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山地氣候區(qū)受氣壓影響，格外不穩(wěn)定，白天還有點(diǎn)陽光，晚上就開始刮風(fēng)又下雪。

    隊伍開始還在露天拉練，實(shí)在扛不住雪大，全退回到室內(nèi)。

    許奕的高原反應(yīng)和這大雪一樣姍姍來遲，好在他身體素質(zhì)有所提高，輕微的高反只讓他腦袋發(fā)昏，想要睡覺，還不至于上吐下瀉。

    晚上睡大通鋪，許奕左邊一個老侯，右邊一個班長，兩個人睡夢里還在搞惡性競爭，呼嚕打得跟工地施工樣的，這邊挖山，那邊就要拆房子，動靜鬧得一個比一個響。

    他睡不著，裹了被子奔窗下，這里空了個位置。

    原定計劃若是不出意外，這個位置本該是留給葉澤儂的。

    此起彼伏的交響樂中，許奕裹緊被子，他有點(diǎn)想他了，這種思念感沒有預(yù)兆，仿佛就是從莫名其妙自己蹦出來的。

    今天晚上有點(diǎn)吵，然后想到了他，看到漂亮的雪山，然后想到了他，好事壞事，第一個就是想到了他。

    大風(fēng)帶著玻璃的窗一起抖，許奕不清楚自己有沒有睡著，他再次醒來時，明確聽到了窗外有人在講話，估計不想引起注意，聲音刻意壓低，但是他們也沒料到，貼窗睡的人是清醒的。

    模模糊糊的傳過來，許奕勉強(qiáng)能識別出來幾個音，類似于“衣服”“男人”，然后就是逐漸放蕩的笑。

    閉眼睡覺，笑音就跟在耳邊喘似的，還沒完沒了了，許奕抬手敲了敲玻璃，那頭立馬噤聲。

    等了會兒，人估計是跑完了，許奕才坐起來，拔銷開縫往外瞄，窗戶低下蹲著的人沒注意到，只顧埋頭在雪水里撿掉出來的東西，許奕撐下巴，看他提著包，小狗咬尾似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找不到，出聲提醒道，“你腳后跟踩住了?！?/br>
    撿了口罩，裘厝掀帽子，白雪簌簌落在他眉梢上，冷風(fēng)貌似把他整個人吹傻了，和許奕對視老久，才訕訕冒出一句“你還沒睡啊”。

    被你們吵得睡不著，另外，鞋印踩在黑色衣服上，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見，許奕歪頭，好像他不說點(diǎn)什么，裘厝就準(zhǔn)備傻傻的站定在雪里不動了。

    許奕打了個手勢，明知故問道，“你不回去睡覺？”

    高年級的宿舍就在他們這間屋子前面，裘厝沉默，提了提從肩膀上滑落的肩帶，他肩膀窄，套著明顯不屬于他的厚上衣，包帶提了又滑，折騰下，零碎物件從扯壞的拉鏈口里稀稀拉拉掉出來。

    裘厝只得又蹲下來，東西邊撿邊掉，他這樣撿下去，天亮也撿不光。

    傻子一個，也只有被欺負(fù)的命，許奕嘆氣，披著被子出去幫他撿。

    外頭不是人呆的，才一會兒，許奕的鼻頭就被吹紅了，“你要是沒地去，住我們這吧，然后天亮前回去就行?！?/br>
    裘厝把拉鏈拉到頂，遮住半張臉，又把帽子戴上，徹底遮住自己的臉，才悶著聲音輕輕問，“可以嗎？”

    屋子里，幾個大老爺們已經(jīng)沒了睡像，橫七豎八，壓榨了通鋪上所有的空間。

    許奕才出去一趟，回來已經(jīng)沒了他能躺的地了，他和裘厝兩個人只得從橫亙的大腿叢里找出塊空角落，躺不下，只能坐，肩碰著肩。

    許奕環(huán)膝，將頭枕在膝蓋上，閉眼養(yǎng)神，“如果我是你，我會去舉報。”

    等了很久，久到許奕差點(diǎn)睡著，他聽見一句近似呢喃的，“如果此路不通呢？”

    許奕豁然睜眼，裘厝正仰頭望窗外，大雪洋洋灑灑，是能夠肅殺一切的白。

    察覺許奕看他，裘厝回了一個笑，“雪好大?！?/br>
    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后，許奕偶然回憶起這個夜晚，記憶雖然模糊，但裘厝的笑，真如一碰就融的雪花，不夠起眼，卻真實(shí)地在那個絢爛的肆虐的寒風(fēng)里，短暫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