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升陽的目光太過直白，孫指揮眼神掃過來。升陽沖他做了個鬼臉。

    陸宇就奇怪了，孫指揮對升陽可謂是不假辭色，甚至有些兇暴，小姑娘怎么一點都不怕呢？

    孫指揮對于北斗的故事，給予評價，“講得不錯?！鄙裆耘f淡淡，看不出喜怒。

    北斗大著膽子，對孫琮祥說：“孫指揮，您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br>
    升陽扶額，這話說的，忒沒水準，好像路邊搭訕女孩。

    孫琮祥直視北斗的眼睛，“你真的認識他嗎？”

    北斗啞然，他確實不認識他的曾師祖，但是，這種奇異的感應就像薩滿得到真菌共生，他感到無形中的召喚。這感覺十分玄妙，也無法言說。

    升陽問孫指揮，“洞里有什么？”

    孫琮祥：“機密?！?/br>
    升陽被噎住，真TM言簡意賅，是他的風格。

    不大一會，一毛三沈連長在洞口喊報告，得到孫琮祥答復后才進來，他看到還有其他人在，覆在孫指揮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后者聞言站起身，和沈連長一起出去了。

    又過了十多分鐘，升陽沒事人似的，悄聲對陸宇說：“我去方便一下?！?/br>
    陸宇目光閃了閃，這個時候，他也不好說陪升陽出去，只能點頭，“小心點，別亂跑?！?/br>
    升陽：“知道啦，陸叔叔……”

    陸宇聽到這聲“陸叔叔”，心中卻有種山高水遠的感覺，一時情緒難辨。

    升陽出了小洞，見外面站著士兵站崗把守，往里走了走，被人攔下。升陽佯裝害羞，“那個……我想噓噓……”

    這里都是男人，沒有女性，如廁確實很不方便。

    士兵一時也犯了難，沉吟半響，說：“你去外面草叢解決吧！”

    升陽嘴角塌下，“外面還在下雨，況且那么黑！再說，哪有女生去草叢里那啥的。”她左右看看，“里面有好多支洞，隨便找一個就行。”

    士兵想了想，又想到她是和軍區(qū)大領(lǐng)導一起來的，便點頭同意。

    升陽如脫兔般往里竄，站崗士兵小聲喊：“不能再往里去了，就那邊吧！”

    升陽沖他比劃個“OK”的手勢，進了身側(cè)一個洞子。她在洞口觀望了一會，感覺有股冷氣從深處吹出來，像站在冰窖門外。她就地打坐，點燃七盞心燈，向內(nèi)放出神識，探查有無出路。

    她“看到”洞內(nèi)彎彎繞繞，狹窄曲折，向內(nèi)行進兩公里，便能聽到嘈雜的人聲與燈光。升陽心想：果然和“主路”相通！

    沈連長之前向?qū)O琮祥報告，工兵在“主路”耗時5小時清障600米，又探索4小時?！爸髀贰睉撛?000米左右，布滿陷阱機關(guān)。那么，這條不能算是路的狹長通道有沒有陷阱呢？

    升陽又仔細在其中探查，因為距離過遠，太過細小的地方無法搜索。

    以前，她只能查看附近10余米，上次在蘇黎世洗練筋骨后，她的神識慢慢強勁綿長，續(xù)航能力長到百米、五百米、八百米……直到現(xiàn)在的三公里以上。她的修煉只是剛剛?cè)腴T，術(shù)法低微，卻可以比擬一支官方挖寶小分隊的實力。可見，修道的人不能在世間為非作歹，不然肯定會給社會秩序造成混亂，讓拜物教徒們?nèi)^崩塌。

    升陽收回神識，站起身體，不敢多停留。再過一會，站崗的士兵就會發(fā)覺她往里走了。

    她用神識先行，像動物的雷達觸角一樣，尋找紛雜岔路里的正確道路，沿著剛才探出的路線前進。

    這些支洞有的只能側(cè)身經(jīng)過，有的需要匍匐，有的要攀爬近百米，還有幾段潛水。升陽五十多分鐘后到達聲源處，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峭壁上，離安裝電梯的斷崖還有幾十米。

    后退肯定是不可能了，洞口的士兵一定上報了她失蹤的消息，尋找她的人暫時過不來。但后退肯定會被抓個正著。前進的話，升陽要在落差400多米的峭壁徒手攀巖一段，這個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升陽咬了咬牙，她以前也玩過攀巖，但下方是無盡的漆黑深淵，耳邊有凜冽的冷風吹過，沒有事先安排好的落腳點，讓人生出恐懼心。

    升陽盤膝坐下調(diào)息，默念三遍，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無掛礙，無恐怖……再念道家九字真言，給自己壯膽氣。

