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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恩將語音轉(zhuǎn)換為視頻通訊，將他那張俊美精致的臉蛋湊到全息投影前，托著腮嘆了口氣，眨巴眨巴著雙眼，一副百無聊賴的、等著聽故事的模樣。

    “！夏恩??！”一頭金發(fā)、擁有著蜜棕色皮膚，看上去好像雌蟲的雄蟲楞了下，爾后便堆起熱情熟稔的笑，自顧自地接道，“聽說你遇到了刺殺，堂哥很是擔心?，F(xiàn)在你安然無恙，真是可喜可賀啊?！?/br>
    我怎么聽不出你聲音里一點喜悅了。夏恩默默吐槽，隨即瞇起雙眼，笑得眉眼彎彎，十分純真無害，語氣里充滿對雌蟲的敬仰崇拜：

    “嗯，有勞埃德在，怕是再來一倍，也是送死的命。”

    “S級雌蟲真的與眾不同，哥哥也是這樣認為的，對吧？”

    “那倒是，S級雌蟲做保鏢，可不是誰都有這份幸運的?！敝焱咭嗽斨?，眼神復雜，語焉不詳。

    夏恩跟他又東拉西扯了幾句，然后掛斷了通訊。

    “看著很是可疑?！?/br>
    夏恩朝著投影消散的地方摸著下巴，喃喃自語道。如果說他的親戚中，誰最想他死，又有這膽子干這事的，首當其中就是他這只堂哥了。

    作為公爵之位的第三順位繼承者，朱瓦耶一直和尤里很不對付，從旁蟲的閑言碎語中，夏恩理解兩蟲的矛盾大概來自太過相近的年齡和差距有點大的實力。這種從小事發(fā)芽的矛盾在經(jīng)年累月的各種事情中積累了足夠多的憤恨，然后在幾年前一次意外中，尤里和朱瓦耶徹底地撕破臉皮。自那以后，就連外家族的蟲也知道，洛奧斯特的朱瓦耶子爵，非常憎恨年輕的洛奧斯特大公，并且單方面的堅持王不見王。

    朱瓦耶平日沉迷研發(fā)各種高端新式武器和軍火，閑暇時喜歡親自下場和雌蟲比拼格斗。他性格豪爽勇猛，體格結(jié)實健壯，性子里有一種天生的殘暴和冷酷，雖然在族里一直很遭蟲子們非議，卻沒蟲敢惹他。

    朱瓦耶不待見尤里，自然對夏恩也沒什么好臉，兩蟲只維持著表面最基本的平和。

    小雄子掛了通訊，點開歷史記錄，發(fā)現(xiàn)過去大半個月內(nèi)，朱瓦耶沒少給勞埃德發(fā)簡訊和通訊請求。大部分被拒收了。于是朱瓦耶換了號碼繼續(xù)。最近一條，滿是氣急敗壞的咒罵和隱含威脅的、居高臨下的合作洽談邀請，內(nèi)容大意和剛才通訊里沒什么差別。

    夏恩撇了撇嘴，返回主頁面，點進另一個標記為埃爾法·洛奧斯特的記錄，他的又一只堂哥。對方發(fā)來的是一條語音簡訊：

    “勞埃德，夏恩的護衛(wèi)隊你得好好查查！太囂張了！居然敢在家族墓園刺殺下任大公！我就說了，蟲多眼雜的，羅伯特伯父非要弄個什么護衛(wèi)隊出來，這事他要負全責。夏恩沒事吧？我很擔心他！我現(xiàn)在就趕來布魯斯凱！”

    夏恩有點納悶。埃爾法堂哥一向脾氣古怪，我行我素。為什么要向勞埃德稟報行蹤……

    他滿腹疑問，直到他看到了羅伯特發(fā)來的行程信息：“明天中午1200，我必須和夏恩談話。”

    “柯特！”夏恩走出臥室，在走廊里高喊：“柯特！”

    “小少爺?！蹦觊L的亞雌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他的背后，“我能為您做什么嗎？”

    “勞埃德對外下了什么命令？”小雄子冷著聲音，“你為又他做了什么？”

    對于他隱含的怒火，服侍過三代大公的亞雌漫不經(jīng)心，理所當然地回道：“我只是聽命行事，小少爺?！?/br>
    “我為什么聽不懂了？聽什么命？”

    “小少爺，容我提醒您，目前克雷夫上將在布魯斯凱擁有最高決策權(quán)?！?/br>
    夏恩擰起眉頭：“據(jù)我所知，這地方還姓洛奧斯特吧。他哪里來——”小雄子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顯然想到了什么，“……是授權(quán)？大哥的委托……”

    “在尤里大公的委托書到期前，克雷夫上將擁有等同于洛奧斯特大公的大部分權(quán)利……”

