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拓沒想到沈頭領(lǐng)再找自己的時候，會是這種情況。

    他把提著的藥箱放下，木箱磕在桌面上發(fā)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是的，作為一個后勤軍師，他還兼職了大夫。

    平常沈頭領(lǐng)麾下的弟兄們受傷了一般都是他處理的。

    在清去血跡后，傷口明顯了許多，許拓打量著沈頭領(lǐng)手腕上的傷口，這好像是……牙印？？？

    憶起剛剛恍然一瞥間少女脖頸上讓人矚目的指印。

    難不成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嬌嬌弱弱的美人居然這么兇？！

    他不敢多問，只小心地處理起傷口來。

    “好痛啊……夫人?！?/br>
    不知道是不是許拓碰到了他的痛處，沈十一眉尾壓低，蹙了蹙，沖方靈兒撒嬌。

    許拓詫異地瞄了眼沈頭領(lǐng)。

    雖然他知道受傷是很疼沒錯，這個傷口也不淺，但、但是以往沈頭領(lǐng)受更重的傷都沒有喊過痛??？

    更別說用這種怪異而又黏糊的語氣了？！

    真是見了鬼了！

    “痛死你算了！”方靈兒語氣不好地回，目光落于少年血淋淋的腕口，先前她屬實被沈十一嚇到了，現(xiàn)在冷靜下來后只氣急了他這般不愛惜自己身體的行徑。

    許拓猝不及防聽到這樣的回話，下手的動作重了一瞬。

    他心中一驚，小心地看了少年一眼。

    可沈十一卻沒露出什么太痛苦的表情，許拓抽了抽眼角，沒出他所料……果然是裝的。

    “你自己下口前就沒想過嗎！？”方靈兒接著數(shù)落他。

    吃瓜人許拓恍然大悟，難怪他覺得這牙印位置這么奇怪，原來是沈頭領(lǐng)自己咬的，仔細(xì)想想確實是少年干得出來的事。

    “對不起…以后不會了…”

    幾時見過活閻羅這樣低聲下氣地承認(rèn)錯誤，許拓都覺得自己可能出現(xiàn)幻覺了，難不成是今日吃的野菌子沒煮透？

    他一面懷疑人生，一面取出繃帶正準(zhǔn)備進(jìn)行最后一步。

    沈十一卻收回了手躲開，沖旁邊的美人糯糯道：“要夫人包。”

    許拓：？

    “要那個漂亮的結(jié)?！?/br>
    許拓：？？？

    行，他滾。

    方靈兒對少年沒好氣地呵呵了下，皮笑rou不笑的。

    她轉(zhuǎn)眼從許拓手中接過繃帶，沖對方抱歉地笑了笑，“我來吧?！?/br>
    許拓被她脖頸間的紅印晃了下，后知后覺地想回個笑容，就看到了他的沈頭領(lǐng)稍稍歪了點腦袋，幽幽看了他一眼。

    怎么還搞差別對待??？好歹也相處多年了，一點情分都沒有……許拓心塞了一下，但也意會了沈十一的意思。

    他只好匆匆收拾了下藥箱，隨后叮囑了沈頭領(lǐng)幾句，就抱著藥箱跑路了。

    方靈兒：？

    見她轉(zhuǎn)過身來，沈十一立即收斂了那副算你識趣的表情，換上一種好痛痛的可憐模樣，垂著眉看方靈兒。

    切換的相當(dāng)果斷快速。

    方靈兒疑惑了一瞬許拓的行為，便也拋到腦后了，她忙替咬唇似忍痛的少年一圈圈纏起繃帶來。

    “夫人……不會離開我的，對嗎？”在她專心包扎時，沈十一忽的冒出了這么一句話，且問得頗為小心翼翼。

    方靈兒：“……”

    少年黑眸生霧，“……別討厭我，我錯了，以后再也不這樣了?！?/br>
    她抬眸，不發(fā)病的時候沈十一看起來格外的乖。

    “再也不哪樣？”方靈兒嘆了口氣，“十一，你告訴我，先前你說的那些的話……是氣話還是——”

    她直視他，“真這么想?！?/br>
    沈十一抿了下唇，“沒有那么想?！?/br>
    最開始的確是把她當(dāng)成玩物的，但他怕說了真話會被眼前的人厭棄。

    一想到方靈兒可能會因此厭惡他，少年無意識攥緊了拳，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我只是，我只是不能控制我自己……說哪些話，做哪些事?！?/br>
    “夫人知道的，我有時候不能控制自己?！?/br>
    方靈兒沉默了會，“是介意那件事？”

