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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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顆大顆的淚水順著羅威眼角滾落,他如今沒有絲毫的辦法,只得跪在地上扯著軍官的褲腳,將行賄的原委一五一十與對方說了,希望能以此換來些許的同情??闪_威心里知道,自己通過兵檢的希望已經(jīng)極其渺茫了…… 軍官看著趴在地上聲淚俱下、渾身顫抖的羅威,臉色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是語氣冷淡地讓助手將他拖出去。 羅威被助手像拎一塊破抹布一樣扔到門外,他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臉上仍在絕望地落淚,周圍的雄蟲們對此見怪不怪,皆是一副冷漠的表情,甚至還有的雄蟲對著如此狼狽的羅威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羅威呆呆地趴在地上,任由淚水不斷劃過臉龐,周圍一片嘈雜,夾雜著零星對他的討論,但他全都置若罔聞。明明此時天氣還不算寒冷,可羅威卻覺得渾身上下一片冰涼,甚至連指尖都被凍得麻木…… 一切都完了……羅威睜著空洞的眼睛,癡癡地凝視著虛空,腦海中不斷閃過他兵檢時的許多片段,耳邊一次次回響著軍官對他說的那句:“你的所有項目都是合格的?!?/br> 為什么會這樣呢?之前是因為沒有賄賂而落選,這次卻又因為行賄而落選……老天怎么這么愛捉弄他…… 極度悔恨的羅威甚至產(chǎn)生了強烈想重新回到幾分鐘前的想法,他只覺得蟲生忽然失去了所有意義,一度想要自我了斷…… 羅威就這樣失魂落魄地在冰涼的地上呆坐許久,直到一聲呼喚傳進他耳內(nèi)。 “羅威·阿普杰。” 羅威條件反射地抬起頭,正看到剛才拖他出來的那名助手站在他面前,拿著一張紙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你合格了,這張通知單拿好,明天憑著這個,早上八點去部隊報道?!?/br> “……?。俊绷_威怔怔地望著那張通知單,不可置信地緩緩伸出手捏住邊緣,淚眼朦朧中,上面印著的“羅威·阿普杰”那一串字母異常清晰…… 助手松開手轉(zhuǎn)身走開,只剩羅威獨自拿著那張單子震驚,他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表情里的絕望還褪盡,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又讓他忍不住咧開嘴……在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里,這只年輕的雄蟲已經(jīng)歷了蟲生中的大悲大喜。 周圍的雄蟲都表情奇怪地望著這個一會哭一會笑的怪異家伙,羅威顧不上在意周圍的目光與竊竊私語,他只感覺渾身又有了無盡的力量,迅速抹干眼淚站起身來,將通知單小心疊好收進懷里,隨后一路走出了兵檢會場。 羅威走在陽光明媚的路上,感覺還是很不真實,他不停從懷里拿出通知單展開看兩眼又合上收起,在反復確認中,羅威的步伐也逐漸由走到跑,由跑到狂奔,最后干脆直接在大馬路上興奮地翻起了跟頭。 他直到現(xiàn)在還是不明白為什么軍官明明這么厭惡他行賄卻還給他這個機會,但他也不需要明白了,他現(xiàn)在只知道——他,羅威·阿普杰,通過了兵檢,從明天開始,就能脫離這個鬼地方,去往雌蟲生活區(qū)啦! 羅威跟只未進化完全的猴子一樣一路連舞帶嚎地扭回了住處,絲毫不在意周圍雄蟲們越來越驚悚的目光,然而當他興奮地推開住所的門時,迎接他的卻是一片頹喪之氣。 屋里十幾只雄蟲垂著頭坐在床鋪上,木然盯著一處發(fā)呆,在那里,靜靜躺著一位年老的雄蟲。 是那個每天晚上都癡癡傻傻地胡言亂語的老瘋子,如今異常安靜地睡在那,四肢僵硬,臉色烏青,一身腐敗之氣,顯然已死去多時了。 大家不曉得他是壽終正寢還是突發(fā)急病,這里的所有雄蟲都只關(guān)心一個問題——誰來出錢處理尸體? 老瘋子孤身一蟲,沒有任何家屬,現(xiàn)在死了當然也不會誰來善后,但是尸體也不能一直放在這,然打電話叫蟲來處理的話,可是要花一筆不菲的殯葬費的。 眾籌肯定是不可能的,要是大家肯眾籌,也不會拖到現(xiàn)在了,說到底,能住在這里的雄蟲基本都沒什么經(jīng)濟能力,很多連養(yǎng)活自己都困難,更別說掏錢給毫無關(guān)系的蟲送葬了。 于是大伙就這么頹喪地坐著,中央擺放著老瘋子已經(jīng)僵硬的尸體,屋內(nèi)一片渾濁的死氣。 了解到情況的羅威自然也不敢表露得太高興,他小聲同屋內(nèi)各位打了招呼,便開始著手收拾東西。 