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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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隕星周身氣場陡然陰沉下來,不免讓人側(cè)目,他生得瘦削,眼窩又深,半個身子倚著船頭,一大片陰影陷在晦暗的眉眼間,像精致又陰郁的壞種,滿腹壞水,想的什么害人主意。 言柯叫了聲謝隕星,謝隕星如驚醒了一般,抬起一雙遲疑的眼睛:“言柯。” 不同于色欲的吸引,言柯對謝隕星靈魂深處存在的墮落有種執(zhí)念,仿佛看到他,就能夠填補(bǔ)心底缺失的某些東西,即使謝隕星從不主動,即使他們之間絆著一層難以消弭的隔閡。 就好像永遠(yuǎn)是言柯在拖著謝隕星在走,謝隕星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亟邮苎钥陆o予的一切,憐憫又殘忍地看著對方越陷越深,自己卻不為所動,他還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但是誰都能看出來。 陳冶正躊躇要不要說什么緩和一下氣氛,身后的衣服被拉扯了下,段南歧從背后抬起眼睛,做了個噓聲口型,陳冶瞬間閉了嘴。 言柯視線低移,落到湖面上,眼底卻是沒有表情的:“沒關(guān)系,有我在的。” “好啊?!敝x隕星說。 無論對方說什么謝隕星一概說好和是,乖的很,更像敷衍。 謝隕星是報(bào)復(fù)心極重的人,在他身邊呆久了的人都深知這一點(diǎn),按理講這種人都是極其危險(xiǎn)的,心理敏感又自卑,陰晴不定,這是段南歧經(jīng)歷了幾個月的觀察后得出的結(jié)論。 如果沒有亓子弒父的發(fā)生,在平章宮宴會場結(jié)束之時(shí),謝隕星Z的身份就會被他曝出,緊接著謝隕星以分裂國家罪進(jìn)入監(jiān)獄,下半生不見天日,由于唐德汀、林若言多股勢力暗中的cao控,最后除了亓氏滿盤皆輸,誰都大獲全勝。 段南歧想到了這些,唯一的意料之外就是謝隕星,本來以為可以一擊斃命的,結(jié)果一個滿身是血、狂暴全開的謝隕星在他心口捅了數(shù)十下,險(xiǎn)些將他弄死,這又令段南歧感到不可思議,因?yàn)橹x隕星看起來確實(shí)很小,手足纖細(xì),嘴唇也小小軟軟的,沉默時(shí)縮在他男朋友邊上,好像一只手就能拎進(jìn)懷里。 段南歧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是從宛南帶回來的茶葉,從謝隕星他父親的故鄉(xiāng)。 段南歧的嘴角微不可見地彎起,眼梢促狹瞇了下。 謝隕星陡然撞見他這副神情,腦袋湊了過來:“段南歧!你又在想什么壞主意?” 段南歧說:“你可冤枉我啦,我哪有想什么壞主意,我在想,嗯,世界和平?!?/br> 他聲音又低又沉,吐字清晰,幾乎是貼著謝隕星的耳根說話,謝隕星耳尖霎時(shí)躥紅,猝然退了半步:“你嘴唇別離我耳朵那么近?!?/br> 段南歧好整以暇地回望,似在質(zhì)疑是誰先將耳朵湊上來的。 謝隕星說:“你生日在幾號?” “每一年的最后一天,怎么了?” 謝隕星掐指一算,距離目前相差了大半年,他還想說話,一只手橫插入他們之間,搭上了謝隕星的肩膀,謝隕星詫異回頭,言柯溫聲道:“已經(jīng)很晚了,隕星,我們該回去了?!?/br> 謝隕星不予置否,麻利地站了起來,陳冶同他們道了別,謝隕星就跟著言柯離開,段南歧替陳冶處理現(xiàn)場,臨分別時(shí),陳冶提起謝隕星和言柯的關(guān)系,欲言又止,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提。 夜里的路燈熏成暖黃色。 是往回走的夜路。 段南歧抬頭看了眼路燈上繚繞的飛蟲,頗覺怪異,再往深巷里走,腳步卻忽然停下了,呼吸猝然一窒,就在黑色陰影蔓過的角落里,疊著兩個曖昧交織的人影。 少年幾乎罩在高大的陰影下,瘦削蒼白的指骨被緊壓在墻壁上,承受著粗魯?shù)挠H吻,他下巴被親得水光瀲滟,耳邊浸著粗喘聲,無孔不入地侵犯著他。 可是下巴被按著打開了,殷紅唇珠像是被親破了,艷得驚人,男人的手不安分地探進(jìn)他的衣服底下,在腰腹間流連,因?yàn)榭咕懿涣?,他被迫仰著脖子,光裸藕白的一截毫無遮掩撞進(jìn)了段南歧眼里,兩顆紅莓被揉捏得發(fā)硬挺立起,連連發(fā)顫。 段南歧喉頭熱氣燙得發(fā)麻,空白沖上了大腦,耳中轟鳴一片。 段南歧才意識到在看不見的地方,謝隕星會是這樣。 謝隕星在他男朋友眼里,會是這樣的。 那目光過于灼熱,緊張。 謝隕星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對視上幾米之外呆住的段南歧,烏黑的睫毛掀起,漣起的水光抖落下來,而青光四散,那一眼漠然,平靜,無波無瀾,無處可避地落入段南歧眼中。 