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冬乘著夜色，到葉夏家中的時候已近凌晨，而葉秋的房里還亮著燈。

    沒那心思脫掉外套，床上微凹，葉冬伸手探了探緊閉著雙眼，不知是睡是醒的葉秋額頭，便見葉秋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纖長的手指拉住被沿背過了身。

    “我媽和你說了什么？”

    葉冬輕聲細語，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

    被窩里的人不領(lǐng)他的情，不吭一聲。

    “怎么鬧脾氣了，老婆？寶貝？”

    葉秋知道葉冬很少會說rou麻的話，也少說甜言蜜語，但每次說時卻都能精準擊中他的心臟。他以前從不細想，也不去深想，現(xiàn)在乍然得知前因后果，不免懷疑他連說句哄自己開心的話也是設(shè)計好了的。心下一酸，只把被子裹得更嚴密，更是一句話也不想回他了。

    葉冬顯然也察覺了他的抗拒，沉默半晌，安靜的讓葉秋以為他已經(jīng)出了這個屋，臥室里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做了那么過分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哄哄自己。

    心中委屈更甚，葉秋沒忍住掉了幾顆眼淚下來，便聽見耳邊傳來一聲嘆息，葉冬挑開遮掩他臉的被褥，親他的眼淚。

    “別不說話啊寶貝，我做錯了什么你總得告訴我，你不說我怎么知道，嗯？”

    葉秋淚眼朦朧的去推他的腦袋，帶著鼻音，聲音也不大的罵他：“騙子?；斓?。”

    “好了，不氣，都是我的錯?！?/br>
    葉冬這時倒乖覺，把人攬到懷里，調(diào)整一個舒適的姿勢，盡順著葉秋的罵往下哄。

    葉秋自然也是知道他又在迎合自己，看上去千依百順，誰知道心里頭有多少壞水，明早一睜眼他會不會放在心上。

    似乎什么對于他來說已經(jīng)是足夠嚴重的事情，到了葉冬那里也總變成無關(guān)痛癢的輕描淡寫。

    他都稀里糊涂的過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真相都血淋淋剝開在眼前，實在做不到不清不楚的繼續(xù)下去。

    因此雖然此時并不想搭理葉冬，但葉秋總要與他說個清楚。便從他的懷里移開了些，翻身坐在床上與葉冬平視。

    像是沒想到他會這般，葉冬眉頭緊了緊，臉色也沒了剛才的輕柔。

    “葉冬，你不愛我?！?/br>
    葉秋對他說，像極了小情侶鬧別扭時的質(zhì)問，但葉秋用的卻是肯定句。

    葉冬意識到他的認真，眼神便有些陰郁了。然而看到葉秋因為他的變化下意識的往后縮了縮，心中一軟。

    壓著滿心的暴戾，帶足耐心溫聲說：“怎么這么說，mama到底和你說了什么？”

    這些年叫人寵慣了，到底脾氣見長，葉秋一見他這副不慌不亂的樣子就來氣，于是語氣很不好：“和別人沒關(guān)系，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眼圈紅紅的，眼里還含著淚花，罵人也沒多少氣勢，唇微嘟著，倒像是討吻。葉冬這么想，便也這么做了。

    高大的陰影一近，葉秋便被人銜住了唇。

    唇珠都快讓他吮破了，葉秋氣鼓鼓的去推他，紋絲不動，便犯了倔，露出了小尖牙。

    葉冬吃疼，卻沒被嚇退，捏著葉秋的臉親得更兇狠了，腥嗅味盈滿了口腔。

    這個充滿了掠奪意味的吻持續(xù)了幾分鐘，宛如一場戰(zhàn)場，待葉冬終于放過他的嘴巴，葉秋便恨恨的瞪著他。看得葉冬好氣又好笑，“不愛你怎么會見到你就想吻你，想……”

    他未完的葷話被斬斷在柔嫩的掌心。

    葉冬抬頭看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串兒的哥哥，眼眸含笑。

    葉秋氣惱他的不正經(jīng)，兇巴巴的罵：“你不許打岔！”

    葉冬忙伸手做投降裝，那么有威嚴的一個人做這樣的動作，怎么看怎么滑稽，活像只大老虎匍匐在齜牙咧嘴的小奶貓面前，翻出柔軟的肚皮。

    葉秋撲哧一聲，噙著淚花笑了。

    可沒高興幾秒鐘便又落回到了現(xiàn)實里。

    他抿了抿嘴，板正了一張不具威勢的臉。

    “那個視頻是你故意讓爸……葉清長看見的？“

    盡管已經(jīng)心知肚明，葉秋還是想求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甚至懦弱的想，他想聽葉冬親口否認，哪怕只是哄哄他，他便信了。