羅威其實沒什么東西可收拾的,床墊被子啥的部隊會統(tǒng)一發(fā),他也就拿點刷牙的杯子、毛巾、剃須刀之類的…… 就在他收拾的空檔,某位雄蟲默默出聲道:“要走?。俊?/br> “嗯?!绷_威點點頭,眼神里是掩飾不住的喜悅,脫口而出道:“兵檢通過了,明天去報道?!?/br> 然而話一出口,他便感覺到了周圍氣氛的變化。 “真是恭喜了?!币晃恍巯x率先陰陽怪氣地道賀,“怪不得一臉興沖沖的樣子,以后要享福了么?!?/br> “可不是嘛?!绷硪晃恍巯x也緊隨其后,喑啞著聲音開口道:“我們就沒那么好命了,一輩子都得在這個地方熬啊……” 此言一出,周圍的氣氛瞬間變得更加詭異,所有雄蟲都嫉妒地盯著正收拾東西的羅威,凹陷眼窩下的眸子像要將他生吞活剝…… “是啊,瞧瞧他,喜氣洋洋的,馬上就可以走了,可我們這群老東西還得待在這剛死了蟲的屋子里,發(fā)愁著接下來該怎么辦呢?!?/br> “沒辦法,誰讓我們沒他優(yōu)秀,兵檢選不上呢?!?/br> “說起來,我當年也是樣樣都合格,但誰知道還有賄賂負責軍官這一環(huán),我當時蠢吶,沒準備錢,自然就選不上咯?!?/br> “哎喲,那沒辦法,誰讓你不如他腦子靈光呢?話說,你給了那軍官多少錢吶?” 羅威聞言,只覺得尷尬萬分,隨口回道:“我沒有賄賂軍官……” 此話一出,周圍雄蟲紛紛露出了譏諷的表情,畢竟參加兵檢需要賄賂負責軍官這事在雄蟲之間已經(jīng)是個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哎呀,你別裝了,大家都懂,也不會去告發(fā)你的,反正都要走了,你就直說唄?!币晃浑x羅威比較近的雄蟲拍了拍他的肩,一臉狹促地靠近他道:“還是說……他要的東西不一樣?。抗?/br> 由于長期沒有雌蟲,極少數(shù)雄蟲之間會存在同性戀行為,對于此事羅威也是知曉的,所以立刻便明白了對方話語中的調(diào)侃。 “沒有的事……”羅威有些不適地轉(zhuǎn)過頭去,此刻的他只想趕緊收拾好東西離開這群惡心的雄蟲,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肯跟他們講。 “他真不要錢吶?你別騙我?!蹦俏恍巯x大剌剌地一屁股坐到羅威床鋪上,隨手扯住羅威的衣服,就在這時,羅威衣兜里的錢一個沒揣穩(wěn)“吧嗒”一聲掉了出來,灑落一地。 羅威暗道不好,趕緊彎腰下去撿,卻還是晚了一步,周圍的雄蟲們目光都被那沓厚厚的鈔票所吸引,不少雄蟲甚至在一瞬間動了歪心思…… 羅威額頭冷汗直冒,他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直覺告訴他要快跑,于是他東西也不收拾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撿好錢,揣進兜里就想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坐在門邊的雄蟲“啪”一下將門關(guān)上了。 周圍是死一樣的寂靜,十幾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羅威,面色不善。 一位雄蟲率先打破了凝固。 “看來他真沒說謊,還真有不要錢的軍官呢?!?/br> 另一位雄蟲緊隨其后,帶著些惡意笑道:“在那個職位上,多少都得撈點好處呀,不要錢,那肯定就是要別的東西咯……” 周圍頓時一片竊笑響起,紛紛對著羅威發(fā)起攻擊。 “嘖嘖嘖……我太佩服了!你真是有本事,一分錢沒花,憑著一對屁股就過了兵檢,以后在部隊里肯定也吃香吧,哈哈哈……” “哎呀……我當年咋就沒趕上這好事呢,真是同蟲不同命,我今年也才二十三啊,要是晚生兩年就好了……” “我說,你在這住了這么久,受了大家這么多照顧,如今要走了,也沒點表示么?” 周圍的雄蟲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得激烈,羅威被圍攻得實在有些受不了,便開口服軟道:“是……謝謝大家這些年來的照顧,我床鋪上的東西都不要了,你們看有需要的話……” “得了!誰要你那些東西!”一位雄蟲終于撕破了面具,一臉不耐煩地沖羅威喊道:“這屋里死蟲了!沒看到么?你好歹也在這住三年了,是時候為大家做點事了吧?” 聽得這話,羅威這才明白過來,他有些慌張地捂住口袋,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 “我什么我!這點錢都不愿意出,你還有沒有點良心了!”旁邊的雄蟲斥責著一把抓住羅威的手腕,另一只雄蟲則干脆直接伸手從他衣兜里拿出了那沓鈔票。 “這是我的錢!”饒是溫和如羅威也被這種明搶的行為給激怒了,他剛想還手,卻猛然發(fā)現(xiàn)這屋子里所有雄蟲全都以一種帶著強烈恨意的表情齊刷刷地盯著自己,其眼神之恐怖,好似地獄里剝皮的嗜血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