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陽傍晚回到公寓的時候，元老爺已經(jīng)在家了。這是上次“意外”之后，升陽第一次在家里“正經(jīng)”見到元爸爸。升陽打開門，看到夕陽斜斜的照進來，元老爺坐在米色沙發(fā)上，穿著質(zhì)地舒適的白襯衫，外套小馬甲。小馬甲很修身，腰線顯出美好的弧度。他雙腿交疊，手里捧著一本英文書，餐邊桌上放著半杯紅酒和雪茄。陽光的余暉為他鍍上一層金色的輪廓，他身后是落日的芝加哥，遠處殘陽如血，正在緩緩西墜。元老爺安靜成一副濃烈的油畫，透出歲月的質(zhì)感。

    升陽有一瞬間的晃神，她覺得自己與他相識了幾輩子那么長，一點也不陌生。他們從第一面相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大半年了，升陽對元老爺大多是猜不透。但對他為自己做的一切，又有隱隱的感動。開始，升陽一直小心翼翼，完全找不到父女的感覺，甚至將女兒的身份當作工作。后來，慢慢產(chǎn)生信任、依賴的情緒，安全距離也近了很多。她心里不高興、不舒服的時候，會對元老爺發(fā)脾氣。她以前也經(jīng)常和俞爸爸俞mama發(fā)脾氣，因為她在那段關(guān)系里感到很安全，無論怎樣吵鬧都會和好如初。但是，升陽對元爸爸的安全感，又不同于父母。是他對自己太好了嗎？對她無限的包容，乃至縱容？

    元老爺見升陽愣愣地站在玄關(guān)，放下書，拍了拍身邊的沙發(fā)，說：“過來坐。我們很久沒談心了?！?/br>
    升陽走過去，突然想到前幾天有個陌生女人曾在沙發(fā)上與元爸爸顛龍倒鳳，會不會留下什么臟東西！潔癖發(fā)作的升陽腳步一偏，坐在另一側(cè)的單人沙發(fā)上。這個位置與元老爺隔了兩人位。

    元爸爸心里有點不爽，晃晃紅酒，喝了一口，“自從你跟我出國，咱們父女也是聚少離多。雖然這段時間住在一起，但因為元氏的股東大會，都沒空陪你吃頓飯?！?/br>
    升陽腹誹：沒空陪我吃飯，倒有空陪男男女女做快樂的事……

    元老爺繼續(xù)說：“我打算忙完元氏的事，咱們一起去度假，好不好？”剛到瑞士的時候，元老爺承諾過，要開飛機帶升陽出去玩。

    那時，升陽很興奮，以至于此刻想也沒想就問：“打算去哪？”說完，一陣后悔。

    元爸爸看到女兒期待又懊惱的神情，眼底浮現(xiàn)一抹笑意，“魁北克怎么樣？那邊的深秋，紅楓與費爾蒙芳堤娜城堡酒店看起來像童話世界，尤其是在圣勞倫斯河南岸看水里的倒影。還有，我們可以乘坐小火車游覽蒙特德伊貝維爾山。早晨，山腰上飄著云霧，雨水大的時候，從云里流下幾條瀑布，像仙境一樣。咱們能一直住到冬天下雪，山邊的小木屋都有獨立的私人溫泉。當然，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可以提出來探討一下?！?/br>
    元老爺拿出十分的誠意修復(fù)父女關(guān)系，“童話”、“仙境”這類修辭方式不是他的習(xí)慣，但是這樣的詞匯卻能打動年輕女性。

    升陽被元爸爸說得心生向往，卻又撓了撓頭發(fā)，說：“那個……今天小冰給我打電話了……”

    元老爺瞇了瞇眼睛，“小冰？”這又是哪冒出來亂七八糟的人？

    升陽解釋，“就是何氏的小少爺何蕭乾，在Das國王的小島上遇到的?！?/br>
    元老爺心想：他們只見過兩面，就有通電話的交情了嗎？眼神示意她說下去。

    升陽繼續(xù)說：“您還記得那條懷孕的美人魚嗎？買主被她殺死了！”

