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堆雪人
轟-轟-轟…… 費南斯睜開眼睛。 靜靜聽了片刻,費南斯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又是一大清早打沙袋! 小臥室挨著客廳和陽臺,床和沙袋只有一墻之隔,擊打的聲音順著墻傳到屋里,像極了地震。 費南斯從床上爬起來,順了順頭發(fā)后,走到客廳。 陽臺上,周淮裸著上半身,晨光灑在他身上,像鍍著層金光。 金光閃閃。 費南斯上下打量他一番后,視線瞟向他后腦。 手指頭突然不由自主動了動,費南斯眨了眨眼,問他:“你上班也運動?” 周淮看她一眼,便移開視線。 “你還不起?” 費南斯回:“我睡懶覺?!?/br> “砰砰砰……”人形沙袋被他打得往后仰。 好一會兒過后,終于消停下來,周淮低頭開始拆繃帶,費南斯看墻上時鐘,七點半。 “你一般幾點起?” “七點。” “運動半小時?” 周淮看過去,“嗯,問這些干什么?” 費南斯打著哈欠,聲音含糊:“算準時間,好回去補覺?!?/br> 周淮哦一聲,說:“今天出外勤,晚上可能回來的晚,晚飯你自己解決?!?/br> 費南斯精神突然一振,連續(xù)發(fā)問:“去干什么?去查誰砸了我家門嗎?有頭緒嗎?” 周淮沒吭聲。 “哎,問你呢。” 周淮依舊不吭聲,拆掉手上的繃帶,收起來后塞進手套。 突然,后肩一疼。 “問你話呢?!?/br> 周淮掃過去一眼。 見他不理,費南斯又錘了一拳。 周淮看她一眼,彎腰將手套放到沙袋腳下,起身后,他轉身。 “無可奉告?!?/br> “……” 骨頭太硬,比沙袋還硬,手有些疼,手背上全是汗水,費南斯收回再往那地方錘上一拳的念頭。 “你們要是找到了,請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倒要看看是誰?!” 中介是個姑娘,發(fā)過來八個房源,條件都很不錯,費南斯挑了三個離店最近的,要了照片和視頻。 姑娘問她什么時候看房,費南斯沉思半晌,回她:再等等,過兩天。 王光全把近幾日的進款發(fā)了過來,說:“年關了,要祭祖,店里生意稍微有了點起色?!?/br> 這數字,還不夠房租。 費南斯關掉手機,躺回床上。 九點十分,門外哐的一聲,費南斯收起手機,起床。 客廳燈開著,周淮仰面靠在沙發(fā)靠背上,雙眼緊閉。 費南斯問他:“晚飯吃了嗎?” 周淮睜開眼,坐起來,看著她。 “你沒吃?” 費南斯說:“吃了,點了外賣?!?/br> 周淮點了點頭,躺回沙發(fā)上靠著。 費南斯倒杯熱水遞給他,周淮沒接,費南斯把水杯放在茶幾上,在他身旁坐下。 “我和你們查的案子,查清楚了嗎?” “還在查?!?/br> “還要多久?” 周淮沒吭聲。 “不能說?” 周淮嘴巴動都沒動。 嘴巴太緊,費南斯歪了歪頭,說:“好吧,希望你們盡快?!?/br> 周淮看她一眼,說:“還有四天就過年了。年底小偷多,你一個人在家里的話,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出去的話,自己留點心。” 費南斯聽出了別的意思,問:“我自由了?” 周淮只靜靜地盯著她看。 突然自由,反倒有些不習慣了,費南斯皺了皺鼻子,說:“我還以為你讓我住進你家,是為了就近監(jiān)視我呢?” 周淮挑了挑眉,說:“你可以這么想?!?/br> 費南斯拍了拍他,盯著他的眼睛,說:“你把一個嫌疑人放自己家里?就不怕違反紀律?” 表情嚴肅認真,比昨天早上認真多了,周淮笑了聲,說:“說吧,想知道什么?” 費南斯眼睛轉了轉,問:“你們懷疑我殺了況榮?” 周淮搖頭。 費南斯又問:“那個司機怎么了?” 周淮看她一眼,說:“無可奉告?!?