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的假期是一年之中時間最長的兩個假期之一，普通人大多翹首以盼，不管是出去游玩還是居家休息，都能放松身心。然而對傅輕來說，十一假期意味著無休止的工作。

    十月二號晚上十一點多左右，戚別來了。

    戚別最近很忙。幾年前家里那場變故發(fā)生時，他遠(yuǎn)不像現(xiàn)在這樣做事強(qiáng)硬又果斷，明里暗里也被人坑了不少次。加上父母治病都需要錢，里里外外花了不少，為了迅速籌錢，他只能賣掉一家子公司的控制權(quán)，換了3個億的現(xiàn)金流。

    那家子公司那兩年業(yè)績確實有所下滑，可就此剝離出集團(tuán)體系依然如同削rou割骨。簽下投資協(xié)議書的時候，戚別母親幾乎咬碎了一口牙。

    現(xiàn)在，戚別把這家子公司重新拿回來了。這件事前后談了大半年，終于選在十一前的最后一個工作日完成了簽約。

    做完這一切后，戚別在家里睡了個昏天黑地，睡醒后已經(jīng)是晚上了。

    在忙碌的工作間隙，他也仔細(xì)思考了自己和傅輕的關(guān)系。盡管心里并不愿意承認(rèn)，但謝明聲說得沒錯，他在做這些的時候，心里確實抱著一種“我真的好偉大”的施舍感，也確實沒有考慮過傅輕本人的想法。

    他只是覺得，反正傅輕不會吃虧，他沒有什么拒絕的理由。

    也因此并不能理解傅輕的憤怒和傷心。直到現(xiàn)在，他也覺得傅輕的反應(yīng)有點……

    小題大作。

    但沒關(guān)系，傅輕這些年一直很潔身自好，一時之間接受不了也是有可能的，只要……

    打開門看到謝明聲坐在客廳時，戚別大腦是空白了一瞬的。

    謝明聲身上穿的是傅輕的衣服。他們身高差了幾厘米，但謝明聲平時就喜歡穿袖子長長的衣服，此刻倒也并不顯得違和。

    傅輕喜歡穿淺色的衣服，衣柜里沒有太多深色的毛衣，因此謝明聲身上這件藍(lán)色的羊毛衫讓戚別印象很深刻。

    戚別捏緊了手心，聲音沙啞：“……輕輕呢？”

    謝明聲聽到門響時并沒有抬頭，他正在埋頭改歌詞。做歌的時候他一向全神貫注，很難被外界打擾到，甚至有幾次傅輕跟他說話都沒聽到。被傅輕抱怨過一次后，他會給傅輕留個耳朵，但反應(yīng)也還是很慢。

    畢竟大部分心思還是在歌曲上。

    剛剛聽到門響，他也只是慢半拍地想要說一句“你回來了”。

    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了戚別的質(zhì)問。

    就像晴空萬里突然打了個悶雷一般，謝明聲一個哆嗦，從沙發(fā)上坐起來，手機(jī)掉在地上。

    戚別可能以為他把自己的神態(tài)控制得很好，但看在外人眼里，他完完全全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長時間的疲憊讓他眼下烏黑，現(xiàn)在更是連嘴唇都在發(fā)抖。

    短暫的驚嚇過后，謝明聲擰著眉看了他一眼，彎腰撿起手機(jī)坐回沙發(fā)上繼續(xù)改歌詞，并沒有理他的意思。

    沒過多久，傅輕回來了。

    這段時間物業(yè)在給地下車庫進(jìn)行清掃，他們不知用了什么清潔劑，竟然洗掉了傅輕車子上的一塊漆。傅輕很是無語，剛剛找了保險公司的人一起過來商量賠償?shù)膯栴}。

    出了電梯發(fā)現(xiàn)自家房門開著，傅輕心中警鈴大作，走到門口才發(fā)現(xiàn)是戚別過來了。

    傅輕承認(rèn)自己是在逃避問題，可他和戚別之間的問題似乎無法可解。

    拒絕了這一次，是不是還會有下一次？這份感情在他看來是獨一無二的，在戚別看來呢？難道是可以隨意轉(zhuǎn)讓的嗎？

    客廳里三個人陷入詭異的尷尬。

    最終還是傅輕先開口說了話。

    “別站在門口，進(jìn)來說?！?/br>
    聽到傅輕回來后，謝明聲戀戀不舍放下手里的歌詞，鎖掉手機(jī)屏幕。傅輕的這件毛衣領(lǐng)口有些大，手臂舉落時隱約可以看到他的鎖骨下方也有一串紋身。

    是一個日期。

    戚別盯著那里看了一會兒，隨后把視線移到傅輕臉上。

    他再張口時，聲音啞得厲害：“輕輕，我想跟你聊聊?！?/br>
    他們兩人誰都沒有坐下，兩尊雕像一樣立在客廳中央。傅輕垂頭看他，手腕內(nèi)側(cè)的青筋漲得很明顯。

    “說什么？”

    他的心里仿佛在經(jīng)歷一場海嘯，面上卻仍能保持平靜。演戲演了這么多年，傅輕萬沒想到這些不動聲色的經(jīng)驗有一天竟會用在自己身上。

    戚別看了一眼謝明聲，對他說：“你先出去，我有話跟輕輕說?！?/br>
    謝明聲不情不愿起身，又立刻被傅輕按回沙發(fā)上。他抬起頭，茫然地盯著傅輕。

    傅輕側(cè)過頭，視線不知集中在哪兒，話倒是對著戚別說的：“戚別，不覺得你欠人家一句道歉嗎？”