    元老爺一怔，“怎么回事？”

    “還不清楚，小冰約我過去看看?！?/br>
    元老爺不開心了，他誠意十足的邀請還比不上一條美人魚有吸引力。

    升陽看出元爸爸神色不虞，忙說：“您不是還要忙一段嗎？我和小冰就去墨西哥看一眼，不管事情能不能解決，十月初我一定到魁北克?！?/br>
    元老爺雖然有些氣悶，但還是勉強同意，“你過去可以，但不要讓自己涉險。”

    升陽有時想，她平生就去過一次SM私人會所，只遇到過兩個人，這兩個人還都成為生活里的朋友，這是什么概率？羅少曾經(jīng)說過，不要說特殊小眾的圈子，就是男女一夜情，事后都很少有相認的。就算遇見，也會當什么都沒發(fā)生，何況還是這種一方強勢一方喪失尊嚴的特殊俱樂部。相遇的可能性就不大，M方能坦誠自己的性癖好，更不可能。升陽聽完這番話，很是感慨。她和小冰和蘇醫(yī)生，都不在同一個城市，甚至不在同一個國家，全世界的范圍內(nèi)相繼偶遇，簡直是不可思議。只能唯心地說，曾經(jīng)做過的事，在人生今后的日子總會被觸發(fā)，沒什么事會無由來發(fā)生，以百年為測量單位，總是能看出前因后果的痕跡。

    從芝加哥奧黑爾機場到墨西哥城胡阿雷茲國際機場只有4個多小時的行程。晚上8點半，升陽見到剛剛乘坐私人飛機達到的小冰。

    元老爺也曾讓升陽坐專機過來，還給她準備了兩個保鏢，都被她拒絕了。

    何蕭乾少年老成，一臉嚴肅，他接過升陽的拉桿箱，語調(diào)冷淡地說：“住處已經(jīng)準備好了。你累不累，不累的話，咱們?nèi)ズ纫槐?。?/br>
    本來升陽對于睡過一晚的小受變成世家好友，還有些不自在，但看何小少爺公事公辦的臉，絲毫沒有再來一發(fā)的意思，也就沒那么尷尬。

    其實，何蕭乾只是用冷漠掩飾內(nèi)心的真實情緒。

    來到墨西哥，一定要嘗試墨西哥的國酒龍舌蘭，它的名字是由原產(chǎn)地Tequi小鎮(zhèn)而來的。小冰帶升陽來到墨西哥城市中心的Pza　Garibaldi，這個酒吧是當?shù)睾三埳嗵m的首選。夜幕下，廣場上洋溢著墨西哥特有的民間音樂　Mariachi，人非常多，混雜著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

    小冰點了一杯傳統(tǒng)龍舌蘭，配有海鹽和鮮檸檬片。他將海鹽撒在虎口上，用拇指和食指握住一小杯純龍舌蘭酒，再用無名指和中指夾一片檸檬片。迅速舔一口虎口上的鹽粒，接著把酒一飲而盡，再咬一口檸檬片，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升陽看得一愣一愣的，這酒的飲用方法還挺有風(fēng)情的。

    吧臺后的調(diào)酒師看到小冰標準的飲法，說了一串西班牙語。雖然升陽聽不懂，但看對方表情和肢體語言，應(yīng)該是夸小冰很懂行。

    十八歲的少年，如冰似雪的臉上漸漸染上一層紅暈，眼睛里似乎洇染了薄薄的水霧，讓那雙原本漂亮的眼眸波光瀲滟。

    升陽看著小冰享受的表情，好奇地問：“很好喝嗎？”

