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聲視角番外(上)
謝明聲15歲的時候,和一起組樂隊的朋友在美國學了小半年的音樂,那時他還在玩樂隊,是他們樂隊的主唱。 原計劃要待五個月,可謝明聲只待了三個月就回國了。 一群小孩組樂隊,靠的是熱愛;可小孩畢竟是小孩,心思單純又沖動。 謝明聲和吉他手在音樂觀念上有些不合。 他自己覺得音樂是音樂,人是人,不能混為一談。但吉他手不這么認為。 很快,音樂理念上的不合逐漸演變成了成員內部的矛盾。 在又一次排練時,吉他手對謝明聲說:“聲聲,你的音域太低了,其實不太適合我們樂隊,你覺得么?” 謝明聲黑了臉。 一群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孩,大多數都是家里有錢的富二代,平時都被家長嬌慣著長大,誰也不懂得退后一步。 謝明聲摔了歌詞,走了。 回去的路上還掉了金豆豆。 他一邊哭一邊回租的公寓里收拾行李,對樂隊的感情已經無法掩蓋與吉他手之間的摩擦了。 收拾好行李后,他給mama打電話,聲音哽咽著說要回成都。 電話那邊的謝母聲音卻有些古怪,謝明聲看了下兩邊的時差,確認成都現在是白天。 他敏銳地覺得母親情緒不對。 “媽,出什么事了嗎?” 謝母慌亂地否認。 謝明聲不疑有他,又問了問家人情況,最后說:“媽,我想小七了,你拍張照片給我看看?!?/br> 小七是謝明聲撿的小狗。 幾個月前,他下課回家后,在路上看到一只狗在和流浪漢搶東西吃。流浪漢佝僂著身子,力氣卻極大,一腳踢翻了小狗,狂奔而去。 那狗瘦瘦小小,毛發(fā)都打了結,全身臟兮兮的,一只眼睛還豁了口。 謝明聲沒養(yǎng)過小動物,也談不上喜歡。但大概是那只小狗太可憐了,謝明聲看著不忍心。 最終在附近撿了個破紙盒子,把狗裝進去,抱著回家了。 回家后被mama和外婆好一頓數落,立刻揪著他去洗澡,要求他仔仔細細把自己洗干凈,免得從流浪狗身上帶回來跳蚤之類的蚊蟲。 小狗還坐在紙盒子里,被丟在家門口。 謝明聲洗好澡后,趁著mama不注意,抱著盒子就跑,無視掉mama在身后的咒罵。 他抱著小狗在街上兜兜轉轉,終于找到一家寵物醫(yī)院。大門被從內部推開,一個二十多歲的漂亮jiejie抱著貓包走出來,隔著透明的小窗口和貓包里的白色布偶貓溫柔說話。 貓咪被養(yǎng)得很好,藍色的眼睛明亮極了,毛發(fā)柔軟又順滑,看起來就很好rua。 謝明聲低頭看看自己懷里的狗,又臟又丑,毛發(fā)是土了吧唧的黃色,上面沾著灰塵,亂七八糟打了結。 醫(yī)生給小狗洗了澡,又清理了眼睛的傷口,開了幾只藥膏,耐心告訴謝明聲使用方法,叮囑他幾天后再帶著小狗來復查。 臨走時,醫(yī)生問:“這狗叫什么名字啊?我給它寫個病例?!?/br> 謝明聲聽了新奇:“給狗看病也需要寫病例嗎?” 他想了想,這狗長得也不好看,起些可愛的名字有點違和。他看了看時間,發(fā)現今天是7號,于是跟醫(yī)生說:“叫小七,就叫小七吧?!?/br> 小七就這么在謝明聲家里住下了。 謝母還是很嫌棄,生怕小七帶著什么不干凈的傳染病,揚言要趁謝明聲不在家的時候把它趕出去。 但小七很乖,很聽話,從來不亂叫,也不會大晚上在家中瘋狂跑酷,給什么就吃什么,沒人理它就安靜躲在角落。 最先被討好到的是謝明聲的外婆。這個年紀的老人家,退休在家沒事情做,白天出去和老太太打打麻將,晚上回來后看看電視打發(fā)時間。小七住進家里后,外婆多了一件事情,給小狗織衣服。 只是小七長得實在很丑,破了口的眼睛即使愈合,看上去也依然奇怪。穿著明亮顏色的小衣服是丑狗多作怪,穿著素色小衣服更是泯于眾狗。 除了乖之外,似乎一無是處。 原本只是一次心血來潮的善意舉動,謝明聲本想著等小七傷好后給它找個靠譜的主人,誰知養(yǎng)著養(yǎng)著真的養(yǎng)出感情了。他每天放學回家后,抱著小七,開玩笑地跟它說:“你看你這么丑,除了我誰還愿意要你呢?” 小七只會看著他,用那雙不好看卻異常明亮的眼睛看著他。 屏幕那面的母親很不自然地攏了攏頭發(fā),在家里找了幾圈,最后對謝明聲說:“沒在家,可能跑出去玩了?!?/br> 謝明聲嘀咕著:“小七不喜歡出去跑啊,你再找找?!?/br> 謝母有點大聲地說:“都說了沒在家,你這孩子。” 謝母語速快嗓門又大,配上四川話特有的語調,聽上去像是在發(fā)脾氣。謝明聲最怕她碎碎念,趕緊住了口:“好好好?!?/br> 坐飛機回國的時候,謝明聲想,我再也不要組樂隊了。 十幾歲的孩子,中二又幼稚,固執(zhí)地覺得自己的音樂才是最好的,別人的都是垃圾,都很土。和吉他手累積的矛盾讓他難受又傷心。在廣播最后一次提醒大家關閉手機的時候,謝明聲按下了發(fā)送鍵。 他在樂隊的小群里發(fā)了一條消息:我不做主唱了,你們找別人吧! 回到家之后,謝明聲第一時間要去找小七。