    她一躍站起身，伸手抓向洞外突出的巖石，再落腳、換手、移動、摸索受力點。她像是只蜘蛛一樣，一腔孤勇踩上前方的未知。

    遠處的孫指揮向升陽的方向瞇了瞇眼，鼻子里冷哼一聲，便別開臉。

    冷風呼呼地吹，像是來自地獄的召喚。半干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地下風一吹，寒徹胸背，連牙齒都打著顫。

    升陽不敢向下看，可想而知，只要看一眼，就會產(chǎn)生暈眩，繼而腿軟、發(fā)抖。升陽咬著牙，氣沉丹田，每一步都慎之又慎。命懸一線的時候，她想到的是元老爺。她不能有任何閃失，不然元爸爸會難過很久很久。

    想到元爸爸為她傷心憔悴，升陽便難受得無法自已，就像上次蘇黎世走火入障，只過了短短幾天，元老爺便面容頹敗枯槁。當時不覺得什么，二人經(jīng)歷過分分合合，到了如今再想起，竟有種說不出的心疼。

    升陽不敢胡思亂想，收攝心神，神情專注地爬過三十多米峭壁。腳落實地的一瞬，她頓時軟倒身子，感覺力竭到手腳抽搐。汗水順著頭發(fā)、脖子流下來，將眼睛糊住。

    升陽抖著雙腿，艱難爬到角落，躲進去打坐調(diào)息，足足半小時，心跳逐漸趨于平靜、體力恢復。入靜的時候，她的神識在四周勘查，發(fā)現(xiàn)不遠處堆著幾個箱子，里面是防毒面罩與氧氣瓶。

    升陽心里一陣雀躍，躲避來往的士兵，來到大箱子前，里面不僅有下洞的護具，還有半箱軍裝。挖寶小分隊下地后經(jīng)常遇到潛水、泥漿等情況，上來后需要換掉濕衣服。

    升陽快速套上一身最小號的軍裝，戴上氧氣頭盔，背上氧氣，向簡易電梯走去。當時，第一梯隊已經(jīng)下去了，她單獨一個人，不免讓人起疑。

    看守電梯的士兵大聲問：“你是哪個部隊的？”

    升陽想起一杠三星，壓低聲音說：“沈連長部下?！?/br>
    士兵皺皺眉，“他們都下去二十多分鐘了，你怎么這么慢！”

    升陽：“鬧肚子?！?/br>
    十幾米外的孫琮祥向這邊掃了一眼，嗤笑一聲，沒有說話。

    升陽有驚無險地登上電梯，伴隨“嗡嗡”聲緩緩下降。大概過了兩三分鐘，電梯晃了一下，然后停住。

    下行處沒有人把守，升陽走出來，打開方才在箱子里順來的狼眼手電筒。這玩意跟探照燈似的，能照幾百米，如果在人眼前晃，對方立刻就要鼻酸流淚，嚴重的能造成短暫失明。

    升陽將手電向上照，可以看到洞頂?shù)溺娙槭?，向前照卻陷入一片黑暗。這里到斷崖有400多米，斷崖到洞頂也要300－400米，那么，前方至少一公里內(nèi)都沒有任何物體。

    剛才沈連長說，發(fā)現(xiàn)一個了地下城市，這個城市得有多大??！

    升陽走上一條平坦的大道，腳下的路是用黃土壓實鋪成，踩上去的堅硬程度猶如泊油路。

    她沒感到有風吹過，卻聽到風聲，耳邊嗚咽著的似風聲，又像是水聲。

    這是一條至少對向八車道的寬廣大路，她走在上面，聽著不知是什么在呼嘯和自己的腳步與心跳的聲音，竟生出一種“走在黃泉路”的感覺。

    升陽走了二十多分鐘，突然，極遠處的空出升起數(shù)十支“亮瞎眼”，照亮了深黑的地下世界。升陽猝不及防下，被“亮瞎眼”照得眼淚止不住地流，她從淚眼中看到前面有一大片建筑，有街道、樓房、廣場，甚至能看清店鋪的招牌。

    很快，“亮瞎眼”熄滅了，地下世界又歸于黑暗。數(shù)十支“亮瞎眼”的照明范圍至少是方圓幾公里，但這也只是這個“城市”的四分之一。

    升陽震驚之余，快速向前跑，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為什么會在地下如此深的地方有一座龐大的城市？好奇戰(zhàn)勝了恐懼、孤獨、幽暗與疲勞。很快，她走進了這座城市的街道。

    她每走一步，地面便泛起水波似的漣漪，一點點點亮。她看到一扇熟悉的門，伸手推開。

    門里是班夫的小木屋，是她與元爸爸共同生活過、相愛的過的地方。哦，不，這是蘇黎世家里，她臥室后面衣柜三層的復原版。燃氣爐上燒了一鍋熱水，旁邊還有剛包好的餃子，等著下鍋。

