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審訊室里。

    在大大的“懸崖勒馬，回頭是岸”的標語下，馬小川戴著手銬，低頭坐在陰影里，前面是負責審問他的兩個警察。

    程海負責問，他的同事周鵬則埋頭寫筆錄。

    “姓名、年齡、籍貫?！?/br>
    “馬小川，二十六，本地人。”

    “本地的？我還以為是流竄作案?！敝荠i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張口替程海問道，“這臉挺生，第一次作案？”

    馬小川繃著身子，悶悶的“嗯”了一聲。

    程海瞥了一眼他緊緊握在一起，連指關(guān)節(jié)都泛白的手，心里哼了一聲，面上卻平靜的問道：“你和那幾個人是團伙？”

    馬小川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我們幾個本來都是單獨行動的，后來有個老手找到了我們，說讓我們跟他一起干，他教我們扒竊的技巧……”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最后幾乎整個肩膀都塌了下來，像是一匹精疲力竭的駱駝。

    或許是因為知道面前有個少年時代的故人，因羞愧而抬不起頭來，又或許只是在懊惱自己的愚蠢與笨拙。

    程海挑了下眉，心道誰又知道這人怎么想呢？只是原來那囂張的不可一世的小馬哥竟然落得如今這步田地，也真夠讓人唏噓。

    一番審問后，兩人得知，馬小川和其他幾個年輕的扒手是被一個慣犯老扒手叫來一起干一票大的，他們先后聚集在城市比較繁忙的商業(yè)區(qū)和公交站，合伙扒竊，聲東擊西又可以互相打掩護，作案結(jié)束后再回到老扒手的出租屋里分贓。只不過才作兩次案，就被這幾個月里一直緊盯盜竊案子的程海他們組一窩兒端了。

    “真是不巧?！?/br>
    程海皮笑rou不笑的說了一句，結(jié)束了對馬小川的單獨審訊。

    兩個警察一起走出了審訊室，周鵬長長的伸了個攔腰，有點沮喪道：“確實不巧，還以為這次可以端個大點的，結(jié)果都是新出茅廬的小賊，只有一個慣犯。我看他們那點贓款也不多，分到個人頭上可能還沒到一千，又是拘留幾天就放了?！?/br>
    程海用文件夾拍了拍他腦袋，道：“就算沒有大賊，也要好好辦案，小賊好好教育一番說不定就不再犯了，現(xiàn)下最緊要的還是聯(lián)絡(luò)失主，他們那屋不搜出來好多錢包和證件嗎，找找最近報失的案子，趕緊核對信息。”

    周鵬比他晚工作一年，是他的直系師弟，把程海當哥看，被程海一說，立馬就拍胸脯保證一定和組里其他同志好好辦案。

    程海欣慰點頭，然而嘴上這么說，心里其實也和周鵬一樣，有一點點可惜和遺憾。

    怎么不讓那小子多被關(guān)幾天呢？唉打住打住，咱可不能公報私仇。

    兩人回到辦公室，和大伙一匯總，最后果然由于作案金額不大，情節(jié)不嚴重，對除了組織者以外的其他人均是實行了為期15天的行政拘留，并處以相應(yīng)的罰款。

    程海對此并無異議，只是難免覺得有點輕饒了以前胡作非為的小馬哥?？删驮谂袥Q下來的第二天，就有同事告訴他，馬小川要見他。

    “程海，怎么著，你倆還認識??？”

    警隊孟警官笑著看了眼他，然而眼里的刀子卻把程海嚇出了一身冷汗。

    “孟隊您放心，雖然是老同學，但是我不會徇私舞弊的?！背毯Ｃ銖娀卮鸬溃睦飬s癢癢起來，不知道這小馬哥想找他干什么？賄賂？敘舊？這人怕不是忘記了自己原來被他欺負的有多么不堪，想早點放他出去？真是在做夢！

    話雖如此，程海最后還是脫下了警服，以私人的名義去看了拘留所里的小馬哥。

    “怎么，有事？”程海皺眉的看著眼前略顯局促不安的人。

    “你真的是……程海？”馬小川眨了眨眼睛，眼里都是不確定，“市一中的程海？”

    程海點了點頭，笑了一聲：“我還以為小馬哥貴人多忘事，沒想到還記得我。怎么？想找老同學幫忙出去？”

    對面的人臉色一白，頓時不吱聲了。過了好久，才用力搖了搖頭。

    “我沒有……”他小聲說著，又低下了頭。

    程海看著他這幅窩囊的樣子，眉頭皺的更深，不知為何，他竟感到心里升起一絲莫名的煩悶，語氣便也更加不耐起來：“那你是想干什么？”

    馬小川閉了閉眼，把嘴唇咬的發(fā)白，好久才抬起頭，直視著程海的眼睛說：“能不能拜托你，去我家一趟……”還未等程海開口，他便著急的解釋道：“我不是要你干什么壞事的！我家，我家養(yǎng)了只貓，最近剛得了病，需要定期吃藥和貓糧，我這一拘就是十幾天，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照看一下它……”

    貓？

    程海一下子愣住了，他真的沒有想過，馬小川這種人還能養(yǎng)寵物，養(yǎng)來虐待著玩嗎？

    見他不說話，馬小川以為他不同意，眼睛都紅了起來。

    “程海，算我求你。等我出來后你讓我干什么都行，打我罵我報復我我都認，你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

    “……你在這城市里，就沒認識的人了？”程?？此t了眼，倒也不好為難他，馬小川的要求不過分，他也本就喜歡動物，只是未免感到詫異，就算馬小川再落魄不堪，可當年好歹也是呼風喚雨身后跟著一群小弟的，難道就，一個人也沒留下？

    “……有認識的，但是……”馬小川仿佛想到了什么，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他們都躲我還來不及?！?/br>
    “我怎么相信你說的話？”

    “……我騙你也沒什么意義?！瘪R小川苦澀的說，“我沒必要再惹上一個警察。”

    程海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兒，便點頭答應(yīng)道：“行，算我?guī)湍氵@一次。你可記得，出來后要還我。”

    馬小川的眼里頓時閃起了光：“一定的，真的謝謝你！”

    程海沖他擺了擺手，帶著點嫌惡說道，“你要真的喜歡那只貓，又怎么會干這種事情?！?/br>
    馬小川瞬時無言，又默然的低下了頭，一聲不吭了。

    “對了？你家在哪兒？總得給我把鑰匙吧?！?/br>
    “哦，就在新和小區(qū)的4棟003室，鑰匙在我被，被捕時穿的那件外套口袋里。”

    程海一聽，又愣住了。

    新和小區(qū)4棟，就在他家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