    “批準外區(qū)星艦降落也在里面了？”

    “當然。”

    夏恩惡狠狠地瞪了柯特一眼，直接轉(zhuǎn)身下樓。

    勞埃德完全沒跟他商量，直接拒絕了朱瓦耶他們對布魯斯凱的訪問請求。而沒有許可，哪怕對方姓氏是洛奧斯特，也不能踏足這個星球一步。

    當然，也見不上洛奧斯特主家僅存的小雄子了。

    夏恩奇怪過葬禮后他們的集體靜音，但根本沒去細究。他對和他們打交道毫無興趣，甚至連一分注意力也不想分給他們。因而就結(jié)果而言，對此局面，夏恩喜聞樂見。只是如此單方面的被決定被表態(tài)，小雄子內(nèi)心剛剛暫歇的不爽又卷土重來，且愈演愈烈。

    醫(yī)療室內(nèi)的緊急治療早在幾個小時前已經(jīng)結(jié)束，杰不見蹤影，只留下了兩個助手看護。夏恩把他們打發(fā)出去，自己一屁股坐在了醫(yī)療艙前，按下了打開鍵。

    艙內(nèi)的液體慢慢排出、水面緩緩下降，透明的玻璃罩縮進金屬艙身內(nèi)，露出雌蟲濕漉漉的面龐。夏恩瞅著雌蟲的側(cè)臉，頗有狠狠咬上幾口泄憤的沖動。

    他現(xiàn)在很想立刻、馬上把這只蟲弄起來跟他對質(zhì)，大聲質(zhì)問他到底瞞著他干了多少事！除了偷窺他隱私數(shù)據(jù)、替他擋了朱瓦耶他們會面請求，還有什么是沒經(jīng)過他同意就直接替他決定的了！

    但他不能。

    治療艙的治療進度條才推進了不到五分之一。哪怕他再怒火中燒，也得等對方修補好身上的窟窿、清理完體內(nèi)殘留的毒素，并且補給了精神核后醒來再說。

    而且就算勞埃德蘇醒，夏恩也并不對他們的談話抱什么樂觀的期望。

    固執(zhí)又自負……

    想起杰少校對這只雌蟲的評價，夏恩深有同感。也不知道雄父和尤里具體是怎么和他相處的。日常看著還好，一旦涉及到更深入的領域……emmmm……小少爺槽點滿滿。

    算了算了，想起從勞埃德嘴里問話，夏恩就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頭疼又開始了。

    他拉挪屁股下的座椅，使自己離醫(yī)療艙更近，可以整個身體趴靠上去。然后他伸出手指，點上了雌蟲昏迷中依舊緊縮的眉間。

    同時，他收回外散的精神思緒，聚攏下沉到自己的精神圖景之內(nèi)。

    ………………

    浪花打在礁石上，泛出陣陣白沫。

    夏恩踏上松軟的白沙，仰頭看向不遠處的建筑物。

    那是一座高聳的圓塔，墻壁斑駁，布滿青苔，看上去有些年頭。木門咯吱一聲打開，夏恩從容踏進，邁上窄小的旋轉(zhuǎn)木制樓梯，一步步向頂樓攀爬而去。

    “想不到這家伙的精神擬像……居然這么簡樸……”

    夏恩一邊爬樓梯，一邊呼著氣發(fā)表意見：“啊，不對，不是簡樸，是……復古？”他想了一圈，終于找出了準確描繪他所想的詞語，“啊，充滿中年蟲會有的古板無趣……”

    不過仔細想想也沒錯。蟲族平均壽命兩百至三百歲，二十五歲成年，在一百四十歲之前都是青壯年期。勞埃德比他大五十多歲，以人類五年一個代溝來說，不知已隔了多少次元。不管是成長的社會大背景、流行的音樂電影游戲，穿衣打扮的風潮時尚，都有著完全不同的特征。也就蟲族成蟲外表的延滯性，才讓他時常忘記他們其實是兩代蟲。

    夏恩終于爬完了最后一級階梯，扶著欄桿在頂樓房間的入口處大喘氣。休息了一會，他邁步踏入了雌蟲精神海內(nèi)最私密的空間——精神擬像。

    精神擬像，在蟲族的文化語境中，是和精神力、精神力場、精神海等互相關聯(lián)的一組詞語。蟲族精神力由蟲族大腦中的精神核（又稱蟲核）催發(fā)掌控，是蟲族賴以為生的種族特點。精神力場則是指精神力運行時形成的矢量場，是精神力運行的外在體現(xiàn)；壓制場和保護場就是根據(jù)性別加以定義的別稱。與此對應，精神圖景則是蟲族們具象化意識世界的稱呼。

