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柏明坐在船艙內(nèi)，抬手看一看腕表，視線轉(zhuǎn)向「Omega互助福利會」的大門，半小時過去了，仍未看到裴淮桉的身影，通訊器也無法接通。

    又過了五分鐘，通訊器忽地響起，顧柏明立馬接聽，來電者卻是管家：“顧上將，希望我的唐突來電沒有打擾您工作?！?/br>
    “有事？”

    “裴先生已經(jīng)在家了，他說您今天不用等他下班。”

    “為什么他不親口告訴我？”

    管家頓了頓，沒料到顧上將會這樣問，他急中生智，腦子快速組織語言：“事情是這樣的，今天裴先生下班很早，回家后特意交代我這件事，但老來多健忘，所以我現(xiàn)在才聯(lián)系您。裴先生似乎心情不好，一聲不吭地拿了三瓶酒回房間，我剛剛上樓喊他吃飯，他說不吃，聽語氣應(yīng)該喝醉了，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我不敢擅自進(jìn)房間?！?/br>
    顧柏明“嗯”了一聲便結(jié)束通話，吩咐小賈以飛船最快的速度飛回家。

    回到家，顧柏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吃晚飯，而是直直地往裴淮桉的房間走，推開門，一室黑暗，房間開了冷氣。

    不知源自何處的風(fēng)在陽臺盤旋，晃動玻璃窗，顧柏明打開暖光燈，微弱的光點亮屋內(nèi)景象，他這才看見裴淮桉靜靜地躺在床上，被子蒙住臉，空酒瓶倒在床邊，煙灰缸堆了四五根煙蒂。

    “裴淮桉。”顧柏明輕喊一聲，被窩里的人輕微地動了動。

    顧柏明躺進(jìn)被窩，掀開被子，裴淮桉的臉露了出來，他通紅的眼眶讓顧柏明蹙了蹙眉，他抱住裴淮桉，問：“你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了什么事？”接著安慰道：“有辦法解決的事情都不是難題。”

    裴淮桉有些失神地問：“顧上將，你知道痛是什么感覺嗎？”

    顧柏明沉默一瞬，說：“懂?！?/br>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懂痛是什么感覺——征戰(zhàn)沙場，失去戰(zhàn)友的痛；為了顧全大局，必須犧牲部分人的痛；面對死局，無能為力的痛...他比誰都能夠體會痛，只是從未說出口。

    “我所體會的痛，是親身父母所帶來的的疼痛?！贝丝痰膿肀Х滤屏苡甑娜祟^頂突然出現(xiàn)一把雨傘，裴淮桉靠在顧柏明身上，帶著醉意搖搖頭，眼眶蓄滿眼淚：“只是我沒想到有一天會遇到同病相憐的人，我真的很想幫她。如果有解決的方法...我也希望如此，可是溫小可的事情根本沒有辦法解決?！?/br>
    “溫小可？”顧柏明認(rèn)真回想，“住在收容所的那個女孩？”

    顧柏明身居高位，極少關(guān)注瑣碎事情，不輕易在意一個人，但那天晚上溫小可的表情，尤其是揮手說再見那一刻，溫小可故作開心的神情尤為深刻，雖然她在笑著，但笑意牽強。

    幾乎是一瞬間，他想起自己的親生父母，他從未從他們身上得到愛與關(guān)注。

    “嗯?！迸峄磋窳髦鴾I水說，“她去世了?！彼咽虑榈膩睚埲ッ}大致說一遍，顧柏明聽明白了。

    “溫良？如果我沒記錯，他是「ABO管理控制司」副司長的秘書，溫小可居然是他的女兒，不過以他的地位，警官很快會結(jié)案?！鳖櫚孛髂ǖ羲臏I珠，如實說道，并且此案極大概率被認(rèn)定為自殺案件。

    裴淮桉誤認(rèn)為這是一件好事，“警官今日已經(jīng)傳喚我做筆錄了，溫小可這件事，公開調(diào)查才有公正結(jié)果。我只希望，這一次不會像調(diào)查顧崎明一樣，不了了之?！?/br>
    房間陷入寂靜，顧柏明無聲地?fù)砭o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顧崎明兩任前妻死亡的內(nèi)幕，他就是幕后cao控者。

    “不會的?！背聊季茫櫚孛鏖_口，“溫小可案一定會有公正的調(diào)查結(jié)果。”語氣十分肯定，好似預(yù)知了未來。

    緊接著他又說：“裴淮桉，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如果不總想著救人于水火之中，或許自己也能活得輕松一點?！?/br>
    “普渡眾生的理想十分偉大，但——沒人能真正成為救世主。”

    裴淮桉與顧柏明對視，眼神茫然：“可我至始至終并不想成為救世主，我只是做了一個正常Omega會做的事。每個人都指責(zé)我冷血，我不否認(rèn)我殺了郭準(zhǔn)，可是如果我沒殺他，難道他不該受到制裁嗎？就因為我的罪把他的罪行抹殺了。憑什么，就憑他是alpha嗎？就憑他是alpha就能拿到豁免權(quán)？?”

    “如果我知道今天的境遇，我寧愿...寧愿上將從未保釋我。或者，我干脆滿足他們的猜測...我就是故意殺了郭準(zhǔn)，我罪有應(yīng)得，開心了嗎？我不是圣母，我不想當(dāng)光明騎士，我只是想幫助陷入麻煩的Omega，僅此而已?？墒呛秒y...好難！”

    說到激動之處，裴淮桉流露出悲傷之情。

    “如果溫小可求上將幫助，站在你的立場，你會幫她嗎？”

    “算了，你是出身顯赫的alpha，又怎么知道beta和omega的遭遇？又怎么感同身受他們的痛苦？”裴淮桉醉意正濃，不等顧柏明回應(yīng)，借著酒意把話全說出來。

    顧柏明覺得喝醉后的裴淮桉很不一樣，而這個問題沒有討論的必要，但他還是擎著耐心回答：“首先溫小可根本沒有機會遇見我，其次即使遇見，我不會考慮幫助她，人各有命，各安天命，我沒法幫助每一個人。我承認(rèn)，行星的alpha享有的地位與權(quán)利的確優(yōu)于beta和omega，這方面，以后會逐步改變的。”

    “我是ABO行星的顧上將，是輔佐國王的重臣，身肩重任，凡事必以大局為重，這注定我無法成為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時代英雄。我不輕易作出決定，但所做的每個決定都慎之又慎經(jīng)過利弊權(quán)衡，世上無完美的決策，有人不得不承擔(dān)風(fēng)險?！?/br>
    裴淮桉的視線停留他臉上幾秒，隨即背過身，盡管醉意上頭，他還是理解了一部分，一時間有些失落：“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可是有些決定于你來說輕如鴻毛，與其他人，歷史洪流中的一粒沙子也能把他壓垮?！?/br>
    顧柏明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貼近裴淮桉并摟住，蹭蹭他細(xì)軟的頭發(fā)，壓在耳邊地聲道：“我們每一個人都裹挾在歷史的洪流里，不分你我。你不要胡思亂想，睡吧，不然明天頭會痛?！?/br>
    裴淮桉沒說話，顧柏明發(fā)現(xiàn)這個話題是他們的雷區(qū)，從今往后萬萬不能輕易提起。他等了一會，聽見身邊傳來勻稱的呼吸聲，這才閉眼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