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凡打開微博，看到許多粉絲留言問他是不是有一個叫“白夜”的馬甲。他也聽說了這個作者，新晉榜上的黑馬，只憑借一篇二十萬字的完結新文就在榜單上名列前茅，他不禁懷疑這人是有多強的背景后臺，或是花多少錢買營銷。

    當慕名參觀他的作品，陸一凡一眼就看出，這是秦箏。

    盡管他換了文風和題材，但陸一凡太了解他了。了解他的人，了解他的生活習性和寫作習慣。

    秦箏的身上已經貼上他的標簽，因而想摘掉很難，還是有一部分讀者以為白夜是他的馬甲。白夜親自下場發(fā)微博澄清，還有他那前基友，也在幫著秦箏宣傳造勢。

    白夜的微博名前綴，赫然是聽風的工作室。

    陸一凡狠狠把手機扔出去，氣得全身發(fā)抖，臉色發(fā)綠。

    聽風從一開始就瞄準秦箏，文賽就是他為了捧秦箏而布下的局。

    他見雀張羅，就等著秦箏自投羅網。所謂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兩人一拍即合。

    一塊兒把他綠了，雙宿雙飛。

    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

    陸一凡心中冷笑，想到秦箏離開前那些深情的話和眼淚，更是憤怒至極。

    全是裝的。

    他放手放他去聽風那里，是不是正好遂了他的意？

    他說的一點沒錯，從頭到尾，他才是第三者嘛。

    陸一凡心中酸澀，身側的手握成拳，狠狠砸上桌面。

    然而，又頹然地垂下來。

    秦箏在他身邊不快樂，所以才會想要跳槽，想要逃離。

    他有什么資格把他栓在身邊呢？

    也許，放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

    一種深深的無力和絕望感襲來，陸一凡癱倒在椅背上，萬念俱灰。

    這也就意味著，秦箏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永遠再也無法擁有他。

    他可以機關算盡，破釜沉舟，逆風翻盤，但是這一次，他輸得徹徹底底。

    永無挽回的余地。

    “謝謝你，小箏，我找到工作了！”周子安興奮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秦箏看了眼身邊的聽風。

    “你不應該謝我，應該謝這位老板?！彼苯影咽謾C給聽風。

    “風哥，我碼字去了?！?/br>
    自從跟了聽風，秦箏的狀態(tài)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寫。

    文賽為他攢下讀者基礎，又有聽風的人氣做鋪墊，再加上工作室的營銷包裝，他很快一炮而紅，勢如破竹。他閉關修行一個月，夜以繼日完成了一篇二十萬字處女作，沖上新晉榜。

    那篇文是他一直想寫，之前為了收益一直不能寫的懸疑驚悚題材。他一方面是突破自己，一方面是極力擺脫以前綠洲的影子。

    雖然他的粉絲與日俱增，但書粉都說他極其高冷，上線就是更新，從來不跟讀者互動。

    其實他并不是高冷，只是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用作品說話。

    他雖開通了微博，也沒分享過生活動態(tài)，發(fā)的微博全是記錄進度打卡。

    粉絲親切地稱他為“沒有感情的碼字機器”。

    聽風有時跟他私聚，他除了，其他時候也都是沉默。

    他很少把自己的私人生活或者內心想法告訴別人。聽風時常覺得，秦箏甚至是一個很封閉，讓人捉摸不透的人。

    他有著豐富的內心世界，和高高壘起的心理防線。一般人很難越過他的心理防線，超出他的心理安全距離，因而也沒人會走進他內心。

    曾經他只對陸一凡一個敞開心扉。他把他的天真、幼稚、孩子氣、脆弱、放肆、傻氣全都給他，但是他不要。之后他就把自己完全冰封起來。

    秦箏常常會一個人盯著夜幕發(fā)呆，或者不打傘在雨里漫步，美其名曰找靈感。聽風覺得他是孤獨的，但他又享受孤獨，沒人能打擾他的孤獨。

    總之，聽風除了在文學上能和他產生共鳴，在生活中，他覺得秦箏就是一怪人。

    同樣的，秦箏對聽風的想法也能窺探一二。

    這一切都是聽風的套路罷了，他從一開始就在下一盤大棋。用感情拉攏，用禮物挑撥離間，用人情讓他無法拒絕，用他渴望的東西撩撥引誘，然后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地把他挖過來。

    他完完全全，一步不差地落入他棋局中。不如說是，捕獸網中?？辞暹@個本質，他對聽風的偶像光環(huán)也消失。經歷了陸一凡，他不再是愣頭愣腦的打工人，知道聽風欣賞他是一方面，更大的方面，是看中他身上的潛力和利益。

