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凈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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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凈琉璃 七月十三日,李善粹與柳生真輝來到滿月臺,覲見王室。 柳生真輝按照新學的高麗禮儀,拜見了王祺,俯身施禮的時候,雖然心情有些緊張,然而腦子一轉,忽然有點好笑,日本大河劇里面,古代的武士禮節(jié),有一種是屈起拇指和尾指,用其余三指抵在地板上,很有造型感,而且應答也不是現(xiàn)代的“はい”,而是很短促的“は”,帶了一點爆破音的感覺,表現(xiàn)出堅決果斷,相比之下,現(xiàn)代日語便顯得柔和了。 只聽前面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不必多禮,快平身吧?!?/br> 柳生真輝立刻想到了里面的情節(jié),和宮公主說平身,然而第一次是不該抬頭挺身的,而和宮公主,作為“公武合體”的媒介,成為十四代將軍德川家茂的御臺所,在政局變幻,幕府飄零的時刻,和宮親子內親王與天璋院篤姬一起兩邊游說,最后江戶無血開城。 好在高麗王的宮廷里倒是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于是柳生真輝便抬起頭來,看向對面,洪麟側身侍奉的,就是高麗王吧,真的是風姿俊逸,簡直就是行走的荷爾蒙,他這樣的相貌,不太像是國家元首,倒像是后世的影星。 王祺也在看柳生真輝,現(xiàn)在叫做洪益的,確實是與別人不太相同,這一身高麗貴族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東瀛的和服,好在是挽起了高麗的發(fā)髻,否則假如是梳月代頭的發(fā)式,頭部前方的頭發(fā)剃去,只在頭頂心搭一條短小的辮發(fā),海盜的氣息便愈發(fā)明顯。 王祺一笑:“雖然早就知道你的名字,然而還是第一次見到。” 洪益也笑:“殿下從前看到的,大概是‘柳生真輝’這個名字?!?/br> 王祺笑著點頭,確實是這樣,都是在樸承基的公文中看到,當時本來并沒有多想,哪知樸承基收留的,竟然就是洪麟的弟弟,這樣的緣分也真的是很離奇了,樸承基雖然是一個淡然的人,然而也會覺得這件事意想不到吧。 “這些年在外面,你也經歷了許多的艱險,事情本不該如此。” 聽到王祺這一句話,柳生真輝的面色也鄭重了起來:“回首往事,實在慚愧。” 日本海盜侵襲高麗許多年了啊,后面還會有一系列戰(zhàn)爭,比如豐臣秀吉的文祿·慶長之役,朝鮮這邊叫做“壬辰倭亂”的,凈琉璃有一個古典的曲目,叫做,就是紀念這件事,里面記載,神功皇后當年曾經征韓,豐臣秀吉就是神功皇后第二,雖然沒有真正吞并朝鮮,然而擄掠也十分嚴重,日本如今很有名的陶瓷文化就是在那時得到發(fā)展。 學生時代有一次,自己參觀有田燒的博物館,那里面的介紹明確地說,是源于征韓戰(zhàn)爭時候,佐賀藩主鍋島直茂帶回來的朝鮮陶工李參平,日本名字叫做金江三兵衛(wèi)。 再之后就更加危險,日清戰(zhàn)爭之后,日本全面吞并朝鮮,開啟了近代一連串戰(zhàn)爭的序幕,最后終于慘敗,那一段歷史,日本自己其實也是不忍提起的,在戰(zhàn)敗的恥辱之外,現(xiàn)實狀況也是非常慘烈的,終戰(zhàn)之后的悲慘生活啊,自己看那時候的電影,心里也是一陣涼涼的感覺。 這一天除了覲見王祺,柳生真輝還見到了洪太后和中殿寶塔失里,柳生真輝用簡化版高麗宮廷禮儀應付了半日,這一次見面很順利地完成了,尤其很得洪太后的喜歡,柳生真輝自己以為,老人家簡直像是吸貓。 這一點王祺也發(fā)現(xiàn)了,當李善粹與洪益離去后,他笑著對洪麟說道:“太后很喜歡洪益,讓他以后經常進宮來呢?!?/br> 柳生真輝這個人似乎是,天生就很能得中老年女性的喜歡。 洪麟一笑:“總算是沒有失禮?!?/br> 王祺笑道:“雖然是比較不拘小節(jié),然而卻不像是一個會失禮的人呢,他能夠成長到今日,也真是相當?shù)牟蝗菀??!?