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的，上官家的，你說是不是”

    話落，柳文檜揚(yáng)起了腦袋瞥了他兩眼，矜持的傲氣與俏皮在他身上盡數(shù)展現(xiàn)，眼睫翩翩更讓上官顏禎愛不釋手。

    那王上正要去摸摸他的白玉似的下巴，抬起手——

    “阿柳！阿柳爹爹！“忽然一聲熟悉的稚兒聲透過門扉穿了進(jìn)來，嚇得上官顏禎忙理了理柳文檜的衣裳與自己的。直努嘴怨道：

    “我就知道，這小搗蛋鬼生來就是要護(hù)著你的”正當(dāng)他要抬起眸子瞧兩眼柳文檜時才發(fā)現(xiàn)，人早就下床了。

    他干脆也拉上了床帳，一頭悶進(jìn)了被子里要休息。誰知上官渲拉著扯著柳文檜吵吵鬧鬧地，一下兒他也睡不著了，忙忍痛起身了。

    “阿柳，我的桂花糕去哪里了，怎么灶房里沒找著？”上官渲正拉著柳文檜的衣袖問著，誰知上官顏禎一出來他便不敢說話了，忙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個禮。

    “父王，吃桂花糕”上官渲說著，忙躲到了柳文檜身后去。

    “在高柜兒里頭，爹去拿”柳文檜笑說著，撫了撫兒子圓鼓鼓的腦袋，轉(zhuǎn)身出去了。

    上官顏禎看他那頭發(fā)亂糟糟地，便轉(zhuǎn)身拿了梳子要給他扎起來，誰知一梳那上官渲便捂著腦袋直叫疼。

    這時柳文檜正好端著盤桂花糕進(jìn)來了，一看兒子捂著腦袋都快哭出來了，忙將手里的東西一放，接過了他手里的梳子急聲道：“渲兒這后邊兒有塊軟骨頭，你忘了？”

    上官顏禎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記不得了，孩子你照料，我回去了”

    無奈，柳文檜只好輕揉了幾下那紅起來的一片，放孩子去吃糕點(diǎn)了。

    “阿柳，下午做什么”上官渲忽拿起來一小塊桂花糕，伸到了柳文檜面前，又‘啊’了一聲，柳文檜忙張口吃了。

    順了順胸口，又喝了口茶才笑道：“早上寫的還記得多少？來，背一遍給我聽”

    只見上官渲伸出小指在園桌上比劃了一遍，沒一會兒就念了起來：“摽有梅，其實(shí)七兮…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shí)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概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聲落，上官渲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兩眼。

    柳文檜點(diǎn)點(diǎn)頭，柔聲道：“記著，是頃筐塈之，不是頃筐概之”說著，他沾了點(diǎn)茶水，在桌上寫下了個漂亮的‘塈字。

    那小皇子看了一會兒，低了低腦袋表示自己記住了，而后抹去了那水漬，又重寫了一‘塈’字。

    “阿柳，渲兒背也背了，就是不知道這詩歌里唱的什么”倏地，他又在桌上亂畫起來，弄得手袖濕了。

    柳文檜直將他拉了起來，厲聲道：“又手癢了是不是？你院里的奴才一天得給你洗多少衣服？”

    見上官渲低著頭不說話，他又恐嚇道：“再這么貪玩兒我就不要你了，回柳府去，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給人欺負(fù)！”

    聽到這兒上官渲才回過神，忙拉著他的手不肯放，圓滾滾的一雙眼睛蘊(yùn)了淚珠，好似差一點(diǎn)兒就要落下來，惹得柳文檜自己也心疼了。

    “阿柳不走，走了…渲兒成沒人要的孩子了”他擦了擦淚，又道：

    “阿柳，渲兒方才出來時，看見了一只喜鵲在門檻上落腳了，阿柳，能不能把渲兒變成喜鵲…這樣渲兒就不用關(guān)在宮里了”

    柳文檜聽了，心說你爹我何嘗不想化作自由自在的鵲鳥，可誰讓你是帝王的孩子。

    無奈，他只好將哭得喘不上氣兒的小皇子帶到內(nèi)殿，努力用最溫柔的口吻哄他。

    “渲兒，變成喜鵲可不就成了白頭發(fā)的老伯伯了？你想變成白頭發(fā)嗎？”上官渲聽了，搖搖頭：“不要…”

    “那好，不許哭，爹教你下棋”柳文檜輕拍了他的肩角，俯身從暗柜里取出來一張棋盤，誰知一張開那黑白棋子亂成一堆，忙笑說道：“來，渲兒幫爹爹把黑白棋子分好”

    忽然，一只幼鳥砸在了窗欞下。

    “阿柳快看，這有只鳥兒”上官渲著急地拍了拍案，想伸手去抓又不太敢。

    柳文檜見他那又興奮又害怕的樣子哭笑不得，忙找了個小竹籠給裝起來了。

    “還下不下棋了？渲兒”