/br> “……” 費南斯朝天翻了個白眼,撇著嘴說:“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說這四個字的時候,表情都很賤?” 周淮掃她一眼,說:“知道。” “……” 費南斯瞪著眼睛,說:“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周淮說:“還想問什么?” 費南斯想了想,歪了歪頭,說:“算了,問了你也不一定說,還浪費我時間。” 她在沙發(fā)上動來動去,許是興奮,許是高興,眉眼彎彎,臉頰微紅,周淮也笑著,眼睛微彎。 “房子找的怎么樣了?” 費南斯說:“已經和中介約好了時間去看房子?!?/br> 周淮轉過身,笑著說:“不用這么心急,這里房間多,看在你這么可憐的份上,可以多收留你一段時間?!?/br> 費南斯直搖頭,“這里離店太遠了,過去不方便?!?/br> 周淮眉眼沉了沉,看著她,嘴角漸漸垂了下去。 費南斯打了個哈欠,拍了拍他肩膀。 “晚安,周大善人。” 大雪飄然而至,并且一下就是四天,放佛之前憋了太久。 兩人各忙各的,幾乎連面都見不著。費南斯只能憑借早上轟隆隆的聲音來判斷他到底有沒有回家。 除夕到了,費南斯醒得很早。 窗外,天空湛藍,稀薄的陽光照進屋內,懶洋洋地賴在地板上。 雪終于停了。 陽臺傳來挪動板凳的聲音,接著沉重的轟轟聲響起。 費南斯打開手機,七點剛過兩分。 七點起床,運動半小時,雷打不動地持續(xù)了一個星期。昨晚十二點到家,本以為他會睡會懶覺,沒想到早上依舊照舊。 費南斯眨了眨眼,起床出屋。 周淮穿著短袖長褲,正躺在陽臺的墊子上在做加強版的仰臥起坐。 依舊是灰色。 費南斯往那小陽臺上看去,除了自己的彩色衣服外,黑灰白都是他的。 還挺專一。 費南斯看他一眼,進衛(wèi)生間。 出來的時候,周淮剛好關上門。 費南斯問:“誰?。俊?/br> 周淮說:“小江?!?/br> 灰色T恤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將背部線條和胸部輪廓顯露出來。 身材真好。 費南斯腦子突然蹦出了這四個字,她頓了頓,把視線定在他臉上。 頭頂毛發(fā)豎立著,臉半干,還剩一些汗?jié)n,應該是聊了有一會兒了。 “他怎么不多坐會兒?” 周淮捋了捋頭發(fā)上的汗珠,拿毛巾擦干手。 “他馬上要出外勤,哪有時間?” 費南斯掃了一眼鎖骨,問:“你今天怎么不出外勤?” 周淮說:“還沒輪到我?!?/br> 費南斯哦了一聲,坐到了飯桌邊。 周淮簡單沖了沖,出來時,碗筷已經擺好了。 手機有一通王光全的未接來電,費南斯撥過去,王光全掛了。 片刻后,王光全又打了過來,費南斯接通,問:“怎么了?” 王光全說:“南南,和你說一聲,昨晚上我把店關了,回來陪女兒過年了?!?/br> 前幾天,費南斯打電話給王光全,讓他早點關門回去陪閨女,王光全拒絕了,說是年前好不容易生意有了一點點起色,得多賺點房租。 兩人雖說好一同開店,但王光全只出資,盈利三七分??彀雮€月了,王光全一直看著店。這幾天忙著找房子,根本無暇顧及,費南斯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嗯好。陪你姑娘買年貨呢?” 雜音太多,王光全的聲音有些不清晰:“今年回來過年嗎?” 費南斯抿了抿嘴,說:“不回?!?/br> “又一個人過年?去年你是不是也沒回來,去哪了?” 去年除夕那天,剛忙完一個喪禮,連夜回了市里的家,關機,睡了三天三夜。 費南斯說: “出去玩啊?!?/br> “挺會享受啊。今年自己一個人過,就自己做點吃的,別老想著點外賣。要是不會做,去你雯姨家去吃……” 王光全還要多囑咐幾句,卻被人打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說:“爸,再稱點西瓜子,我要奶油味的……” 費南斯突然皺了皺眉,說:“你忙去吧,我掛了?!?