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勾銷
費南斯被一陣急促的哼哧哼哧聲給吵醒了。 陽臺上鋪著張黑色瑜伽墊,周淮一身灰色運(yùn)動裝,正躺在上面做高難度的仰臥起坐。 一呼一吸,聲音粗重。 費南斯這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自己迷迷糊糊中聽到的聲音,居然是他的喘息聲。 洗漱完出來,周淮換了動作,雙手撐地,在做俯臥撐。 費南斯倚在墻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問:“你早上不睡懶覺?” 周淮身體下來又起來,額頭上的汗滴下來,在墊子上積了一灘。 “不睡?!?/br> “你每天早上都做運(yùn)動?” 又做了幾個,周淮開始有點喘了。 “有時間就做,沒時間就不做?!?/br> 他腳尖墊在地上,腳趾發(fā)白,右腳邊放著雙紅色手套。 費南斯盯著那雙手套問:“手套是干嘛的?” 周淮沒吭聲。 費南斯撇了撇嘴,剛要說話,周淮突然間跳起來,他拿起手套,從里面掏出團(tuán)白色帶子扔到墊子上,而后套上手套,往前走了一大步,對著陽臺角落快速揮拳。 砰砰砰…… 聲音沉悶,不像是打在墻上,更像是打在軟乎乎的東西上。 陽臺簾子沒有完全拉開,擋住了視線,費南斯看不見那里放著什么,于是走到他身邊。 簾子遮住的墻角里放著個人形沙袋,一人高,黑色。 周淮嘴里呼哧呼哧喘著氣,雙手左右開弓,往沙袋的胸口揮拳。 沙袋隨著他的擊打往后仰。 “……” 費南斯皺了皺眉,問他:“你不累?” 周淮停下,重重呼出一口氣,轉(zhuǎn)過頭看著她。 “你要不要試試?” “怎么試?” 周淮一把將人拉過來,扶著她肩膀在沙袋前站定。 “握緊拳頭,將力量聚集到拳上,然后用力揮過去。” 費南斯依言,揮手一拳錘在了沙袋脖子上。 砰—— 聲音很大,可沙袋動也沒動。 周淮愣了下,說:“不錯,再來一個?!?/br> 費南斯轉(zhuǎn)頭看他,滿頭大汗,頭臉微紅,周身散著熱氣,他身旁的窗戶上蒙著層白霧。 “不要,手疼。” “那換只手,打他胸口。” 費南斯換左手揮了一拳,依舊打在沙袋的脖子上。 聲音依舊很大,可沙袋依舊動也沒動。 周淮將她雙手拉到胸口,架起胳膊。 “握拳,左右交叉揮拳,往它胸口上使勁打。” 費南斯看他,他一臉認(rèn)真。 “你手不疼?” 周淮給她調(diào)整好手勢,才開口回:“不疼?!?/br> 費南斯哦一聲,說:“你戴手套當(dāng)然不疼?!?/br> 周淮愣了下,看向她手。 她白嫩的手背通紅,周淮摘下手套,拿起那團(tuán)帶子纏到她手上,最后在腕上打了個結(jié),給她戴上手套。 “按照我剛剛說的,揮拳?!?/br> 費南斯學(xué)他往沙袋上招呼,她抿著嘴,拳拳落在脖子和下巴上。 有手套,的確不疼,還挺帶感。 費南斯停下手,轉(zhuǎn)過身看著他,“像你上次那樣掐我脖子、反鉗住我胳膊的話,我怎么做才能逃出來?” 周淮看著她,說:“看對象是誰?!?/br> 費南斯問得很認(rèn)真:“怎么說?” “如果是我,你怎么做都逃不出來?!?/br> “那別人呢?” “如果是男人的話,使勁掰他大拇指,把他手反著轉(zhuǎn)過來,然后轉(zhuǎn)身踹他下身。” 費南斯脫下手套,雙手放到他面前,讓他將繃帶拆開。 “你做個示范?” 周淮左手將她胳膊反鉗在后腰,右手放在她脖子上,逐個動作教她要領(lǐng)。 費南斯點點頭,依言往下掰他大拇指,周淮嘶了聲,放開了她胳膊。 費南斯眼睛一轉(zhuǎn),攥著他右手大拇指用力往下扯。 后背壓力沒了,費南斯側(cè)身一轉(zhuǎn),抬起腳便往他下身踹去。 周淮嚇了一跳,“臥槽”一聲,閃開了。 “這么簡單啊,我還以為很難呢。” 周淮愣了下,看過去,費南斯笑臉相迎。 “你故意的?” 費南斯揚(yáng)了揚(yáng)眉頭,說:“姑且算是吧,我這人記仇?!?/br> “……” 周淮咬著牙說:“我說了,請你吃飯賠罪?!?/br> 費南斯笑笑,說:“那這篇算是過去了,我們倆,一筆勾銷?!?/br> “……” 周淮瞇了瞇眼,抬腳離開。 費南斯挑了挑眉,笑著在陽臺椅子上坐下。 瑜伽墊上的汗還沒干透,窗戶邊堆著幾個啞鈴。 費南斯站起來,拎起一個,5kg,黑色的。 往上舉了舉,沒舉起來,太重。 費南斯放下5kg的,又拿起一個3kg的,黑色的,還是重,依舊沒舉起來。 還有兩個1kg的,粉色的,費南斯扔下3kg的,拿起來一個1kg的。 腦中比劃著健美冠軍的動作,往上舉了舉。 還行,不太重。 費南斯拿著啞鈴坐回椅子上。 陽臺視野很好,樓間距很大,陽光照射進(jìn)來,鋪滿了整個陽臺地面。 樓下,一對年輕夫妻正帶著個一歲左右的孩子玩,年輕mama往前跑了幾步,轉(zhuǎn)身蹲下來,雙手張開。 孩子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走路不是很穩(wěn),走起來搖搖晃晃,一下子撲到mama懷里,mama一把抱住他,在他頭上親。 親了幾下,mama放開他,往前又走了好幾大步,這次,比剛剛的距離遠(yuǎn)了一些,她轉(zhuǎn)身再次張開雙臂,笑著。 孩子搖搖晃晃走過去…… 在教孩子走路。 第四次,孩子走到一半,突然間正面摔向地面,mama立刻跑過去抱他起來。 孩子張開嘴哭,mama腳跺地面,像是在罵什么…… 費南斯噗嗤一下樂出聲。 “在看什么?” 費南斯看他一眼,說:“看樓下那對母子?!?/br> “他們在干什么?” “寶寶摔倒了,mama罵地:都是你不好,打你哦,讓你欺負(fù)我寶寶……” “這么遠(yuǎn),你能聽得到?” 費南斯笑著說:“當(dāng)媽的不都這樣嗎?” 周淮走到窗邊看向樓下,年輕爸爸正抱著孩子在樓下跑。 費南斯轉(zhuǎn)過頭看他。 他換了套頭黑色衛(wèi)衣和黑色運(yùn)動褲,頭發(fā)好像短了些,根根立著,頭頂?shù)囊L一點,后腦勺一圈的頭發(fā)短到幾乎要貼著頭皮了。 費南斯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頭皮比臉白了很多,并且一個疑問從她腦子里冒出來。 到底是腳白一點,還是頭皮白一點? 費南斯看向他腳。 可惜穿了棉拖,看不到。 “你不吹頭發(fā)?” “不用吹,一會就干了?!?/br> 他拿毛巾在頭上捋了幾下,費南斯盯著他后腦勺的“刺”。 靠近脖子的地方,毛巾沒擦到,還有水漬。 “這種天氣,不吹干的話,容易感冒?!?/br> 周淮問:“你起這么早,是要去找房子?” 費南斯眨了眨眼,收起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東西,問他:“我可以出門?” “我看著就行?!?/br> “我找了中介,也在網(wǎng)上找了,等看中了再去看?!?/br> 鬧鈴?fù)蝗豁懥耍M南斯轉(zhuǎn)頭看墻上的時鐘。 九點。 費南斯轉(zhuǎn)頭又看回去,他脖子上的那點水漬已經(jīng)不見了。 “你不上班?” “今天周日?!?/br> “周日怎么了?你們周末休息?” “怎么,我們周末不能休息嗎?” “你們不是起早貪黑,早出晚歸,全年無休的嗎?” “……” 周淮朝她看過去,問她:“你從哪里知道這些的?” 費南斯學(xué)他模樣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一本正經(jīng)說:“這里,這么想的?!?/br> 周淮手一頓,說:“想象力太過于豐富,脫離了現(xiàn)實?!?/br> 費南斯笑笑,問他:“現(xiàn)實什么樣?” 