溪，顛簸著讓人開始有些頭暈，但不至於難受，於是馬修只是握緊了韁繩。

    突然河邊驚飛起一群野鴨，耳邊響起一陣槍聲，鴨子們猛叫著墜落。

    真厲害啊——

    耳朵被槍聲震得還在嗡嗡響，馬修悄悄伸長脖子看了看被獵殺的野鴨。它們還在草叢中掙紮。獵犬在旁邊叫得歡，但隨行的軍官只是挑了挑眉。

    馬修看不到赫伯特的神情，但或許差不多，因為他們沒有為這些野鴨子停留太久就繼續(xù)前行了。

    赫伯特一直跟在他們身後，不急也不慢地走著。馬修盯著前面的馬屁股，突然就意識到這樣的距離原來也并非是不信任的距離。

    赫伯特總讓自己陪著他，讓馬修偶爾以為他是個孤獨的人，又或許是被人孤立了。但可能他只是習慣獨來獨往，并不喜歡熱鬧罷了。

    馬修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事使得赫伯特執(zhí)意要一個人住在與世隔絕的偏僻之地，只將自己留在身邊。

    行進的馬顛簸了一下，讓馬修的心臟也猛地撞了一下，腦子浮現(xiàn)了剛剛的畫面——

    這很不對勁……

    但他看到兩個戀人在親吻，卻想起少將和自己。

    因為昨天，他們也是這樣的。

    這時馬漸漸慢了下來，平緩地走著，好像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馬修用手按壓住自己的胸口，想平復開始慌亂的心情。

    “累了嗎？”

    馬修搖了搖頭。

    “就快到了?！?/br>
    不久，赫伯特就躍下了馬。他將馬修也抱下來，低聲說，“就在前面，我們走過去?！?/br>
    “好……”馬修這麼說著，卻沒有看赫伯特的臉，視線不由自主地躲開了讓他緊張的人。

    “不想去？”赫伯特將韁繩交到他的手里，“要不你在這里等我。很快就能回來?！?/br>
    赫伯特靠近他，在他耳邊小聲說，“這里也很安全。”

    “好……”

    馬修聽到了自己聲音的顫抖。他用余光看著赫伯特熟練地握住獵槍，跟上了同行的將軍和女士向草叢中移動，耳朵卻莫名更熱了，心臟也快炸了。

    他離開後，腦子反而里滿是昨天的畫面——少將也給自己擦了汗，也親了一下自己。

    就像……他們一樣。

    這樣的認知很令人驚恐，他甚至不敢回想昨天之前他們是怎樣相處的。

    馬修轉(zhuǎn)過身，靠在身後的大樹上大口呼吸著，仿佛這個森林的空氣都被抽空——他突然不知道怎麼去面對這個人了。

    一瞬間就想起被雙臂擁抱的溫度，打在脖頸上難以自持的喘息。還有那些熾熱的目光，以及讓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又深吸了幾口氣，穿過一帶小灌木叢走回了適才經(jīng)過河邊。

    馬修捧起河水拍了拍火熱的臉，拍了拍通紅的脖子，又拍了拍不安的胸口。

    他撐在岸邊看水里的自己，卻發(fā)現(xiàn)撐著的雙手都在顫抖——他不知道怎麼處理這種無處釋放的緊張，不知往何處逃竄。

    猶豫了一下，乾脆地卸下了赫伯特別在自己腰上的手槍，脫了鞋子直接鉆進了水中。

    全身被冰涼的河水包裹著，才終於有種得救的感覺。

    河水流過，漸漸帶走了剛才的胡思亂想，他的心也慢慢安靜下來了。

    他總是這樣，能忍的都忍著，能逃避的就逃開。

    他是一個只活在今天的悲觀主義者，一個任由命運擺布的懦弱的人。

    從小就在沒有舵的船上漂泊，只能任由風雨帶走，去不了想去的地方，也不能在留戀之地停下。

    因而很多事并不需要追究，也并不需要煩惱，因為再怎麼樣都是徒勞無功。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是這樣過來的。

    已經(jīng)想明白了，馬修就從水里鉆出來，甩了甩滴水的頭發(fā)，擰乾衣服拾起了槍。

    穿在身上有些冷，讓他打了個顫。

    該回去了。

    赫伯特獵殺了幾頭鹿，都讓隨行的士兵搬上了車，準備派發(fā)給附近的村民。丹尼爾建議往更深處走，探路的士兵說前方有更大的鹿群。

    但是回來一看，赫伯特卻慌神了。

    “馬修？”他試著呼叫，卻沒有人回答。

    “人呢？”維奧拉跟在後面，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看費奇。他撇了撇嘴，甚是有些看好戲的神態(tài)，“跑了？”

    “馬修——”赫伯特更緊張地呼喊了一句，卻依舊沒有人回應。

    他朝四周看了看，握緊拳頭迅速上了馬。

    “赫伯特少將，人往河邊走了?！痹诹种惺匦l(wèi)的騎兵緊隨其後。

    “有人跟上嗎？”

    “您只是讓我們守著這里?！?/br>
    “走，找人?！焙詹卣{(diào)轉(zhuǎn)馬頭往河邊走。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跑了？”這句話敲打著他的腦袋。馬修怎麼會這樣做？赫伯特并不相信。可是，他又想起昨天在屋外聽到的對話，有人希望馬修能離開自己。

    想到這里指尖好像都開始麻痹了。眼睛張望著四周，卻又模糊不清。

    他無法想像馬修不在身邊的日子，這個人已經(jīng)陪伴了自己一段時間，他也習慣了這樣的日常。

    有時他甚至不覺得馬修是另一個人，而是自己靈魂里的一塊。因而現(xiàn)在好像靈魂也被生生削去了一塊，痛得他不會呼吸了。

    他們來到河邊，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人影。不得已順著河岸繼續(xù)尋找，另一種不安卻越來越龐大——赫伯特知道深林里并不安全。

    “馬修——”赫伯特喘氣而起伏的胸口越來越厲害。心里難過得很，又擔心得很。

    你在哪里啊，馬修。

    就在他要窒息的一刻，疾馳的馬剛越過一棵大樹就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赫伯特緊緊勒住了韁繩，跳下了馬。

    眼前濕漉漉的人的嚇了一跳，但認清是誰後也站定望向自己，一瞬間有什麼東西一路順著十指的血管，劈里啪啦地涌向心臟，涌向了眼眶。

    他眨了眨眼睛，卻邁不動雙腿。

    “我找不到路了……”馬修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一步，赫伯特便立刻就把他拉到了懷里。

    “我以為……你不見了?！?/br>
    馬修貼著還急劇起伏的胸口，剛剛才平靜的心，又被攪得一團亂麻。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了赫伯特。說不清是什麼心情，就是有些難過。

    “對不起……我想著出來走走……”

    “你要走去哪里呢？”

    馬修忍不住抬起了頭，盯著赫伯特的眼睛。

    “我答應過你的……我答應過你了?！?/br>
    赫伯特沉默地看著他，仔細消化著這句話，胸口的起伏才漸漸平緩了下來。

    “那你陪著我……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好?！瘪R修急切地應了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