/br> 掛斷電話后,她一直盯著桌面,出了神,周淮問她:“你爸?” 費南斯翻了翻手機,笑笑,說:“我叔?!?/br> 啪的一聲,費南斯將手機摔到了飯桌上。 周淮掃一眼手機,問:“讓你回家過年?” 費南斯只低頭扒著飯。 八點多,陽光明媚,曬得人昏昏欲睡。 不知睡了多久,費南斯從夢中驚醒。 樓下車來車往,幾個行人拎著置辦的年貨,腳步匆匆。 屋內一片寂靜,身后隱約幾聲呼吸聲。 費南斯轉頭看過去,周淮膝上放著個筆記本電腦,左手一個筆記本,右手一支筆,眼睛盯著電腦屏幕,眉頭緊皺。 “哎,你看什么呢?” 看太久,眼睛有點酸脹,周淮猛眨幾下眼睛,抬起手又揉了揉,而后繼續(xù)盯著屏幕。 見他不理,費南斯撇了撇嘴。 沙袋對面一側的陽臺角落里放了一箱啤酒,本地品牌,蓋子敞開著。 費南斯站起來,拿來一罐打開。 入口冰涼,費南斯抖了抖,坐回椅子上。 味道和大品牌沒啥差別,就是稍微苦了一點。 費南斯問他:“今天除夕,有想法嗎?” 周淮依舊盯著屏幕,問:“什么想法?” “怎么慶祝我們都老了一歲的想法???” 周淮又揉了揉眼,問:“你有什么想法?” 費南斯灌一口啤酒。 太冰了! 費南斯嘶了一聲,齜著牙咧著嘴。 “我也不知道。以前你都怎么過?” 周淮沉默片刻,說:“值班?!?/br> “除了值班呢?” “值班?!?/br> “每年都值班?。磕悴换丶野??” 周淮沉默。 沉默就是默認。 費南斯問:“那你一年回去多久?” “一個星期。” “嘖嘖,人民警察為人民。辛苦了,警官叔叔?!?/br> 周淮還是沉默。 費南斯問:“你就一點也不想家?” 周淮依舊沉默。 費南斯敲敲椅背,抬高聲音說:“哎,聊會天啊,今天除夕你還工作啊?!?/br> 半個月的視頻看完,有效信息幾乎為零,周淮在本子上記下數字,合上電腦,看向她。 “你想聊什么?” 費南斯喝一口啤酒,挑了挑眉,才說:“隨便?!?/br> “……” 周淮盯著她,面無表情。 費南斯問:“你和你哥哥jiejie的感情是不是不好???” 周淮將東西放到一邊,來到陽臺,拿過一罐啤酒打開了。 “怎么說?” 費南斯喝一小口酒,抿了抿嘴。 “首先,你哥重病,即使他不讓你說,但是兄弟姐妹至少應該通知一聲,你一句話都沒說。其次,喪禮上,你和周源她們看起來并不親近。再次,你說你每年回家次數少,可見平時見面的機會也不多。最后,我問你們關系怎樣,你說還行?!?/br> 周淮灌了一口,笑了笑。 “哦?是嗎?” 天色突然轉陰,不一會兒,開始下起了雪。 雪很大,才片刻的功夫,地面已經全白。樓下,幾個孩子跑出來,堆起了雪人。 一罐見底,費南斯又打開一罐。 “聽說,你們都在各自的地方安了家。離得遠,再好的感情也會疏遠?!?/br> 周淮猛地灌了一大口,給了個評價:“說得在理?!?/br> 周淮看向她,問:“你家里就你一個?” 費南斯搖頭,說:“不,還有個弟弟。不過,是我后媽生的。” 周淮問:“關系怎么樣?” 費南斯聳了聳肩,說:“不怎么樣,沒感情。” “你比他大多少?” “十七歲?!?/br> 費南斯拿罐子和他碰了一下。 “你過年不回家?你爸沒意見?” 力道有點大,酒灑了出來,周淮盯著她手指上的酒。 “他去我姐家了?!?/br> “哪個姐?” “大姐,周河,你見過的?!?/br> 雪小了很多,地面積雪很深,樓下的孩子已經堆完了一個雪人。 費南斯放下啤酒罐,看著周淮,說:“下去堆雪人?” 周淮看向她。 暗淡的白光照在她臉上,襯得肌膚如月光一般,一雙眼睛烏黑明亮,閃閃發(fā)光。 “好?!?/br> 費南斯笑了,說:“你等我一下,我去換衣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