    不，不對，元老爺已經(jīng)離開了，升陽十年前看著他的棺木下葬。此刻，她的父母和最愛的元爸爸都離開了她，只剩下她一個，與世界上的人毫無關(guān)聯(lián)。她一直生活在復原的班夫小木屋里。此前種種都是她在打坐時回憶的過往。

    升陽內(nèi)心一片恐慌，她又推開一扇門，是她爸爸mama的家，這里和父母生前一樣，每樣家居物品都放在它原來的位置，保留著生活氣息。而他們都已經(jīng)不在了。這里也是復原品。

    升陽蹲下身痛哭，卻再沒有一個人對她說：別哭，我在。

    誰也不在了，只有她一個人。

    升陽想起來了，哪里是過了十年，其實，她已經(jīng)修煉有成，那些往事都是百年前的事了。所有她熟識的人，都已故去。孤獨感排山倒海般向她席卷而來。難道這就是修行的代價——承受無盡的寂寞嗎？她要靠不斷重復過去的幻境活下去?？尚Φ氖?，修煉就是要破除妄念，而她如今孤身一人，卻要依賴妄境欺騙自己。

    一瞬間，她恐懼、落寞、消沉、生無可戀，所有負面情緒讓她無法呼吸。

    然后，她像墜入冰河一樣，不斷向下沉去。

    不知過了多久，升陽感覺一陣風吹來荷香，和煦的陽光照在臉上。

    她耳邊有一個悅耳的聲音，由模糊到清晰，“……昇安牧場，夏例8000金、良駒1000匹、牛羊500頭、雞鴨500只；邑平封地夏例3000金，谷米500石；南方水患，運送途中損失過半，乾昇布坊夏例5000金、絲綢100匹；玖昇銀號夏例12000金，首飾100件；徳昇錢莊夏例10000金；惠昇飯莊夏例5000金……”

    陽光明媚，晃得升陽睜不開眼睛，她從縫隙中看向遠處的茂盛翠竹。

    悅耳女聲似乎回報完夏例情況，繼續(xù)低聲詢問：“小姐，家主吩咐今年夏例的貢品由小姐斟酌，您看……”

    升陽身后另一道女聲響起，“俊欽，夏例按常送到各管事主夫那里。貢品一事小姐自有分曉，明日差人去辦。你先下去吧！”

    被喚做俊欽的管事女子斂眉低聲答了聲“是”，恭敬退下。

    升陽轉(zhuǎn)過身，剛剛為她解圍的小姑娘眉目清秀頗為伶俐，“小姐可還記得穂芽？”

    她見升陽迷茫的目光，忍不住“噗嗤”一笑，嬌嗔道：“小姐您又把奴婢忘了！”

    升陽一陣迷糊，自己是誰，她在哪里？

    穂芽繼續(xù)說：“前幾年，您還在宛南時，一年就算沒有十次八次，也總有個五六次說自己什么也不記得了。起先是為了讓姑老爺多關(guān)心您，后來可就一語成讖。到了京城這兩年，也沒見您再犯，都以為您是痊愈了。沒成想，事隔三年，你又把所有事忘了。”

    升陽來到了一個女尊男生子的世界，成為京城妟氏家主的七女兒——十四歲的妟敏衡——妟氏下任繼承人。

    她遇到一個人，淡漠如水清冷寂寞的行之公子，她知道他是母親拋棄的側(cè)夫，他們有著父女的名分，還是奮不顧身愛上他。她用整個身心保護他，不讓他受到外界的傷害。

    然而，行之只是母親留給她的試煉工具，是牽制，也是威脅，她越是用力保護，越看不清眼前的迷局。

    她漸漸忘了自己是來自現(xiàn)代世界的元升陽，完全融入妟敏衡的喜怒哀樂。

    紛繁局勢，互相拉扯，幸而她的師傅——官學司丞、翰林學士蘇步搖，一直為她指點迷經(jīng)。

    蘇步搖悉心教導妟敏衡，把她培養(yǎng)成他想要的樣子，在她的成長中傾注過多的精力，不由自主默默守護她。

    升陽不記得自己原來是誰，卻知道自己不是妟敏衡，對蘇步搖一直心存愧疚。

    妟氏家主用行之對女兒進行打擊式教育，妟敏衡感覺自己無法再護行之周全，兩個人決定私奔。

    然而，一道圣旨將思源帝卿下嫁給妟敏衡。新婚之夜，敏衡才知道思源就是曾驅(qū)使她、打過她的陰冷官吏，主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