/br> 雖然一直是在倭寇之中生活,洪益卻并非粗鄙不文,王祺曾經推測過他當年的經歷:倭寇上岸擄掠,有人看到了這個似乎是貴族家的孩子,便將他帶回船上,后來輾轉來到書店主人家中,成為那一家的養(yǎng)子,這就是柳生真輝在離開高麗之后,前半段的人生。 后來的事情便比較明晰了,據(jù)洪益自己的說法,他本來是在江戶當醫(yī)生——此時的江戶,還沒有筑城,只是豪族江戶氏的居所,一百年后太田道灌才開始修建江戶城——給人招募出海,說有很高的報酬,哪里知道居然是作海盜,從此就一直漂在海上,再不能回到陸地,一直到他在清遠津遇到了樸承基。 其實柳生真輝并不知道晴一郎之前的具體經歷,只是如今既然是自己來說,便要將前后線索盡量合在一起,自己曾經對樸承基說,家里開古本屋,海盜要當書店的老板,似乎是不太容易,那么“晴一郎的際遇”就應該是由海盜那里轉到書店主人家中,而不是一直混在海盜之中,后來成為醫(yī)生,因為意外的原因,又進入了海盜的隊伍。 總的來說,這個故事也算是圓滿了,就好像夢浮橋一樣。 這一天傍晚,左政丞的宅邸之中,樸洙奎正在和樸承基說著話:“誰能想到洪政丞的兒子居然會去當了倭寇,這可是十分丟臉的啊!” 樸承基平靜地說:“雖然是犯了嚴重的過失,不過他當年丟失的時候,只有四歲,對自己的身世難以記憶,之后這么多年,一直以倭人的身份生活,后來回到高麗,又救治了許多人,所以其實也可以原諒?!?/br> 樸洙奎呵呵樂道:“縱然如此,我也不知洪大人要怎么安排這個兒子,怎么好意思提出來??!五日之后的大朝會,可能會講起這件事,聽說今天連滿月臺都去過了呢。哎呀真是的,怎么能想到丟失了這么多年的兒子,居然還能夠找回來啊,而且還成為了醫(yī)官,雖然當醫(yī)官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可是他畢竟讀過書,不是流落在哪個鄉(xiāng)村,從小只是耕田放牛,成為一個不識字的粗笨小子,如果那樣的話,我倒是并不擔心了,無論怎樣的正室所出,血統(tǒng)高貴,可是經過這么多年的荒廢,要再讀書是很難的了,自幼養(yǎng)成的粗糙性情也很難改變,家里頂好只能讓他過一點安逸日子,可是居然是醫(yī)官,還懂得漢文,這就很不一樣了,算是他運氣好,到了舊書店老板家里,雖然不能與兩班世家的教育相比,不過終究沒有長滿荒草?!?/br> 樸承基看著手中的茶碗:“如果洪大人提出了這件事,父親打算反對嗎?” 樸洙奎洋洋自得:“那是自然,怎么可能給他家平添助力?本來一個洪麟就很讓人頭痛,不能再加一個洪益,所以要盡力阻止,不能讓他滿足心愿。啊,承基,你是有什么別的想法嗎?” 樸承基抬起頭來,道:“父親,洪益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醫(yī)官,對高麗非常重要,請您以大局為重?!?/br> 樸洙奎皺眉道:“承基啊,高麗固然重要,家族的地位也是相當重要的啊,如果家族失敗,那么高麗對于樸家,又有什么意義呢?我也知道洪益是一個好醫(yī)師,如果他一直在你那里,我當然不會這樣做,但是如今他已經站在了洪家的那邊,情況便完全不同了?!?/br> 樸承基慢慢地說:“我想,洪益是不會愿意卷入這些爭斗的?!?/br> “這不是他是否愿意的事情,而是他身為洪家的人,必須要這樣做。承基,不要因為他曾經與你一起在遙遠的海濱共事,就讓感情影響了判斷,你一向不是這樣的?!?/br> 樸承基:我一向的確不是這樣的,可是我內心深處有一個角落,平常時候都是一直在沉睡,倘若激發(fā)了,就會不再好像弈棋一樣計較得失,那一次是這樣,這一次也是這樣。 樸洙奎見樸承基沉默不語,最后叮囑道:“承基,你一定要穩(wěn)住自己的心意,都說兩班高高在上,然而兩班也是不可以走錯一步路的,如今那些賤民,也不是從天地開啟之初就是賤民?!?/br> 相當多都是后百濟遺民,高麗太祖王建的反對者。 五天之后,七月十八日這一天的大朝會,在討論了許多重要的國事之后,洪彥博果然又出班施禮:“殿下,臣有一件家事啟奏?!?/br> 這是事先已經說好的環(huán)節(jié),于是王祺便從容問道:“卿所奏何事?” “殿下,臣有一個嫡子洪益,當年在南京給倭寇侵擾的時候失散,前不久剛剛尋找回來,已經重新錄入宗譜,臣斗膽,請殿下準許他補兩班子弟原本的職位。” 王祺含笑微微點頭:“真的是可喜可賀,既然如此,就讓他到宮中擔任侍衛(wèi)吧?!?