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又結(jié)束了在小鎮(zhèn)巡視一天的行程，今天的蘇爾總有種自己錯過什麼的不安感，卻怎麼都找不到這種莫名情緒的源頭，比平時逗留更久的時間將小鎮(zhèn)翻了個遍也沒發(fā)現(xiàn)異常，最終還是只能一無所獲離開。

    安德魯被帶回了他很熟悉的地方，教廷向來守舊，每百年下來人界一次的神降他看見的建筑樣式都是差不多模樣，幾乎不曾變過。

    而現(xiàn)在這熟悉的建筑只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彷佛正在一步步邁向死亡。

    他看見了那個將要取代自己的人造之神。

    一頭長及腳跟的純白發(fā)絲，還有和安德魯自己有那麼幾分相似卻純稚懵懂的銀色眼眸。

    但凡神明容貌都是生而完美，沒有任何一絲瑕疵，而眼前這個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神一點一滴都是雕鑿的痕跡，那張同樣俊美無儔的容顏是藝術(shù)的極致，是另一種完美的表現(xiàn)。

    他朝著安德魯露出笑容，「你好，我叫做安?！?/br>
    安，光明神之名。面對這個用了他的名字和神格的冒牌貨，安德魯即使心里再怎麼明白不是這孩子的錯，還是免不了有些排斥他的存在，只能沉默以對。

    青年看著眼前沉默不語的人，眼中是滿滿的好奇，他高興地發(fā)現(xiàn)這個人有著和自己一樣的銀色眼睛，只是色澤要更濃重些。

    「你是誰？為什麼被綁著？」他問著問題，睜眼以來安就被各種各樣的指令約束著行動，此時沒有得到命令的他也乖巧地沒有去動安德魯身上纏繞的鎖鏈，只是表達(dá)了疑惑。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這個人天生就有種想要親近的好感，可是又覺得特別難過，只是看著就有種要哭出來的感覺，胸腔中彷佛有什麼即將要洶涌而出。

    安摸了摸胸膛，那里是他的神格待著的位置。

    可還沒等他得到回應(yīng)，祭司們就魚貫而入將他們圍了起來，安突然又出現(xiàn)了那種悲痛欲絕的感覺，而且比之前都要嚴(yán)重得多。

    他看著眼前的人，忽然從那雙漂亮的淺銀色眼眸淌下兩行清淚，哽咽著說：「我覺得好難過、好難過......為什麼？」

    安德魯最終還是啞著嗓子開口。

    「很快就不會了。」

    很快，一切就會結(jié)束了。

    你將會取代我的位置，生生世世庇佑著人類。

    我的一切即將結(jié)束，而你的才剛剛開始，好好地活下去。

    不久教廷就昭告天下光明神在深淵災(zāi)變之後第一次重新降臨了人世，祂將會掃平一切深淵帶來的災(zāi)厄，讓人類不再受到威脅。

    邪神看著首都信徒回傳的影像中所謂的光明神，忍不住輕輕皺起眉頭，卻又說不出違和感在哪里。

    這是蘇爾第一次真正看到光明神，照理來說不應(yīng)該會有這種怪異的感覺，但他就是覺得光明神不應(yīng)該是這副模樣。

    那麼......應(yīng)該要是怎樣呢？

    他其實也不知道。

    三十四章

    －不準(zhǔn)再多一個－

    結(jié)婚之後的某一天，安德魯回憶起曾經(jīng)他為了拐蘇爾講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臉色頓時青了。

    什麼再多一個也可以......不，已經(jīng)不能再多了。他越想越覺得不妙，立刻去找正在和信徒討論事情的蘇爾，一到地方就看見那個信徒滿臉癡迷地想去抱邪神，安德魯連想都不想就轟了一道光明之力過去。

    已經(jīng)對信徒們的過度熱情習(xí)以為常的邪神委婉地拒絕了信徒想要擁抱的請求，他已經(jīng)是有伴侶的人了，不能隨便和人抱在一起的。

    然而可憐的信徒還沒收回手就被光明之力轟飛了，蘇爾看著那道掠過身前卻精準(zhǔn)地連他半片衣角也沒碰到的光明之力，眼中閃過一絲愕然，接著肩膀就被一只手搭住了。

    安德魯臉上平靜，極為深邃的銀眸里卻隱隱有風(fēng)暴凝聚，「不準(zhǔn)再多一個?！?/br>
    蘇爾：？

    「什麼？」邪神一臉茫然，下意識想去看那個倒楣的信徒被轟到什麼地方去了，下巴卻被強(qiáng)行扳了回來與安德魯對望。

    「你已經(jīng)有四個伴侶了，敢再多一個我就......」安德魯磨了磨牙，卻一時想不到能奈他何，最後咬牙切齒道：「我就烤了你的觸手?！?/br>
    蘇爾先是微微睜大眼睛，接著忍不住笑了出來，捧著他的臉就吻上去。

