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她！”

    袖中攏著的綠霧隨著胡離羽出聲而飛向自己的主人，在柳皓羽垂手之際融進夢娘的身體。

    夢娘身上的禁錮一松，死亡的恐懼令她無意識又在力竭前釋放出殘存的魂夢香，周遭的香味瞬間侵襲了出神望著來人的柳皓羽，以及，剛趕過來就中招又被卷進幻境的胡離羽。

    胡離羽：……我謝謝你。

    鬼門逃生的夢娘雙睫抖動如深秋落葉，抬頭再看來人也是傻了眼，只見自家山主一臉無語地被送進了柳皓羽的幻境里？然而她是已經(jīng)用盡所有法力了，只能顫抖著手跪坐在原地。

    山主不是已經(jīng)？難道是太久沒有用魂夢香，連自己也出現(xiàn)了幻覺不成。

    那人是？

    究竟什么為真什么為假……難道方才破開迷障抓住那個小妖怪，竟也只是在幻夢中么？不然怎么會，再看到她？那瞬間的一眼使柳皓羽一時分不清究竟哪里才是真實，他看到了那一襲紅衣，看到了含著薄怒與慌張的熟悉眉眼，不由得恍然：她曾對他有過這種表情么？

    似乎，并未。

    她的好脾氣都給了他，溫柔的，寵溺的——不因他做任何事而生怒，仿佛是個面對無知稚童的老人，有著無窮無盡令人別扭的耐心。

    哪怕遭他背叛，也只是斂了笑意，用那雙于高處凝望了幾百年凡塵世間的眼睛凝望他，于是他才得以發(fā)現(xiàn)她不是一直含笑的：她有著冰冷如雪的容顏，只不過她笑得太過嬌艷，以至于世人都只看到了雪上紅梅的風流灼眼。

    她也曾對除他以外的人露出過這種表情。

    那人與她相反，眉目清冷，卻似夏日的冰碗里凍著紅果，果皮將破未破，要用滿胸汁液染紅那一粒粒冰，紅的風情急著要從雪一般的容貌里透出來。

    她冷漠強硬地推開含淚的那人，怒氣清晰而重，動作又帶了幾分避之不及的恐慌。

    那時，他冷著臉質(zhì)問指責她，卻無法否認自己看到那果子被擲在地上濺出鮮紅的淚時，真實而隱秘的雀躍——她是真正心悅于他的，愿意為了年少輕狂的他付出一切，包括與心懷不軌的摯友決裂。而他又如何回報她的呢？冷眼旁觀她的溫柔與怒意，指責她寡廉鮮恥，與師門合力將她一片真心撕碎……

    自始至終他都清楚他們并非同路人，他卻任由她在陷阱越陷越深。

    不，他辱罵她，是真的存了讓她遠離自己的心思，如果她走得遠遠的，那就放過她……可是，她來賠禮道歉時，他又輕而易舉地被她的簪子安撫——他究竟有沒有想過給她生路？

    柳皓羽失神地垂下眼，依稀能從氤氳間辨認出自己的倒影，只是模模糊糊難看分明，他看不分明這場景了，也仍舊看不分明自己。

    泉中的倒影眉眼間有幾分呼之欲出的青澀少年氣，似樹枝上少數(shù)將綻未綻的桃杏花瓣。

    玉質(zhì)一般的，仍舊青稚的身體。

    應是粉霧重重迷人眼，或是層欲深深亂人心。

    他仿佛身處那年的花下澗，隱約覺察到那人即將出現(xiàn)——現(xiàn)在的才是真實么？那人尚未到來，而前塵皆是一場預知迷夢——她不曾身死，而他們也尚未遇見。

    垂著眉眼的少年再分不清夢境與真實，修長的手指滑過腰側(cè)，學著夢中那人的手法撫上了自己胸前。

    分明是瓊林玉樹，卻舒展出風情妖冶的花來。

    胡離羽在粉色花樹織成的云團上飛得氣喘吁吁，有了上次被卷入藍旭澤幻境中的經(jīng)歷，她有些琢磨出來這幻境的來頭了：這應是那一身冷意的道士喜歡的地方……只是看不出來，他那種沒有溫度的殺人狂——殺妖狂？居然還有著這般粉嫩的少女心。

    她沒有忘記那道士在被她喝止之時，虛握著那綠色裙裾的嬌柔女妖，抬眼時傳來的冷厲決絕的殺意。她還以為被卷入那道士的幻境，看到的肯定是重重機關群群妖怪，而他身處其間大殺特殺，在幻境里過足斬妖除魔的癮后才出去——她直覺那所謂夢娘無力困住他，就看他究竟什么時候才殺過癮了決定出去。

    “還好不是我先進來的。”