    他抬眼瞧了瞧那小皇子，發(fā)現(xiàn)他正躲著自己的目光，手里拿了支毛筆在逗那鳥兒，忙又說道：

    “渲兒，不下了，來，拿這個喂它”說著，他轉(zhuǎn)身掰了塊桂花糕放倒了兒子手上，牽著他的手要給鳥兒喂食，沒想到那孩子怕得很，一下便收回了手。

    “怕，怕它咬我”上官渲皺了皺眉，滿目驚慌了。柳文檜看他那樣子是真怕，便說了：

    “不敢呀…那爹爹可要把它扔出去了，咱們不養(yǎng)”

    說著，上官渲看柳文檜真將那鳥兒捧到了手心就要丟出去，忙拉住了他的衣角撒嬌：

    “阿柳…不扔好不…等它的爹娘來找他”話落，他踮起腳尖要看鳥，沒想到人矮看不得，急得攀上了柳文檜的胳膊，這才瞥到兩眼。

    看那鳥兒在爹爹手掌里啾啾地叫，他忽然笑了。柳文檜看著他那副高興模樣，不知怎地難受了起來，淡淡道：

    “渲兒，爹爹很想…很想讓你一直都這樣開開心心的，做個長不大的小人兒…可你不能…”

    聽著這話，上官渲忽抬頭看了他一眼，略有些疑惑。

    “阿柳…渲兒一定好好的，你不要哭了…不然，父王知道了…一定會說渲兒又惹你不高興了”話落，他忙用腦袋蹭了蹭那瘦削得有些過分的手臂。

    柳文檜看著自己的孩子親昵自己，漸漸安心了，忙把那竹籠放到了桌上，眉宇間暗藏著些什么。

    “爹沒哭，渲兒也沒惹爹不高興”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又忽然將趴在桌上看那鳥兒的上官渲抱回了自己懷里，柔聲說道：

    “跟你阿璟哥哥比起來，你在你父王眼里算不得什么梁才，往后不管怎么了，你要尊重你父王，他是帝君你是臣子，禮數(shù)不能忘，總之…渲兒有什么事需要什么東西盡管都告訴我，不必去找你父王討”

    上官渲一聽，心想：誒？怎么這話聽起來一股子酸酸的火藥味兒，忙問道：

    “阿柳呀，你們是大人，怎么也像小孩兒一樣愛鬧別扭”

    在他看來，兩位父親的爭執(zhí)不過是常有的事，便也不放在心上了。誰知柳文檜忽握緊了拳頭，直冷聲說道：

    “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是渲兒你不知道爹的為難，我只是想趁我還在你身邊，能護(hù)著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兒”

    想當(dāng)年，他十八歲被送予君王作男寵，同年，上官顏禎讓他撫養(yǎng)起路邊撿的、毫無血緣的渝璟。

    好不容易過上了七年安生日子，又被忍了七年的上官顏禎施以暴行，軟禁于千秋閣。

    后來…意外懷孕了。那無情的君王不僅不信，不聞不問還對他多加蹂躪，才使得上官渲一朝早產(chǎn)。

    之后的日子實(shí)在折磨人，送來的吃食都是不新鮮，缺斤少兩。他一個男人沒奶水，灶房里的米面也被偷去了。看著兒子每日消減，一日一日地哭聲低啞，他實(shí)在想帶出宮回家。

    誰能想到，昔日才要逃走那抱著剛出生的兒子親昵的上官顏禎，竟將小小的孩兒舉在池塘上要挾。連那剛滿8歲的渝璟也沒能幸免，被人用麻繩捆的死死，吊在水井上要溺死他。

    他哭著求著許久，應(yīng)了上官顏禎不走倆孩子才撿回來命。

    那時渝璟就挨在柳文檜身邊看著他懷里的小渲兒哭得大聲，可惜又不明白父王為什么要那么做，還剝?nèi)チ怂恼张c皇子的待遇。

    盡管此后上官顏禎待他們真心好，可柳文檜少年時對他的敬仰卻全去了。

    可憐他不得不為了兩個孩子的性命留在了宮內(nèi)，而后又因?yàn)閮蓚€孩子的來來去去漸漸走近了，但心里對上官顏禎的恨意卻無法消弭。

    “渲兒，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的事么”柳文檜輕聲詢問著，生怕他想起來，又怕他記不得。

    只見上官渲搖了搖頭，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那竹籠蓋兒，悶悶地，好似說不明白話。

    “記不得了，但渲兒記得從小就在吃藥，喝很多很多苦的要死的藥湯，吃一堆亂七八糟的藥丸子”

    “阿柳還老是抱著我哭，父王來了就罵我一頓”

    柳文檜心說你個小不點(diǎn)兒也就記得這些了，沒想到上官渲接下來說的話讓他有些糾結(jié)和愧疚。

    “但是，后來渲兒闖禍，父王就會找我談話，而且他還不罵人，也沒打過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