/br> 眼看事情按照之前議定的程序進行,舅侄兩個本以為就這樣結束,哪知這時樸洙奎忽然間站出來說道:“殿下,臣以為不妥?!?/br> 洪彥博深吸一口氣,頭頂懸而未決的這只榔頭終于落下來了。 卻見王祺轉過臉來,挑起眼梢,問道:“哦,為什么呢?” 樸洙奎得意地說:“殿下,據(jù)臣所知,洪大人的這個兒子,不僅僅是多年后尋找回來那樣簡單,他之前本是倭寇,日本名字叫做‘柳生真輝’的,乃是在倭寇襲擊清遠津的時候,給當?shù)厥貍淝塬@,從此才在高麗服役。身為高麗人,反而打劫高麗,雖然他自幼丟失,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然而這樣嚴重的罪過,怎么可以就如此輕易赦免呢?” 王祺從容地說:“雖然是曾經犯下過錯,不過洪益已經盡量彌補,獻上麻醉劑,讓高麗可以再現(xiàn)華佗之術,朕以為很可以抵償他從前的過失?!?/br> 這時樸洙奎班底的另一個人,金普也走出班列,道:“殿下,如果只是這樣,便赦免了從前的罪過,重歸兩班,實在太過輕易,兩班畢竟是高麗的表率,平日里備受尊重,倘若犯下過錯,便需要比平人付出更大的代價?!?/br> 王祺望向金普:“那么你的意見,他還要做些什么呢?” 金普微微一笑:“殿下,升天府正在蔓延瘟疫,如果洪益能夠平息了這一次的瘟疫,便可以相信他的忠誠?!?/br> 洪彥博的臉登時便脹紅了:“金大人,你……” 金普洋洋得意:“洪大人,雖然這個柳生真輝號稱是您失散多年的兒子,可是只憑護身符,證據(jù)實在太過單薄,我也有理由懷疑,是倭寇盜取了護身符,以此來欺騙大人,欺騙殿下,那可是死罪啊!” 那一派的人紛紛附和:“是啊是啊,既然是醫(yī)官,面對瘟疫,總應該奮勇上前的吧?這不是醫(yī)生本來就該做的嗎?那可都是高麗的臣民,洪大人也很希望她們得到救治吧?” 原本侍立在王祺身后的洪麟,見樸洙奎一派居然連洪益的身份都要質疑,撬動了根本,實在忍耐不住,便下了臺階,跪在地上:“殿下,洪益雖然曾經誤入歧途,然而他確實是臣的弟弟?!?/br> 金普含笑望著他,輕飄飄地說:“洪總管,你當然是這樣說。” 然而接下來的一件事,卻讓許多人大吃一驚,只見樸承基居然走了出來,跪倒在地:“殿下,我以生命擔保,洪益不是倭寇?!?/br> 樸洙奎一派人登時十分驚愕,尤其是金普,他轉頭便對樸洙奎瞠目而視:樸大人,您兒子這是怎么一回事??? 樸洙奎與他目光相接了一下,轉而就恨恨地瞪著跪在那里的兒子,暗道承基,你那一天回家里來,說的那些話我就知道情況不對勁,難怪你今天居然特地來到朝會,雖然是有上朝的資格,然而你一心在城防,這里一般都是不來的。 王祺見居然有這樣一個有力的證人出面保證,不由得便放松了身體的肌rou,含笑道:“既然是有這么多人作保(主要是樸承基),洪益不是倭寇,這件事便確定了,你們都起來吧。” 洪麟站起身,不由得便瞟了一眼樸承基,只覺得那一張熟悉的臉上,忽然間似乎有了一點特殊的東西。 瀚白侍立在王祺的另一邊,也很有些驚異地望向樸承基,這位副總管是忽然間錯了哪根筋,居然用生命為洪益擔保? 樸承基不動聲色,重新站在一旁,然而這個時候卻聽金普繼續(xù)說道:“縱然都認為柳生真輝便是洪益,然而曾經的事難道就這樣過去了不成?如果是這樣,將怎樣面對受倭寇殘害的高麗百姓?” 王祺道:“你還是堅持要洪益去升天府嗎?” 金普道:“如果不能做出這樣的犧牲,怎能相信他的誠意?” 洪麟腦子里雖然急速轉動,卻一時間找不到言辭來抵擋,卻見樸承基再次走出班列,躬身道:“殿下,洪益是刀傷科的醫(yī)生,不擅長內科。” 金普望著樸洙奎:樸大人,你的好聰明的兒子,這一下可真的是冠冕堂皇,確實啊,醫(yī)生也分科,洪益本來出身倭寇,當然擅長刀傷的治療,他雖然是醫(yī)官,不對科目也是枉然,所以這回是名正言順地不用去疫區(qū)。 樸洙奎兩眼直勾勾瞪著樸承基:挖心了。 這一下連瀚白都有些眉飛色舞,不愧是副總管,腦子轉得真快,而且是一如既往地讓人挑不出瑕疵。 然而就在這時,一直靜默一旁的洪益突然站出來說道:“殿下,我愿意去升天府。” 洪麟登時一閉眼:完了。 王祺也無語地望向樸承基:承基,你先后兩次愛上的人,不知道哪一個讓你更累一些,如果我現(xiàn)在還沒有看出你喜歡洪益,那么我就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