    相對于四肢、大腦和神經(jīng)這些有形、可以被感知的實體，精神是非實體的，但其與有形的實體一樣切實存在，擁有著無限潛能和力量。每只蟲族自誕生起，便會被教導視覺化自己的意識世界，這個視覺化、具現(xiàn)化的過程被稱為精神圖景的構(gòu)建。

    精神圖景的構(gòu)建和小蟲子們的性格、特長、家族遺傳緊密相關，是非常私蟲的個性化過程，隨著年齡的增長，每只蟲族的精神圖景會逐漸固定、確定下來，直至最終形成自己特有的精神擬像。

    精神擬像是蟲族精神圖景中代表自我的部分，最為私密和脆弱。而精神海，則是精神圖景的外圍保護層，是每一只蟲族精神圖景形成的第一部分，它擔負著守衛(wèi)、警戒的作用，攻擊著所有試圖入侵的非我族類。

    盡管蟲族不分雌雄都擁有精神核，但一般而言，雄蟲能開發(fā)使用的精神力上限、總量都遠遠大于雌蟲。在大災變后的近2000多年，即通常被社會學家稱為黑鐵時代的帝國新歷，大部分雌蟲們更是基本放棄了精神力的后續(xù)開發(fā)使用，轉(zhuǎn)而集中力量于發(fā)展自己的身體機能和五感。他們的精神海通常非常薄弱，若是雄蟲精神力足夠強大，是完全可以通過精神力摧毀他們的精神核，從而達到致殘的攻擊目標。

    這當然不是夏恩此行的目的。他雖然挺惱恨勞埃德這只雌蟲，但那種惱恨更多是一種被長輩強迫意念的煩悶。他此番進入對方精神圖景，只有想弄清楚，在尤里的授權(quán)書開始生效后，這只雌蟲瞞著自己，還做了多少不為蟲知的事情。

    陽光從圓形穹頂?shù)牟噬ＡТ盀⑷耄樟吝@個隱藏于塔頂?shù)挠拿芸臻g。

    這個地方被裝飾成一間書房，最下面是三面靠墻、裝滿書冊的寬大書架，環(huán)繞出一個半開放式的區(qū)域。書架往上，是長方形的精致雕花窗框，和頂部的圓形窗扇一樣，都鑲嵌著玫瑰圖案的彩色玻璃。古銅色的落地燈擺在書架旁側(cè)，散發(fā)出的暖光暈亮旁邊深灰色的厚實沙發(fā)椅。擺放在地毯上的座鐘晃動鐘擺，滴答滴答的響著，一聲一聲，循環(huán)往復，時光好像在這里靜止。

    “還挺有品味……嗯，就是有點眼熟?！?/br>
    精神圖景里，和外界同步，正是夕陽西下時間。余輝透過玻璃，形成斑斕恢弘的色彩，將這個小小的圖書館暈染出有幾分如真似假的夢幻。

    夏恩一不小心有些恍惚，回過神來后，他不自覺地放輕腳步，走進這從未對第二只蟲開放過的私密區(qū)域，有種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謹慎和珍重。

    他來到書架前，昂頭打量這些林立的書脊。書脊上沒有字，只是顏色不同。按照夏恩的經(jīng)驗，這些不同的顏色對應的是不同情緒的記憶。

    不過他可沒有偷窺別人隱私的陰暗愛好。情不自禁地用手指一一拂過這些書脊后，小雄子掐了自己一下，提醒自己專注正事。

    他轉(zhuǎn)身坐到那張單人沙發(fā)椅上，放松地靠下去，閉上眼睛，在腦海中默念他要搜尋的關鍵字。

    幾秒過后，他感到手中多出了什么堅硬的東西。是一本相當有分量的硬皮精裝書。

    “這么多？！”夏恩有點震驚，但想想勞埃德的職務和身份，和他不久前看到那些鋪天蓋地的通訊消息，忽然意識到這是他太過含糊的搜索范圍導致的。

    “好吧好吧……”自言自語地低喃，認命的小雄子翻開了手中書冊的硬殼。

    鐘擺倏地停止了擺動，披散飄舞的金發(fā)停滯在半空，畫面靜止在金發(fā)小雄子半垂眼簾的那一刻。

    下一刻，這畫面凍結(jié)、碎裂，歸于虛無的空白，然后這些碎片又突兀的出現(xiàn)，再次匯集、拼接、組合，編織成另一個場景——

    晴空萬里、陽光明媚，高大樹木蔥蔥郁郁，寬闊草坪修剪齊整?；趾胄蹅サ慕ㄖ锴f重威嚴，富有強烈的歷史感，又不失空靈優(yōu)雅。

    “為什么會是這里？”

    小雄子十分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