    若是這幻境成了她的，那道士進來說不定一眼就看到在跟雪娘糾纏在一起的她，而她對自己的色心有自信——她會在幻境里就著尾巴插在雪娘身體里的姿勢，變作那道士的刀下鬼。

    所以那道士的幻境怎么竟這般……嬌柔？

    眼下仍舊是一望無際的粉色桃林，她已經(jīng)飛累了，還是飛不到這煙嵐云岫的邊緣。

    那道士怎么滿腦子都是桃林??？不會真的這幻境全是桃林吧……胡離羽停了身，向下躍去，只見林中霧汽朦朧中嵌著一汪清泉，而泉邊正有一紅衣少女探出身來，對那泉水道：“真是仙姿佚貌的一個妙人?！?/br>
    “多謝夸獎?！焙x羽頓了頓，有幾分不好意思地慢慢走近她，及至她身前才陡然一驚：這少女的相貌與自己這般相似，說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都不為過。

    只是少女的臉龐更艷一些，許是被身后的桃李所襯。然而與少女張揚長相悅耳嬌聲所比，她的神情有幾分不合時宜的呆滯，甚至胡離羽走到了她身前，她還維持著探身的姿勢，對著池中笑道：“躲什么，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胡離羽滿腹狐疑，順著她的目光向下望去，泉中空無一物。

    這木偶般的少女幾乎要將她的寒毛激得立起了，幻境中的假人兒她昨天也見過，問題是這個與自己太過相似，令她有種自己被cao縱的毛骨悚然之感。胡離羽逃也似的遠離了那一片林子，鉆進了另一片粉色中，只見一個與方才那一模一樣的紅衣少女從林間探出身，仍舊對著空無一物的泉水笑道：“真是仙姿佚貌的一個妙人?！?/br>
    如此這般過了八個林子，胡離羽已經(jīng)被這詭異的幻境驚得直罵那變態(tài)道士。

    胡離羽：雪娘你接我回家吧，我再也不亂跑了！

    夢娘：不好意思，怪我被嚇出bug了……

    “嗯唔……”

    可憐兮兮的壓抑喉音從不遠處響起，伴隨著輕微的水波動蕩聲。

    哪怕碰到那變態(tài)道士都好，我實在不想再重復遇到紅衣女妖怪了——同樣身穿紅衣的少女這般默念著，突然頓住了腳。

    這片桃林間果真沒有那詭異的紅衣少女，然而水中立著玉山般的少年，他的發(fā)帶將散未散地垂在肩上，一半黑發(fā)順著有力的肩膀潑下，流瀉至精瘦的窄腰。

    胡離羽看直了眼，耳朵眼睛一起紅了起來，眼紅是因這過火的景象，耳赤是以耳垂上那小巧的珠玉為中心的劇烈灼燒。

    少年的動作有些僵硬，他并沒有注意到身后的胡離羽，反而是目帶希冀與忐忑地望向右前方的桃林。胡離羽順著他側(cè)身的方向看向那片桃林，突然想到方才碰到的那些個探頭的少女……所以正常來說，她應該看到的或許是那少女闖來見到這個少年，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少年在這片唯一沒有少女的幻境中出現(xiàn)了？

    她正猶豫要不要提示一下，或者直接把這人偶丟到旁邊的林子去，推動幻境里的劇情發(fā)展，但是眼下又沒見到幻境的主人——萬一這少年就是那道士……還是先靜觀其變吧。

    胡離羽老老實實地縮在后面，心安理得地繼續(xù)看少年的動作。

    “嗯……哈啊……”

    少年低啞的聲音繼續(xù)著。

    雖說她也只不過是這些日子才知道了房事的妙處，但是看少年這青澀的動作時，還是用一種前輩般的目光在評價：太嫩了，這個節(jié)奏也太溫吞了，看看那水面的漣漪都只是這么微小……哦，快起來了，怎么這么暴躁，這么焦躁可是不會爽的……咦，另一只手竟然還知道上去安撫rutou……我想雪娘的奶了，可我不想繼續(xù)被綠……

    正在發(fā)散思維的胡離羽完全不知那少年已經(jīng)射出了陽精。

    少年似乎突然恢復了神志，望著下身的狀況又看了看空無一人的不遠處有幾分懊惱，然而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身后樹上的呼吸聲吸引，他皺眉迅速披上衣袍。

    小腿一痛，胡離羽掉進池中砸起了一片水，她手指胡亂開了個破綻百出的守護罩，慌忙抬起頭只見眼前少年被水濺濕的長睫上正有晶瑩落下，不知是水是淚。他正努力維持冷靜，然而桃色的臉頰上顯而易見的窘迫與驚喜。

    “是你，媚？”

    眼前少年梨花帶雨，春意無限，然而……

    “說了上千遍了，我不是胡百媚?！?/br>
    她的聲音怯卻含怒，又因眼前人的強大氣場而隱忍著大聲叫嚷的沖動，努力做出冷淡的表情。

    這副表情，確實并不像事事張揚的胡百媚，反而像是……雪千嬌。

    越看不對勁之處越多，他眸色驟冷，“你與雪千嬌是什么關系？”

    胡離羽聽他提得雪娘的名字一頓，正猶豫著如何回答時，卻見眼前少年的身體抽長，眉眼收斂，恢復成原本的面目。

    原來真是那變態(tài)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