    “是?！鄙蚴豁?biāo)浦郏泊_實介意那件事。

    “我想了好久……”他接著說，“之前不想見夫人，也是因為這個。”

    他想起那天樹下方靈兒莫名其妙地抱住他哭的記憶，知道怎樣做能最大限度地勾起少女的愧疚。

    “我怕自己一氣就會做些過分的事情?！?/br>
    他摸了下她的脖子，用一種后悔自責(zé)的語氣，“可我還是這么做了，每次都這樣弄傷夫人……我是不是很壞？是不是糟糕透了?！?/br>
    “對不起?！狈届`兒反倒道歉了，“因為我的原因讓十一這么痛苦?！?/br>
    接著她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你是很討厭?！?/br>
    少年聞言愣了一下，垂著眼睫，眉眼間浮起委屈之色。

    “你這樣，讓我覺得你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讓我覺得以前和你說的話和沒說一樣?！?/br>
    沈十一抿嘴，“對不起……”

    方靈兒看了眼垂眉自閉的少年，捧起他的臉耐心誘導(dǎo)：“但是，我也知道十一也不想這樣的，所以我們慢慢來，一點點來就好。”

    “你想知道什么，都直接問我。不要一個人亂想，也不要憋在心里，像這件事，你應(yīng)該在離開前直接問我的?！?/br>
    “明明有時間的，但是你選擇了逃避，對不對？”

    早前，方靈兒的確與他說過，她不喜歡把問題憋在心里，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誤會，所以重點強調(diào)過，希望他有話直說。

    所以沈十一不否認(rèn)，木木點了點頭。

    方靈兒無奈了一瞬。

    她之前就察覺到了，不知道是年齡還是性格的原因。在感情方面，沈十一似乎更喜歡回避問題，有種別扭的小心思。

    明明做起別的事情，雷厲風(fēng)行得很，怎么這點上就這么……這么不果敢！

    她正視對方，“以后不可以！如果以后十一因為什么事情生氣，就算只有一點點不開心，也要直接告訴我！”

    “還有最最重要的，別再傷害你自己了！”

    她指了指少年包扎好的那節(jié)手腕。

    “我知道了，以后我都會告訴夫人的?！鄙蚴换貞?yīng)，“也……也不傷害自己了。”

    “……至于那件事?！狈届`兒頓了頓話頭。

    “要是你真的沒辦法接受，我們可以先分開一段時日，冷靜冷靜，等——”

    “分開？不要分開！”她還沒來得及說完，沈十一就打斷她的話，神色竟有幾分緊張，“不要分開?。　?/br>
    “我現(xiàn)在不介意了，我只要夫人別離開我……”

    “為什么你一直在說我會離開你？”她不明白了。

    沈十一對先前的情況有個模糊的推斷，大約知道了點什么，但他不想告訴她。

    他不敢賭……所以……

    “因為我、我總是這樣對夫人，夫人應(yīng)該害怕我、討厭我的……”

    “不討厭?！狈届`兒拉住他的手，“我知道十一的病呀，所以我可以諒解你有時做出的一點過激行為?！?/br>
    “十一忘記了嗎？”她湊過去貼著他的唇角親了下，“我最愛你啦……所以不會因為這個討厭你，也不會因為這個離開你。”

    自從確定關(guān)系后，少女似乎點滿了甜言蜜語的技能。

    但不得不說，沈十一很吃這套。

    于是，在得到了肯定的回復(fù)后，少年展顏一笑，心頭藏著的戾氣和陰霾一掃而空。

    “不過會因為別的問題離開你?！狈届`兒準(zhǔn)備找他茬了。

    沈十一被她忽轉(zhuǎn)的調(diào)一驚，笑容僵住，下意識回拉緊了她的手，“什么問題？”

    “你有沒有碰別的小jiejie？在這一個月里？”方靈兒瞇著眼審視他。

    雖然當(dāng)時沈十一確實沒有更過分的舉動，也就是讓那琴姬為他斟酒而已，但架不住她多想啊。

    而且以前確實沒和沈十一聊過這方面的事情，在這里，男人三妻四妾應(yīng)該是常態(tài)吧？

    沈十一迷茫了一陣，隨即明悟了，“所以夫人之前是……醋了？”才不想讓他碰嗎。

    那時他根本沒空細(xì)想，而方靈兒那種隱隱透著厭惡的目色在當(dāng)時甚至可以說是火上澆油了，把他最后的一絲理智也燃燒殆盡，讓他完全淪為了被憤怒情緒掌控一切的容器。

    “不管什么吃不吃醋。”她紅著臉轉(zhuǎn)移話題，“我那是不能接受，就是——”