    一吻結(jié)束之後，蘇爾和被吻到眼中風(fēng)暴不知不覺散去，表情迷離的光明神對望，眼神極盡溫柔。

    「不會。」

    他低語著那句婚禮上的誓詞。

    一生不離不棄，無論災(zāi)厄喜樂——我們將生死相隨。

    三十七章

    在回去的路上，蘇爾在庭園里看見了早就應(yīng)該回房休息的光明神，他倚著墻狀似在發(fā)呆，目光怔怔地散落在不遠(yuǎn)處種植大片花草的土壤里。

    畢竟明天就要到首都教廷去了，蘇爾有些擔(dān)憂重返故地會不會勾起安德魯什麼不好的回憶，腳下一轉(zhuǎn)朝著庭園走去。

    「安德魯？」

    他一出聲，光明神身上那股格格不入於世間的蒼涼感就消失了，斜眼瞥了過來。

    「怎麼，這麼快就結(jié)束了？」

    「是啊?！剐吧駵啿辉谝馑Z氣帶刺的模樣，反而溫和地笑了，「你呢，怎麼還沒休息？」

    安德魯頓了頓，泄氣似的看著彷佛永遠(yuǎn)不會動怒的邪神——不，這也不對。他想起剛得知教廷所做所為時，那總是柔和帶笑的臉上霎時出現(xiàn)的怒氣。

    但那樣極度的憤怒只出現(xiàn)了一瞬，之後就無聲地消融在墨藍(lán)色的深潭中，沒有激起一絲水花。

    他總是能將情緒控制得很好。

    想到自己還不如一個小孩兒能調(diào)節(jié)心情，光明神感覺更厭世了。於是他擺出了初次見面時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我來看最後一次風(fēng)景?！?/br>
    天知道以後他還能不能感覺到花兒是多麼的芬芳美好，趁現(xiàn)在多看幾眼才不虧。

    言歸正傳，安德魯輕嘆了口氣對邪神道，「我不曉得拿回神格會發(fā)生什麼事?！顾ｎD了下，重新開口的聲音有些沉重，「也許我就不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重新取回神格後的光明神不可避免地會舍棄些人性，最壞的情況就是他將會變回創(chuàng)世之初每日孤身坐在空蕩蕩的神界，對除了神職之外的任何事都沒有反應(yīng)的模樣。

    那時的他，或許連機(jī)器也不如。

    況且光明與深淵終究是兩個極端，他仍記得昔日在神界時自己究竟有多不喜深淵，連帶著對素未謀面的邪神也沒什麼好感。

    ......當(dāng)然了，這是在他不曉得邪神居然是這副德行的情況下。

    被評價為這副德行的蘇爾朝安德魯露出一抹微笑，在迷蒙的月光下異常動人。

    「我給你的東西還在嗎？」

    安德魯挑了下眉，從口袋里拿出一枚黑色結(jié)晶平放在掌心，「你說這個？」

    他對深淵生物不了解，因此也不曉得這是什麼，不過邪神能拿得出手而且要求要隨身攜帶想來就不是什麼普通的東西，他也就照做了。

    「這是我的生命結(jié)晶。」

    安德魯手一抖，差點沒把那枚小小的晶體摔下去，接著又手忙腳亂接住了。

    他滿臉不敢置信，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是你的......什麼？」

    「生命結(jié)晶?！固K爾認(rèn)真地回答，「更正確的講法是從上頭剝落下來的晶體，它能抵御很多傷害?！?/br>
    所以他一直以來都是拿著邪神心臟的一部分到處亂跑？安德魯臉色青白，整個身體都僵硬了，捧著那枚晶體的手是抬起還放下都覺得非常不對勁，只能繼續(xù)僵在半空中。

    蘇爾倒是覺得這沒什麼，這些剝落晶體於他而言就像蛇類魔獸定期褪下來的皮一樣，只是還殘留著他身上的力量這才收集起來以免哪天會用到。

    他拿走了那枚晶體，指尖輕劃過底下的掌心，安德魯忍不住蜷起手指握住那抹微癢的觸感，目光復(fù)雜地看向撩人而不自知的邪神。

    今天一整天累積下來的事太多，光明神已經(jīng)沒力氣去罵他了。

    蘇爾在那枚晶體上多弄了些繁復(fù)的深淵咒印，最後落下一滴指尖血在晶體表面，飛快吸收了血液的結(jié)晶不再是最初黑色的模樣，而是泛著隱隱的暗紅。

    全部完成之後蘇爾重新將晶體遞給了安德魯，認(rèn)真囑咐。

    「帶好了?！?/br>
    已經(jīng)知曉那是什麼玩意兒的安德魯緊緊盯著他手上的結(jié)晶，在拿與不拿中掙扎很久，然而和邪神之間的對峙永遠(yuǎn)都是他先敗下陣來，最終還是在蘇爾異常堅持的目光中拿起了晶體。

    正在安德魯苦大仇深看著手里的結(jié)晶，糾結(jié)著要放在哪里才能讓他忘記這是邪神心臟一部分的時候，就聽見熟悉的嗓音響起。

    「我不會讓你出事?！?/br>
    安德魯抬起頭，看著月光下嘴角帶著淡笑，極溫柔的邪神。

    「這是神誓?！?/br>
    蘇爾給予承諾，對法則起誓。

    絕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