謝母的神色依然奇怪,說不上是心虛還是緊張,一言不發(fā)把他領到院子里某個角落,把盒子里的狗指給他看。 謝明聲看了一眼就急了。 這根本不是小七! 謝明聲前后這么一聯想,很快明白母親近來反常的舉動。他幾乎吼著質問:“你是不是把小七扔了?!” 謝母不耐煩地說:“你看錯了,那就是你撿的狗!” 確實,盒子里的小狗和小七長得很像,不仔細看真的看不出來。 但它不是,它分明不是。 謝明聲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的mama,眼圈很快紅了。 他彎腰抱起紙盒,頭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聲聲!聲聲!”謝母在后面焦急地喊他,謝明聲聽到了,也只回頭看了一眼,抹了把眼淚,沒有停下腳步。 成都的天氣似乎總是霧蒙蒙的,算不上是陰天,但也很少見到大太陽。謝明聲抱著盒子和里面不知哪里來的小狗,呆滯地在路上。 mama到底把小七丟到哪里去了,又為什么要找另一只小狗來騙他。謝明聲完全搞不懂這古怪的邏輯。 沒過幾分鐘,開始飄雨了。雨點不大卻很密,謝明聲被打得睜不開眼睛。酸澀了很久的眼眶又開始潮濕,他一下一下地擦著眼睛旁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水漬。 干了又濕,濕了又干。 他麻木地走在路上,肩膀很快濕透了,雨水透過布料向皮膚傳遞著涼意。他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要去干什么,也沒有注意腳下的路,一腳踩進了堆在路邊的沙坑中。 謝明聲嚇了一跳,手里的盒子沒抱穩(wěn)掉在了地上,坐在盒子里面的小狗摔在他身上,一人一狗狼狽地倒在一旁。 沙土進了水后,粘在褲腿上拍不掉。謝明聲試著擦了擦,只把自己的手掌也弄得臟兮兮又很痛。 他懷里的小狗也被打濕了,現在靠在他懷里,用鼻尖溫順地蹭他。 也是很乖巧的。 這幅場景終于讓謝明聲徹底崩潰,他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悲傷,坐在路邊放聲大哭。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似乎把前十五年積攢的眼淚都流掉了。 雨越下越大,他幾乎從沒有在成都見過這么大的雨點。 頭頂的雨被傘遮住的時候,謝明聲仰著臉看著站在自己身邊,彎腰看著他的男人。 “你沒事吧?需不需要幫你叫警察?” 傘壓得很低,他只能聽到男人輕脆的聲音,和露在傘下的黑色牛仔褲。 謝明聲用手掌擦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兩頰也被泥土抹成了黃色。他哽咽著說:“我、我在找……找我的……” 他鼻音很重,幾乎被雨聲蓋住了大半,男人沒聽清,腰彎得更低,“找什么?哥哥幫你找好嗎?” 說罷,他伸出一只手,將謝明聲從地上拉了起來。 他終于聽懂了謝明聲在找什么,又看著紙盒里的小狗,疑惑地問:“不是這只嗎?” 謝明聲顛三倒四地說:“不是……我的,我的很像,但不是……它不是?!?/br> 男人大概聽明白了:“那你要找的狗是不是跟它長得很像?” 謝明聲用力點頭。 男人從口袋里摸出手機,對謝明聲說:“我就在附近住。我拍一下照片,幫你找找看好嗎?” 謝明聲知道他的小七多半是找不回來了,可仍然抱著僥幸的希望,幻想著奇跡還會發(fā)生。 男人穿著寬大的白色衛(wèi)衣,袖子一直卷到手肘。他抹了一把流到胳膊上的雨水,又問:“那這只狗要怎么辦呢?” 謝明聲搖頭,他根本沒有精力去想這些。 男人伸出食指,戳了戳小狗的腦袋。這只小狗很不怕人,立刻追著他的手指要舔。男人似乎有些怕狗,“哎哎”了兩聲向后跳了一步躲開。 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最后他們決定把這只小狗送到那家給小七治病的寵物醫(yī)院,拜托醫(yī)生幫忙尋找靠譜合適的主人。 我養(yǎng)不好小動物,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主人。謝明聲認真地看著醫(yī)生發(fā)著尋找主人的消息,一邊在心里唾棄自己。 從寵物醫(yī)院出來后,謝明聲不再哭了,只是心里依然難受。 男人從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剛要說話就被手機鈴聲打斷。 他看了一眼來電人,“啊”了一聲,接起電話后立刻說:“老師!我這就回去!” 他掛了電話,對謝明聲說:“我還有事,先走了。你丟的那只狗和這只我都幫你問著,別哭了?。 彼坏戎x明聲回答,把傘往他手里一塞,自己跑進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