    可葉冬的臉色沉了下去，他甚至都不需要開口，答案已經(jīng)不言而喻。

    葉秋沉默著，好一會才動了動唇，“你出去！”

    “對不起。我愛你?！?/br>
    短暫的無措之后浮現(xiàn)在那人臉上的，是一如既往地從容。

    好像他的悲傷在葉冬的眼里不值一文錢。

    從過去到現(xiàn)在，他哭泣也罷，害怕也罷，絕望也罷，葉冬永遠都置身事外。

    他總是能輕易拿捏住他。

    怎么辦呢，曾經(jīng)畏懼他、怨恨他，卻并非離不開他，而現(xiàn)在呢？葉秋不知道沒了葉冬他該怎么重新開始。

    葉冬的滿腹謀劃很成功，事業(yè)與想要得到的人中，他全收獲到了。如此輕而易舉，一步一步，全收入囊中。

    心中苦澀，慌亂無措，難免口不擇言，“我們分開吧。”

    說出這話之后別說是葉冬幾乎暴跳如雷，葉秋本人也懵了，他有些無措的避開葉冬要吃人似的目光。

    葉冬冷冷的呵笑了聲，將人推倒在床上，兩手圍死，困在方寸之間。

    額頭抵住葉秋微涼的額頭，眼睫相觸，近在咫尺。

    葉秋偏過頭，不想去看對方那雙仿佛受了多大委屈的眼睛。

    葉冬固執(zhí)的去掰他的臉，恨恨的說：“好沒良心，哥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葉新詞你不要了嗎？”溫熱掌心觸到葉秋微鼓的肚皮，一下一下的摩挲著，眼眶發(fā)紅，“還有他，你也不要了嗎？哥哥如果要和我分開，只有一種辦法，除非讓我死。哥想要他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嗎？”

    不過是揭穿了他的算計，這人卻要說什么死不死的，葉秋又急又氣，腦子一團漿糊，流著淚不知怎么扒拉到葉冬的身上，抱著人的脖子泄憤的咬了幾口。

    葉冬皺著眉頭，一下一下的順著葉秋毛茸茸的腦袋。等葉秋出完了氣，做錯事的小動物一樣小心翼翼的瞥被自己咬破的傷口時，便十分克制的道：“解氣了嗎？”

    “你太欺負人了。”

    倘若葉冬再強硬些，如從前那般逼迫他，葉秋或許能狠得下心腸，可惜葉冬卻這樣縱容，他便不知如何是好了。他這人怕硬，卻也吃軟不吃硬。

    葉冬見人有所緩和，很會蹬鼻子上臉，把人圈住，虔誠的吻他的臉：“你總自輕，可我這個費盡心思去算計，才能求得你一點愛意的人，聽起來是不是更可憐一點呢？我是混蛋，對你做了很多不可饒恕的事情，但你不需要去懷疑我對你的真心，因為對你所做的這一切，原本就是我這個可憐蟲為了乞求你多看我一眼，使的不入流的手段。

    如果是因為你而犯的罪，我從不后悔，更從不奢求你寬恕我這個罪無可恕的混蛋。就讓我死后下地獄，受盡酷刑。只求在活著的時候，你能留在我的身邊。不需要你有多愛我，只要你肯留在我身邊。”

    如果我是罪人，你便是引誘我犯罪的神。救贖魔鬼，應(yīng)當是仁慈的神無可擺脫的善行。

    “哥哥可以可憐可憐我，救救我這個卑微到塵埃里的可憐蟲嗎？對你做的錯事，就罰我用余生來償？”

    野獸收起獠牙和利爪，收斂滿身的戾氣，像只忠誠的大狗，滿眼真誠。葉秋好哄，從小就沒吃過糖的人，總歸是惦記別人嘴巴里的甜的。終于還是沒忍住虎了把狗頭，哼唧道：“要改，以后不許再欺騙我！”

    “嗯，改，都改?！?/br>
    不會再欺騙你，也不必再去費心算計，因為你已經(jīng)在我懷中，我也擠進了你的心里。

    大概是傷心了一天，兩人解了心結(jié)，葉秋后半夜卻不得安穩(wěn)，肚子里小的那個鬧騰了起來，大半夜的叫來了家庭醫(yī)生。

    折騰半宿，等葉秋終于舒坦了，兩人才困倦的相擁入眠。

    葉秋做了個夢，夢里驅(qū)散前路的霧，成年的葉冬牽著年幼被拋棄的他前行。但葉秋不會知道，這個夜里，葉冬的夢里也有他。

    人在你夢里，你在人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