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相對
浴室里的浴缸正在積水,蘇昔一手扶上肩膀,淺淺抽了口氣。 身后是一整面長鏡,指尖搭上的地方,有一個鮮明的牙印,看起來是很久都無法消掉,甚至有可能因為破皮而留疤。 蘇昔瞥了眼自己左邊的胸膛,緩緩轉(zhuǎn)過身,在漸漸騰起的水霧中看向鏡子里滿身青紫痕跡、牙印遍布、一眼看去幾乎沒一塊好rou的自己,還有某個晃蕩著的、閃爍銀光的飾物,他伸手觸了觸那個東西,是十分異樣的感覺,他又縮回手。 他面色陰晴不定,半晌,狠狠心把乳環(huán)取下,隨即用事先準(zhǔn)備好的雙氧水做了清潔,再小心進入沒放很滿的浴缸里。 渾身上下都疼,內(nèi)里是酸痛,體表被咬過掐過的地方受熱水一激,愈發(fā)敏感痛癢,仿佛再受了一遍刑罰。 蘇昔身子微顫,面上卻沒什么反應(yīng),只向右偏側(cè)了下靠到一邊,讓左邊的rutou不要浸泡到水里,半闔著眸子養(yǎng)神。 熟悉的氛圍、繁雜的事務(wù)、討厭的人們,身上心頭的疼伴隨原本塵封在記憶里的血腥味,這一切如最鋒利的尖刀將他光鮮亮麗的表皮剖開,露出的內(nèi)里混沌污濁。 只要不回來就不必想起。 只要不回來就不必假裝釋懷。 只要不主動接觸紅場,他就可以當(dāng)個正常人。 只要再拖一段時間、一分、一秒……或許他就可以真的忘了。 五年不短,可原本希望能隨著時間改變的東西,竟一樣都沒有改變。 …… “五年前的地下勢力大洗牌,我還從沒這么細致了解過,除了秋毫,恐怕也沒誰能查到這么詳盡了吧?”陳寓整個人橫掛在長皮沙發(fā)上,翻看著資料,邊看邊吐槽。 “嘖嘖嘖,秦家這兩代基本死絕了呀,慘烈,著實慘烈,就剩下個跟咱們同輩的秦五,還是個不露面的,真出來估計兩下就能被搞死。段溯我說真的,你考不考慮發(fā)展一下賭場業(yè)務(wù)去跟紅場搶地盤?他們后繼無人吶!喂!” 段溯翻看著同樣的資料,皺著眉頭,此刻涼涼地瞥了那鬧騰東西一眼。 陳寓立馬噤聲,敢怒不敢言,可過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只得繼續(xù)在一旁小聲逼叨:“說起來當(dāng)年明河還排不上號,摻合得不深,也多虧了這場洗牌,不然崇宗有百垣撐腰,指不定要多給咱們攔多少路?!?/br> 段溯一直重復(fù)翻著幾頁,最后拇指指甲在全文少有提到的“秦棲”這個名字底下劃了一道。 陳寓湊過來看:“秦棲?不就是那個秦五嗎,你覺得他有問題?” 段溯說:“唯一一個活著的,不奇怪嗎?他出現(xiàn)的時機都很巧?!?/br> “人家當(dāng)年才十六七,一直被秦老爺子養(yǎng)著,據(jù)說還是個病秧子,能有他什么事兒?你以為誰都是你,十三就能單獨帶人接貨啊?”陳寓不以為然地躺回沙發(fā)里,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什么,揮手吸引段溯的注意,“哎,簡秋毫讓我順便轉(zhuǎn)告你,你那小寵物休學(xué)了?!?/br> 段溯沒什么反應(yīng),只問:“他人現(xiàn)在在哪?” “他導(dǎo)師還有輔導(dǎo)員一起給他辦的手續(xù)……啊,不愧是優(yōu)等生。你問他現(xiàn)在在哪?我問問方醒——” 陳寓剛掏出手機,一個電話就接進來,顯得異常急促,陳寓接起來:“怎么……?” 對面非常喧鬧,似乎場面異常混亂,還混雜著慘叫聲和轟鳴,段溯從思索中抽出神,眼皮一抬看過去。陳寓神色震動,拿著手機的手在某個瞬間驀然掐得死緊,他對著電話道:“我知道了,趕緊撤出來,封鎖消息,這事不能傳……不,直接撤出來,死的活的都點清楚,把痕跡抹掉?!?/br> 掛了電話,陳寓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嚴(yán)峻:“剛到邊境的貨有一批被炸了,這事兒怕蓋不住,我讓他們先想辦法脫身洗清關(guān)聯(lián)……” “處理干凈些?!倍嗡菡f,“挑這地方炸,很可能有后手?!?/br> “……好?!标愒⒊谅晳?yīng)了。 段溯把手頭的資料甩在一邊,手背抵住額心撐著腦袋。陳寓連著幾個電話安排下去,此時也不太敢看段溯的臉色。 明河已經(jīng)很久沒遇到這種事了,這趟運的東西分了好幾批從不同地點入境,光談?chuàng)p失倒不是很要命,很明顯對方就是沖著挑釁來的。 可細數(shù)明河如今那些仇家,誰有能量夠膽量做這事? 此時段溯翻過放在最底下的蘇昔的資料,來回掃著那之前就看過一遍卻沒找出問題的二十一年人生經(jīng)歷,眼里暗光劃過。 …… “他們肯定以為會有后手,讓他們折騰去吧?!碧K昔沒精打采地縮在柔軟的豆袋沙發(fā)里。 “……”付參接不上話,他覺得事件發(fā)展速度有點超乎想象,他剛剛應(yīng)付過紅場其他幾位高層的狂轟濫炸,此時戰(zhàn)戰(zhàn)兢兢瞄了眼少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位正好整以暇刷社交軟件頁面。 “怕了?”蘇昔隨口道了句,心說太太們最近的新作質(zhì)量參差不齊。 “不……少爺,段家那位,他究竟做了什么?”付參小心翼翼地問。出手就斷人財路傷人臉面,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蘇昔存了張圖:“是你想知道還是那幫子罵你沒攔住我的蠢材想知道?” “……都想?!?/br> “不告訴你們?!碧K昔面無表情點了個贊,“我中午要吃鍋貼和小米粥,鍋貼一個牛rou一個素三鮮一個豆腐帶微辣兩個沒有蝦仁但有蝦仁味道的抱蛋蝦仁,要薔薇花形的,面上有蔥花和黑芝麻,粥要三分甜三十九攝氏度溫差上下不超過三,讓他們給我備好?!?/br> “……” 付參覺得這跟他想的不一樣。 傳聞里所謂的詭秘、神機妙算、心思神鬼莫測……那些形容不提也罷,單說這幾天胡作非為特地挑起爭端的cao作,老爺子是真的不打算管嗎? 付參又照著旁邊的玻璃窗看了眼蘇昔。他還覺得,這少爺跟之前手下人跟蹤匯報回來的幾乎是兩個人。 什么溫柔親和待人有禮文雅雋秀相處言談舉止如三月拂面春風(fēng),這都他媽什么鬼? 陰郁偏執(zhí)性格惡劣愛折騰人說話涼颼颼還凈下些他聽不懂的命令……哪里好相與了?除了那張臉別的都是假的吧? “有空心里吐槽我,趕緊去幫我安排吃的?!碧K昔語氣陰惻惻,大有安排不周就立馬讓這人形監(jiān)視器滾的意思。 雖然保持面癱卻一再被看穿心思的付參已經(jīng)不想掙扎,認命地拿起手機。 “對了。”蘇昔發(fā)出一條表示最近不再接稿的消息,抬起頭,“給我安排一下人手?!?/br> 付參心頭生出不詳?shù)念A(yù)感:“您要做什么?” “去殺人。”蘇昔瞟了付參一眼,說這話時漫不經(jīng)心。 “少爺!”付參卻一時當(dāng)真,急道,“咱們不能跟明河撕破臉!要是殺了段家的人……” “你也知道我現(xiàn)在做的還不至于撕破臉。”蘇昔看著他。 付參愕然。 “你們對如今的明河了解多少?”蘇昔問,“你們要是有足夠的了解,對紅場的掌控能力有清醒的認知,至少就不會放任我失蹤二十幾天,甚至都沒懷疑過明河。” “試探惡犬,最快最安全的方式就是為他們樹立一個看得見摸不著的敵人,狗急了,獠牙就會露出來。” “安插臥底是來不及了。你現(xiàn)在不該在這里觀察懷疑我,你應(yīng)該立刻派人去監(jiān)視明河的所有動向?!?/br> “付參,你是老先生帶出來的人,以你的能力不應(yīng)該想不到這些,你放到我身上的注意力太多就容易忽略別的?,F(xiàn)在咱們還在磨合,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希望你盡快搞清楚,老先生派你跟著我,不是讓你僅僅做一個耳目或者打手的?!碧K昔不輕不重地點醒這個這幾天一直不在狀態(tài)的副手。 如果說之前還對于蘇昔的能力半信半疑,那么這幾番話下來,付參是基本服了。他緊捏著拳頭,有些羞愧,又神情嚴(yán)肅:“我明白了,少爺?!?/br> “我不可能因為私人恩怨拖整個紅場下水,你放心?!碧K昔面色稍霽,給付參喂了顆定心丸,又親手沖了杯咖啡推過去,示意付參可以坐下定定神。 付參坐下后端起咖啡品了一口,恭敬道:“我稍后為您安排人手,您有什么要求嗎?” 蘇昔食指跟拇指搓捻著,嗅著空氣中咖啡的味道,不自覺避開同人不必要的對視,說:“我去見一個人,你讓他們暗處跟著就行?!?/br> 付參額角一抽,再次直覺不妙:“我是否能知道,您要去見誰?” 蘇昔歪了歪腦袋,難得朝付參笑了下。 …… 這天清晨有薄霧,一輛車出現(xiàn)在大學(xué)城的道上,天沒大亮,但足夠百步內(nèi)看清人了。 車內(nèi)的人打了下雨刮,車窗映出一副輪廓優(yōu)越的面孔。那人眼如點漆,眼尾的弧度有些張揚,看上去似乎總帶三分笑意,鼻梁挺直,唇薄,中間拉成一條平直的線,顯出一種偏涼的質(zhì)感,其右耳耳垂上,還綴了顆樣式簡單的黑曜石耳釘。 駕車人坐在駕駛位上,打過方向盤,正經(jīng)過一個拐角。拐角正對著一家裝修精致的糕點屋,只見一人正背對糕點屋內(nèi)暖色的燈光從里面走出來。 晨間的冷風(fēng)將圍得緊實的紅色羊毛圍巾掀開些,遮住了那人的臉,還順帶將他扎成一束放背后的黑色長發(fā)揚起幾縷,他伸手將圍巾拉回來,呼出口熱氣,看向車內(nèi)正看過來的人,很是有禮地點頭致意。 段溯看著朝他走過來的蘇昔,搖開車窗,冷氣灌進來,他卷曲的短發(fā)搖曳,眼尾的自帶的笑意暈開了些。 更加誘人了呀。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