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離開這
廉竟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他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么快。 眼前的男人五十多歲,干癟瘦弱,毛發(fā)粗糙,一身衣服也是污漬遍布,配合著那雙貪婪的眼神,讓人打心底里厭惡。 看到廉竟,對方咧了咧嘴巴,那種仿佛要吸人血的笑法,任誰看了,都得在心里做個評估。 廉竟不想問對方是怎么找到這兒來的,那幾個弟弟為了坑自己有多賣力,他一向清楚。 跟夏葉柏說了一聲,他打算過去。 夏葉柏也看到了對方,那種形象讓他皺起了眉:“需要報警嗎?” 廉竟道:“必要的時候我會報的?!彼嗣娜~柏的手,“你專心工作,我待會兒來接你,好嗎?” 夏葉柏雖然滿心不愿,但也知道這種事廉竟只能自己解決,他只能點了點頭,看著廉竟的眼睛道:“我等你?!?/br> 廉竟“嗯”了一聲,對他笑了笑,松開手走向那個男人。 廉父將兩人的互動看的清清楚楚,他不至于察覺出兩人有什么超出正常人的關(guān)系,因為那對他來說,是變態(tài)。他不認(rèn)為自己兒子會是個變態(tài)。但夏葉柏如此“看重”廉竟,還是讓他不由得生了幾分妄想。 于是當(dāng)廉竟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難得的和顏悅色:“小竟?!?/br> 廉竟沒有理會他這一句示好,對他道:“這兒人來人往的不方便,我們換個地方?!彼麄兇牡胤绞窍娜~柏今天拍攝宣傳片的樓底下,人來人往,確實不適合說正事。 廉父來之前,已經(jīng)在自己的三個兒子跟前了解過“輿論對于一個明星有多大的影響”這種話題,所以并不擔(dān)心廉竟對他的要求不答應(yīng),也因此格外好說話。 “成。爸爸也沒來過這種大地方,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你決定吧。” 廉竟最后帶著人去了公園。 廉父有些不滿:“小竟,爸爸趕了幾天的路,還沒吃飯呢。” 廉竟只能帶人進了一家川菜館。 要了包廂,點了能有十道硬菜,弄得服務(wù)員委婉的問是不是待會兒還有別人要來。 眼見廉父沒有聽懂別人的意思,廉竟也沒興趣翻譯,只道:“上吧,謝謝?!?/br> 服務(wù)員見他們堅持,也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出去準(zhǔn)備了。 廉父一掃剛才的緊張,看著這裝修的富麗堂皇的包廂,感嘆了一句:“有錢人果然不一樣啊。” 廉竟沒有回這句話,低頭跟夏葉柏發(fā)消息。 夏葉柏?fù)?dān)心他受欺負(fù),拍攝間隙問他情況。 他如實的匯報。 見廉竟不理自己,廉父臉上有些掛不住,咳嗽了一聲,竭力挑起話頭:“你出來這么久也沒怎么回過家,要不是這次上了新聞,咱們家人還不知道你在哪兒。你也是狠心,就算是埋怨我,至少也該給你mama打個電話,她可是一直都擔(dān)心著你?!?/br> 廉竟打字的手頓了頓,想起那個面對他總是一臉歉疚的女人,喉嚨滾了滾,艱難的問:“她怎么樣?” “就那樣,”見順利引起了廉竟的注意,廉父立馬拋開了話題的引子,開始直入主題,“廉竟啊,你現(xiàn)在賺的不少吧?” 廉竟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5000?!?/br> “怎么可能只有5000?”廉父顯然不相信,“你可別蒙我,我聽說了,這些明星掙的都可多了,隨隨便便一個節(jié)目都幾百上千萬的拿。這樣的人肯定惜命,他雇你當(dāng)保鏢,能不給你多點錢?幾十萬沒有,幾萬塊總有的吧?” 廉竟聽著他的異想天開沒有表態(tài),依舊是那句話:“只有5000?!?/br> 廉父有些不開心了,一拍桌子,吼道:“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你別忘了你姓什么!” 廉竟抬眸看了他一眼。 就這一眼,廉父瞬間偃旗息鼓。如今已經(jīng)不是廉竟剛到家里的時候了,那副隨隨便便都能壓死一個人的身板到底是讓廉父冷靜了下來。 在原地頹廢的坐了半晌,他忽然抬手抱住了腦袋,哭了:“廉竟啊,不是我非要跟你要錢,我沒辦法了,你弟弟們上學(xué)要交學(xué)費,義務(wù)教育已經(jīng)過了,現(xiàn)在要學(xué)習(xí)就得交錢,高中還好,隨隨便便一個大學(xué)一年就得幾萬塊,我實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錢啊……” 廉竟沉默。 見他不為所動,廉父咬咬牙,放出另一個消息:“而且你mama也病了?!?/br> “什么???”握著手機的手指收緊,廉竟下意識問。 見有門,廉父忙道:“婦科上的看病。醫(yī)生說要長期治療,可家里哪有錢啊,所以就一直拖著,她現(xiàn)在一直腿疼肚子疼的,我覺得是惡化了……”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弱。 