    小冰看了看升陽，指著調(diào)酒師說：“你試試這個?！?/br>
    這時，調(diào)酒師正用半個青檸檬擦拭高腳杯杯沿，然后將酒杯倒置放在滿是鹽霜的盤子里，輕敲兩下，將多余鹽霜敲落。在調(diào)酒壺中花式放入冰塊，倒入龍舌蘭純飲、白橙皮，擠入青檸檬汁，封蓋搖晃，將酒液倒入涂滿鹽霜的高腳杯，檸檬片裝飾，遞到升陽面前。

    小冰說：“這杯是Margarita，源自一個浪漫凄美的愛情故事?！?/br>
    升陽挑挑眉，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tài)。

    小冰并不看升陽的眼睛，而是看著她的手指和酒杯，低聲說：“洛杉磯調(diào)酒師簡·杜雷薩和女友瑪格麗特在一次打獵中，不幸女友中流彈身亡。為了紀念愛人，他調(diào)制了這款以愛人名字命名的酒。龍舌蘭代表他的墨西哥女友，青檬汁代表他酸楚的心，而鹽代表了他的眼淚?，敻覃愄厍宄褐袔в械哪：?，這是回憶的顏色，憧憬而不可見。看似就在眼前，卻怎么也抓不住?！?/br>
    升陽覺得氣氛有些怪異，轉(zhuǎn)移話題問：“為什么和你的不一樣？”

    小冰說：“龍舌蘭純飲有40度，女孩子還是適合低度的雞尾酒。”

    升陽點點頭，“我以為國外的酒，除了伏特加，就沒有高于38度的！”

    小冰笑了笑，指著Margarita說：“你喝一口，不要立刻咽下去，在口腔含一會，直都舌尖發(fā)麻再慢慢下咽。來，試試。”

    升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依言沒有咽下去。先是蒸餾酒的辛辣味，然后是檸檬汁的酸味，還有龍舌蘭花蜜的味道……短短7－8秒，升陽的舌尖微微發(fā)麻，她緩緩?fù)萄剩谇焕锏暮笳{(diào)是甘甜微咸的芬芳，喉嚨里略有灼燒感，一路燒過食道和胃，向四肢百骸蔓延，這種忘我的境界妙不可言。

    小冰看升陽陶醉的樣子，忍不住問：“感覺怎樣？”

    升陽笑意放大，豎起大拇指：“妙?。　?/br>
    小冰又要了一杯Tequi　Smmer，升陽聽名字就有些虛，“地獄龍舌蘭！一聽就很烈，小孩子還是少喝烈酒，也點杯雞尾酒吧！你看調(diào)酒師的手法多帥！”

    小冰看了升陽一眼，“我成年了！”他的目光堅定而明亮，像是在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升陽別開臉，看向調(diào)酒師的表演。此刻，調(diào)酒師將一支高腳杯滾過桌面，用小量杯倒入威士忌、龍舌蘭、朗姆酒、加利安奴，再取過一支雞尾酒高腳杯，用噴槍式打火機燃燒裝酒的酒杯，將酒點燃。昏暗的夜色里，調(diào)酒師將藍色焰火倒入雞尾酒高腳杯，于是，藍焰傾瀉而下。調(diào)酒師用手指輕巧地一彈，爆出星星點點的火花，像煙火、像星辰、像閃電、像是天空中異彩。酒液倒盡，再放入一支迷迭香。

    調(diào)酒師將調(diào)好的飲品放到升陽面前，指了指不遠處一個男子，示意是他送的酒。

    小冰也轉(zhuǎn)頭看向那邊，是個面目英俊的英國人，他見升陽二人看他，便舉了舉酒杯。

    小冰對升陽說：“他送你的這杯酒叫‘今夜不回家’。”

    說話間，英國人緩緩走過來，用英語說：“美麗的女士，介意我坐在你旁邊嗎？”

    升陽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英國人禮貌紳士的自我介紹，“我叫Hunter，來自英國的驅(qū)魔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