    方靈兒嚴(yán)肅地科普了點關(guān)于現(xiàn)代戀愛婚配的一對一制。

    “你要是碰了別的小jiejie，那沒得商量，我們現(xiàn)在就拜拜！”她語氣不善，卻又十分堅定。

    “拜拜？”

    “就是分手……”方靈兒思索了下，“離婚？呃……和離？”

    沈十一這下明白過來了，驀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她有點痛。

    “不能和離！”少年眸色深深，笑容略微讓人發(fā)寒，“除非我死了……”

    不，即使是他死了，也不想她去愛別人。

    光是想想那種畫面，他又有點沒辦法控制涌出來的暴戾惡意了。

    好在少女即使打斷了他肆意蔓延開來的思緒。

    “呸呸呸——”方靈兒趕緊捂住他的唇，“什么死不死的！不許說！”

    “是想再也看不見我嗎？！”

    沈十一神思一怔，再也見不到夫人？

    他從不畏懼死亡，可現(xiàn)在仿佛被面前的少女點醒了。若他死了，就再也不能約束住方靈兒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清晰念頭浮現(xiàn)——他不想死，不想再也見不到她，不想她同其他人在一起……

    他小幅度甩了下頭，壓下那些奔騰的念頭，去回答她的問題。

    “沒有別人。”沈十一拉下她的手，肯定地回復(fù)她。

    “也不會有別人?！?/br>
    說著順勢親吻了下她覆上來的手指，一路親到了手背，動作旖旎得少女雙頰生暈。

    沈十一目光灼灼，“只要夫人……所以夫人也只許愛我。”

    “不許和離，也不許離開我?！?/br>
    他想要她一直一直都這么注視他。

    聽少年否認(rèn)，方靈兒松了口氣，心中的石頭落地。

    “那就好，”她紅著臉動了動指尖，對上他墨亮的招子，“那我就不會離開十一，也只愛十一?！?/br>
    又是那種奇妙的感覺，她的眼中像藏著無盡的夏夜，只四目相接，心口便像有暖流涌過。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沈十一這才放心地半闔上眼眸，用頰蹭了蹭她的手心，“困了。”

    他早就十分疲憊了。

    在得知那件事后，他心里不舒服得很。按理說在每日經(jīng)過那樣激烈的廝殺后，他應(yīng)當(dāng)很疲勞才是。

    可每夜應(yīng)入眠的時間，總會想到她……以及糾結(jié)于心頭的事，身體已經(jīng)委頓，可頭腦卻依舊清醒活躍，不讓他入眠。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他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

    可現(xiàn)在……沈十一順勢使力，一把將她帶進(jìn)懷中，去嗅她發(fā)絲間彌漫的幽香，心緒平緩了下來。

    也睡意翻涌。

    “陪我睡一會好嗎？唔，對了——”他在衣襟里摸了半晌，將一只小木盒塞給方靈兒，“以前沒用完的，這次夫人可以自己涂了?！?/br>
    瞅著那略眼熟的木盒，方靈兒面頰發(fā)燙，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什么。

    所以為什么會一直隨身帶著?。?？她還想說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少年已經(jīng)耷拉下了眼皮，眉目間籠著一層倦意，似乎真的困極了。

    “那我們回去吧？回去睡嗎？”方靈兒只好輕拍了拍他的臉。

    沈十一撩了點眼皮看她，“就在這，就好……”

    他起身拉著她往先前的榻上去，上頭的茶幾早被推到邊角落里去了。

    “夫人也躺下好不好？”他拉了拉她的手，黑眸濕漉漉地看來，身體小獸似的蜷起，“想抱著夫人睡?！?/br>
    方靈兒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遭……遭不住。

    這種示弱的神情，撒嬌的語氣，她實在是難以抵擋，只糾結(jié)了一下，“不需要去拿條毯子嗎？會不會冷？”

    “不用?！鄙蚴画h(huán)住她的軟腰，將腦袋埋在了她綿軟的胸前，蹭了蹭。

    接著長腿一架，樹袋熊一般緊緊纏住了她。

    嗅著熟悉的香氣，少年舒展了點眉，不過幾秒呼吸便平穩(wěn)悠長了起來。

    方靈兒稍稍垂眸，瞧著沈十一的睡顏發(fā)呆，她這才發(fā)現(xiàn)少年的眼下隱隱有點發(fā)黑，是這段時日沒有好好休息嗎？

    是因為戰(zhàn)事……？

    她抿了下唇，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不……更大概率是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是她筆下人物的那件事。

    不過他現(xiàn)在這樣纏著她睡……她怎么涂藥啊？？？

    方靈兒打了個哈欠，放棄了涂藥的想法，要不她也先瞇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