廉竟看著他,面無表情,像在看一個失望透頂?shù)娜嗽?,廉父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有些坐不住。 這時候包廂門被人敲響,服務(wù)員端著飯菜上來了。 廉竟收回目光:“先吃飯吧?!?/br> 接下來的時間,廉竟沒有再說一句話,一頓飯吃的廉父冷汗直冒。 廉竟接了夏葉柏回去之后,就說了自己打算回家一趟的話。 夏葉柏有些擔(dān)心:“我跟你一起。” “不用?!蹦鞘晔橇沟囊粋€秘密,他并不想向夏葉柏展示那十年間的生活,“我看看我mama就回來,你乖乖在家里等我?!?/br> 夏葉柏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沒法光明正大跟廉竟回去見家長的。先不說廉竟那一家人會有的奇葩反應(yīng),單是曝出自己是個同性戀,趙徹都能讓自己徹底萬劫不復(fù)。 可到底還是心疼廉竟,他張臂抱住眼前這個面對他總是一臉堅強的男人,輕聲道:“乖乖的,我等你。” 廉竟側(cè)頭蹭了蹭他的頭發(fā),從喉嚨里應(yīng)了一聲:“嗯?!?/br> 再次回到這個地方,看著眼前那個窄小的門臉,廉竟恍然驚覺,自己已經(jīng)很久不曾想起過它了。 如果廉父沒有主動出現(xiàn)在他面前,大抵,他是會慢慢忘記的。 廉父見他沒有跟上,回身道:“廉竟,進來啊?!?/br> 廉竟抬步跟上。 逼仄的房屋,雖然收拾的勤快,但依舊干凈不起來?;覔鋼涞纳{(diào)讓人無端的壓抑。 屋里沒什么人,因為安靜的落針可聞。 只偶爾能聽到一兩聲咳嗽。 廉竟的目光從陳舊的家具上收回,放到那扇傳出咳嗽聲的門上頭。 廉父顯然也聽到了,有些急于表現(xiàn)道:“肯定是你媽,生病了也不說吃藥,就硬抗著?!闭f著過去打開了門,沖里邊的人說道,“快起來??纯词钦l回來了。” 廉竟走過去,在他身后冒了個頭。 形容枯槁的女人看到他的那一瞬,眼睛里迸發(fā)出強烈的明光:“小竟。”掙扎著要起身。 廉竟看著她明顯老了很多的樣子抿了抿唇,越過廉父走進去在床邊坐下,按住她想起的身子:“生病了就好好躺著?!?/br> 女人熱切的抓著他的手:“吃飯了嗎?mama給你做……” 廉竟按著他,拿出自己的錢包給廉父,道:“你去買點吃的,要適合病人的那種?!?/br> 拿著錢包,廉父臉上笑開了褶子:“我知道的,我這就去?!?/br> 房門關(guān)上,房間里安靜了下來。 廉竟回頭,對上廉母紅彤彤的眼睛。 仿佛被刺痛,廉竟不自在的挪開了視線。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有些情緒外露,廉母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對廉竟討好的笑笑:“生病的人就是脆弱,我沒想哭的?!?/br> “我知道?!绷沟吐晳?yīng)。 廉母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小竟,你好嗎?” 廉竟點頭:“很好。” 廉母露出欣慰的神情,抓著廉竟的手不住的看他,眼眶不一會兒就又紅了:“小竟,這么些年,是家里對不起你……” “別說了,”廉竟打斷了她的話,“都過去了?!?/br> 廉母看著他故作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悲傷排山倒海的壓來,她一瞬間哭的喘不上來氣:“廉竟啊,是mama對不起你……” 拍撫著廉母的脊背,廉竟想起來當(dāng)年第一次見到對方的場景: 廉竟,mama護不住你。這個家里,你就當(dāng)我死了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痛苦萬分,整個人都在發(fā)抖,可還是堅強的說了出來。 那以后,就真的沒有管過他。 一如此刻,哭夠了,她喘著氣倒在枕頭上,眼睛里是深切的受傷和一種矛盾的希望,她說:“小竟,離開這個家,別再回來了?!?/br> 廉竟:“……” 廉母摸著他的手:“這里不是家,他們也不是家人。你該有自己的生活,別被親情綁架。廉竟,你該去飛。” 黃昏的光線絢爛瑰麗,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映照在女人灰敗的臉上,錯覺加了一層胭脂,讓她瞬間年輕了十來歲。 廉父提著幾樣飯菜哼著歌進了門,卻發(fā)覺自己千方百計拐回來的人不見了蹤影,他怒氣沖沖的闖進臥房,對著里邊看著窗外發(fā)呆的女人抬手就是一拳:“廉竟呢?” 鼻血流進嘴巴,廉母卻笑了:“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哈哈哈哈哈走了?。?!” 罵了句臟話,廉父更加兇狠的拳打腳踢:“婊子!吃里扒外的家伙!他想走,也要看看我同不同意!” 廉母被打的說不出話來,但眼睛,一直看著窗外絢麗的黃昏,眼睛里盛著的兩團光亮,在拳頭怒罵中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