段南歧見過這樣的眼神,在幾個月前,謝隕星被亓孟壓在書柜上,透過那枚微型攝像頭,看到的少年譏誚又漠然的目光。 一直以來遺忘的細(xì)節(jié)一點(diǎn)一滴浮現(xiàn)出來,像是記憶混淆了一般,充斥著甜膩的哭叫、啜泣聲,因?yàn)槭菑?qiáng)迫,嘴角洇出的濕痕,與受凌辱而通紅的眼睛就尤顯濕潤,謝隕星兩條岔開的腿被衣服虛虛掩著,但依舊蓋不住大腿根部被吸吮出的紅色吻痕。 那時(shí)候段南歧只是心想,對這么一個可憐的小東西做那種事情,太過分也太下流了。 可此刻又覺得符合常理。 這注視長達(dá)十幾秒,謝隕星還維持著被親吻的姿勢,腦袋枕在另一個男人的手掌下,皮膚泛起一層靡艷的光靄,目光卻清醒而冷漠,與路燈下段南歧的眼神交接。 誰也沒有先移開視線。 謝隕星心底兀地騰起一種詭異的恐懼感,血液像止不住地從心臟流出,好像,什么不見天日的東西被放到了陽光下一般。 言柯的手卻一頓,鼻尖堪堪停在謝隕星臉頰邊,吐息粗重:“你有感覺了?” 謝隕星猛然推開了言柯,驚嚇地退了一步。 他轉(zhuǎn)過頭,路燈下分明空空蕩蕩。 這副樣子過于躊躇無措,像被光刺痛了眼睛。 言柯說:“你怎么了?” 謝隕星轉(zhuǎn)頭跑開了。 段南歧折回時(shí),遠(yuǎn)遠(yuǎn)就瞥見一團(tuán)東西蹲在路燈下,手指抓著黑發(fā),十分絕望的樣子。 誰也無法解釋他半小時(shí)里的心路歷程。 段南歧輕咳了一聲,謝隕星頭也沒抬,糟糕地垂著死氣沉沉的腦袋,段南歧靠著路燈點(diǎn)了支煙,煙燼落下火紅的灰,浸到底下一坨小小蜷縮的影子上。 飛蛾們都在沉默地等待著。 “你不要看不起我?!敝x隕星手背擦著發(fā)燙的眼簾,粗聲說,“我知道我跟你們都不一樣,我有努力在改,但你不要看不起我,我以后會長到一米八,會長出一身肌rou,會比所有人都強(qiáng)壯,再也不會被欺負(fù),我不會墮落,你不要看不起我。” “我知道,所以我回來了?!?/br> 謝隕星說:“你嘲笑吧?!?/br> 段南歧嘆了口氣,蹲到了謝隕星的眼前強(qiáng)硬地掰起他的下巴,謝隕星還要掙扎,卻被段南歧按住了,掏出紙巾輕輕按上他的眼角。 謝隕星眼淚一瞬間涌了出來。 段南歧無可奈何替他擦眼淚,暖光下眉眼泛青靄,烏幽幽的,竟然有一絲靠譜感,謝隕星睜著通紅的眼睛質(zhì)問:“你不是說只有膽小鬼才哭嗎?” “你覺得你是嗎?”段南歧反問道。 “我是?!?/br> 段南歧說:“是就哭唄?!?/br> 謝隕星的瞳孔驟縮,望著段南歧,嘴唇蠕動:“我是膽小鬼,所以我配?!?/br> 他眼淚瞬息就掉了下來,雙手抓著紙巾,糟糕地擤鼻涕,段南歧靜靜地看著他哭,謝隕星脾氣上來了,邊啜泣邊咒罵,什么都罵,連mama也不放過。 他哭得越傷心,段南歧越想笑,但怕激怒了謝隕星,還是忍住了。 由于蹲得太久,謝隕星的腿麻了,一踉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由于眼睛紅腫,仰著個脖子,兩條腿咯噔垂著,配上呆呆愣愣的樣子,段南歧沒忍住,噗嗤的笑聲從喉頭冒了出來,眼見謝隕星臉色要變,段南歧在他身前蹲下,露出寬闊的后背:“騎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謝隕星猶豫了下,雙臂環(huán)上了段南歧的脖子,趴了上去。 段南歧低聲說:“這沒什么丟人的?!?/br> 謝隕星說:“哦,我只是尷尬。” 段南歧:“尷尬什么?” “我你替你尷尬?!?/br> 段南歧戰(zhàn)術(shù)停頓了幾秒,說:“隨你開心。” “我剛剛一直在想?!?/br> “在想世界和平?” “對,在想世界和平。”謝隕星蔫了聲氣,低低道,“還有我肩上壓著的東西,mama,哥哥,父親,爺爺,謝姓,那些責(zé)任,還有未知,未知又預(yù)知的現(xiàn)實(shí),我還要在這種現(xiàn)實(shí)里度過余生,在這個新水里,我是個男人,我有很多責(zé)任?!?/br> 謝隕星的腦袋又仰了起來,盯著樹梢上瘠薄的青葉,隔著葉子能看到段南歧緊抿的薄唇:“mama在等我長大,但我知道,無論得到了什么結(jié)果,我都不是真的高興?!?/br> 那股失落感猶如洪水猛獸傾軋而來,沖垮了謝隕星,他自暴自棄地說:“我不想當(dāng)什么池也了,而且我爸爸真名也不姓池,世上根本沒有池也這個人,雖然我現(xiàn)在原諒了他,但這不代表池也這個人是真的,我是假的你知不知道?!?/br> 段南歧略一思索:“那你以后就跟我玩吧,我也是假的,而且如果你愿意,你想做什么都可以?!?/br> 謝隕星抬眼,定定看著段南歧。 段南歧展顏,如同任何一個柔軟又認(rèn)真的男孩一樣,露出和善無害的微笑,牙齒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