    戚別凝著眉頭，他臉色本就不好，此時更是駭人。他像是沒聽懂傅輕的話，問道：“我為什么要對他道歉？”

    傅輕手還按著謝明聲的肩膀，只是手指捏得很緊，最初只是指尖在微微抖動，漸漸地，那點微弱的顫抖蔓延到掌心，蔓延到手臂。

    他聽到傅輕粗重的呼吸聲，和竭力忍受痛苦的聲音。

    “你不該跟他道歉嗎？不是你把他拖進(jìn)來的嗎？”

    戚別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不忍對著傅輕發(fā)脾氣，只能將怨怒一股腦兒發(fā)泄到謝明聲頭上，“我哪里是把他拖進(jìn)來？我看他是求之不得，”他轉(zhuǎn)身面對著謝明聲，問道，“你自己說，你是不是喜歡輕輕？”

    “……夠了?！?/br>
    傅輕捏著鼻梁，疲憊地閉上眼睛。他低低地說：“他喜不喜歡我，他喜歡誰，他想做什么，都不是你把他卷進(jìn)我們之間的理由。戚別，你到底明不明白？”

    戚別還想再爭辯幾句，可他感受到了傅輕的痛苦和無奈。面對這樣的傅輕，他無法說出別的話語，也并不想事情像上次一樣那么難堪，只能閉嘴不再說話。

    傅輕松開了握著謝明聲肩膀的手，手底下的毛衣被他按出了幾道褶皺。傅輕用手指試圖撫平那里。羊毛很柔軟，被撫弄幾下后平整了一些，卻并沒有徹底恢復(fù)原狀。

    傅輕強(qiáng)迫癥一樣對著那里摸了又摸，在徹底變得暴躁之前，他被謝明聲按住了手。

    “毛都快被你薅掉了，哥哥……”

    傅輕如夢初醒。他放開那件可憐的衣服，拇指和手指捻了捻，隨后拍拍謝明聲的頭。

    “看來我是不能替你討來一個道歉了?！?/br>
    道歉只是一種手段，目的是要讓戚別明白他們之間的問題所在，這樣的道理謝明聲怎么可能不明白?？伤廊粫Ω递p這樣的舉動心存感激。他抿了抿嘴，主動起身想要離開。

    “你們……你們好好聊嘛，我出去一下?！?/br>
    他沒來得及換衣服，只拿了自己的外套，里面還穿著傅輕的毛衣，急匆匆出去了。

    謝明聲離開后，戚別立刻上前幾步，從背后抱住傅輕。

    “輕輕……”他用側(cè)臉蹭著傅輕的背，呢喃著說，“你還在生氣嗎？”

    他不等傅輕回答，立刻又說：“我錯了，對不起，我不該提出那樣的提議。當(dāng)我沒說過好么？”

    “……”

    傅輕動了動嘴唇，沒有發(fā)出聲音。

    戚別看不到傅輕的臉色，這樣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覺讓他心里發(fā)慌，他急急地補(bǔ)充道：“不要三個人，就我跟你，我以后再也不會說這種話了！”

    聽到這話后，傅輕緊了緊眉頭，無聲呼出一口氣。他抓著戚別的手臂，扯離自己的身體。明明是高大又結(jié)實的背影，此刻無端露出一絲脆弱。

    半晌后，戚別聽到他說：“來不及了，睡過了。”

    戚別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傅輕的背影。

    這時，傅輕轉(zhuǎn)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他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在客廳里掃了一圈后，回到戚別臉上。那雙眸子不管何時都是那么亮，里面倒映著戚別小小的影像。

    “……你說……什么……？”

    戚別不知自己是怎么發(fā)出的聲音，甚至無法辨認(rèn)那四個字是否出自自己嘴里，只知道在問出這句話時，傅輕突然笑了。

    他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

    “你這是一幅什么表情？”傅輕疑惑地問，“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戚別竟被他問住了。

    是的，這是他想要做的，最初的想法不就是這樣嗎？

    心臟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緊攥住了，戚別覺得自己無法呼吸，眼前甚至真的出現(xiàn)了由于缺氧而產(chǎn)生的黑點。他的眉毛不受控制地打著顫，喉結(jié)滾了幾滾。

    他艱難地說：“……我……”

    他不知自己心里的難受從何而來，只知道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痛過。

    ……傅輕看向他的眼神也是一樣的悲傷。

    這樣的神情他是見過的，傅輕和白遇之分手的那個晚上，也是籠罩在這樣一股悲傷中。

    傅輕盯著他看了很久，最終，他緩緩地問道：“怎么，現(xiàn)在才知道你不想這樣？”

    “我……”

    “這世界不可能圍著你轉(zhuǎn)，你想怎樣就怎樣，不想怎樣就不能怎樣?！备递p說話聲音淡淡的，語氣中的惆悵和惘然卻無法掩飾，“沒有這樣的道理?！?/br>
    戚別往后退了幾步，只覺得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一樣腳步發(fā)軟。

    傅輕蓋住他的眼睛，遮擋住了視線。他覺得傅輕和他說話的聲音非常遙遠(yuǎn)，可耳邊分明就是傅輕的氣息。

    “來不及了，戚別，我昨天跟謝明聲睡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