    他不過是，由一個棋局滾入另一個棋局。

    但他也樂得自在，跟聽風就屬于井水不犯河水，各取所需的和平關系。

    聽風一轉頭，看到秦箏又在望著車窗外的夜景發(fā)呆了。

    “小秦？”

    聽風叫了他一聲。秦箏回過神來。

    “明天你的新書簽售會，好好準備準備?！?/br>
    以前他的讀者都屬于綠洲，現(xiàn)在他終于要面見自己的讀者了。秦箏激動得一夜都沒睡好，早上起了個大早，聽風還專門為他準備了妝造師。簽售會開始之前，他被拉到化妝間一頓捯飭。

    “鋼鐵直男”秦箏被迫涂脂抹粉，內心極為崩潰。造型師小jiejie把他當作男版奇跡暖暖，把一件一件時裝在他身上比著。

    “這件好看，很適合你?！?/br>
    “小哥哥腿長，應該穿一件能凸顯長腿的褲子?！?/br>
    “你覺得直發(fā)還是卷發(fā)好看？”

    “我覺得小哥哥卷發(fā)更有味道。”

    妝造師小jiejie七嘴八舌，邊議論邊花癡。秦箏嘆口氣，打開手機文檔，在化妝間甚至碼起了。

    最終，他做了個讓他哪哪都別扭的愛豆造型。

    簽售會現(xiàn)場書粉們翹首以盼，隨著白夜進場，寂靜了一秒，粉絲們狂熱地尖叫起來。

    女粉瘋狂地拿手機拍照，鋪天蓋地的閃光燈晃得秦箏睜不開眼。

    “大家好，我是白夜，很感謝大家來到我的簽售會，喜歡我的書?！?/br>
    “啊啊啊白夜大大太帥了吧！”

    “之前沒看過他照片，沒想到他真人這么帥！”

    “這是男頻作家會擁有的顏值嗎？”

    “我他媽想直接打招呼：嗨～老公～”

    秦箏在熱情粉絲的簇擁中坐下來，一一給他們簽名。女粉拿到簽名后一臉激動，戀戀不舍地盯著秦箏，根本移不開眼。

    “我好喜歡你的書......”女粉和他嬌羞握手，“能不能跟你合張影？”

    秦箏有點鏡頭恐懼癥，但是礙于粉絲請求他不好拒絕，就僵硬地擺個姿勢配合女粉合照。

    之后每個要簽名的女粉幾乎都要和他合影。秦箏內心有些抗拒。這些粉絲的狂熱是病態(tài)的，他知道她們好像并不是喜歡他的書，而是把他當作某個開演唱會的明星偶像？

    “就這樣吧?！鼻毓~小聲對工作人員道，“今天先結束吧?！?/br>
    他有些想逃離了。

    陸一凡剛結束一筆生意，從大廈出來，走下樓梯。

    忽然，他的腳步頓住，因為他看到不遠處的會場外，秦箏被人簇擁著走出來。

    他怔在了原地。腳下像生了根，再也邁不動步子。

    秦箏剛從簽售會出來，粉絲還拉著他新書的橫幅。工作人員圍著他，狂熱粉絲追趕著他的腳步，那些女孩花癡著，尖叫著，訴說對他的喜愛之情。讓陸一凡想起明星出席活動的路透。事實上，秦箏也險些讓他認不出來。

    他穿著一身白西裝，帶著金絲邊眼鏡，頭發(fā)微卷，清冷矜貴。和他記憶中那個臭屁愛哭的小屁孩判若兩人。

    他的小男孩好像一夕之間長大了，長成了優(yōu)雅驕矜的貴公子。

    一個女粉不知說了什么，秦箏聽到后笑起來。他嘴角輕揚，笑意融化開清冷的神色，雙眼熠熠發(fā)光。那光里是他沒見過的意氣風發(fā)，自信驕傲。這才是真正的他，鮮衣怒馬少年郎。

    而不是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委曲求全。

    陸一凡又是鄰家少年初長成的自豪，又是自責的酸澀。直到秦箏回過頭，也看到了他。

    秦箏的笑僵在臉上。

    身邊粉絲的喧鬧聲成為虛無，兩人遙遙對望，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

    粉絲們順著秦箏的目光，看到陸一凡。

    “誒？那不是綠洲嗎？”

    “洲大？洲大！”

    認出他的粉絲驚喜地跑過來，陸一凡倉皇離開。

    秦箏望著他的背影，凝佇在原地，久久失神。

    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第一次，他落荒而逃。第二次，他落荒而逃。

    他們連正面相對的勇氣和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