周淮把毛巾搭在肩上,笑一聲,回:“現(xiàn)實就是我們也是人,也需要休息,也可以休息?!?/br> 費南斯哦一聲,問:“你之前請了那么長時間的假?也批準(zhǔn)了?” “什么假?” “你嫂子生孩子、你哥住院那段時間?!?/br> “我們有年假、事假、喪假,還可以調(diào)休?!?/br> “請了多久?” “差不多一個月?!?/br> “扣工資嗎?” 她神情嚴(yán)肅,周淮盯著她,問:“你問這些干什么?” 費南斯聲音淡淡,“了解一下,對比一下,看看需不需要考個國家單位。” 周淮一愣,說:“村里不是有很多……” 費南斯打斷他:“現(xiàn)在嚴(yán)禁土葬,早不干了?!?/br> 周淮問:“店里生意不好?” 費南斯問:“有吃的嗎?” “鍋里有粥。” “你吃過了?” 周淮掃了她一眼,回:“早吃過了。” 費南斯放下啞鈴,跑進(jìn)廚房。 水槽里放著副碗筷,臺面上一小碟咸菜,冰箱里都是生雞蛋和蔬菜,昨晚沒剩下菜。 餐廳和陽臺隔了個柜子,費南斯伸著脖子看他,周淮只露出了左邊耳朵。 “哎,我可以點菜嗎?” “你想吃什么?” “青椒rou絲會做嗎?” “會做?!?/br> “那你晚上做?我想吃。” “好。” 看不到他臉上表情,費南斯端著碗來到陽臺坐下。 “你周末在家都干什么?” 周淮看過去。 半碗粥,上面放著幾根咸菜,拿筷子沾一下咸菜,挑起一筷子粥,才吃。 “睡覺?!?/br> “不出去玩?” 周淮搖頭,“不出去。” “除了睡覺呢?” 依舊是拿筷子沾一下咸菜,挑一筷子粥。 “睡覺?!?/br> “今天打算睡一天覺?” 周淮點頭,“嗯,對?!?/br> 費南斯手肘碰了碰他胳膊,說:“我想出去逛逛?!?/br> “去哪里?” “市中心?!?/br> 過了會兒,才聽到回答:“等一下,我匯報一下?!辟M南斯又問:“等多久?” 碗空了,碗底躺著那幾根咸菜絲。 周淮收回視線,問她:“你不喜歡吃咸菜?” 費南斯愣了下,點頭又搖頭,“不喜歡?!?/br> 果然,周淮挑了下眉,說:“等我一個電話?!?/br> 稍微收拾了一下,費南斯背著包出來,周淮早已換好衣服坐在沙發(fā)上等著。 “匯報完了?” 聲音歡快悅耳,周淮放下手機(jī),看過去。 頭發(fā)散著,搭在耳后,身上還是那件長款黑色羽絨服。 她素著臉,眼睛黝黑發(fā)亮,眼底藏著興奮。 周淮盯著她微彎的眼睛,笑了下,說:“對?!?/br> “開我車?” 周淮說:“周末人多,車位不好找,騎我車?!?/br> 地下車庫。 周淮跨坐在摩托車前座,帶上頭盔后,他手轉(zhuǎn)動車把,啟動了車子。 “上車?!?/br>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她動,周淮轉(zhuǎn)過頭看過去,費南斯一臉無可言狀。 “怎么了?” 費南斯拍了拍他肩膀,問:“你就一個頭盔?” 周淮愣了下,摘下頭盔,放到她頭上。 頭盔遮住眼睛,看不見了,費南斯抬起下巴,勉強(qiáng)看到他頭頂。 “你就一個頭盔啊。” “就一個,路上冷,你戴上。” 費南斯左右扭動動了動頭,讓頭盔落下來罩住頭,扶著他肩膀跨上車。 “走?!?/br> 周淮看著她,沒動。 費南斯揚(yáng)揚(yáng)下巴,聲音從頭盔里傳出來,悶悶的:“出發(fā)?!?/br> 周淮盯著她,半晌后,問:“你不扣上?” 費南斯看著他,問:“扣什么?” 周淮頓了頓,將她下巴上的鎖扣扣上,然后將頭盔扶正。 “你沒坐過摩托車???” 費南斯動了動屁股,說:“你昨天不是剛帶我坐過?” 周淮轉(zhuǎn)過頭,笑著說:“那還不會戴頭盔?” 費南斯皺了皺鼻子,雙手扶著他腰,說:“怎么了?不行嗎?再說了,昨天你也沒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