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此刻萬籟俱寂，只有點點星光的夜幕低垂?？寺宓覐能浘d的床榻間起身，靜靜注視著身側(cè)的男人。

    明與暗的最美妙的色澤，帶著冷漠與漫不經(jīng)心，在他儀容里呈現(xiàn)。閉目的埃里克，如同石雕般，失卻了白日里的溫和，有些超脫人性的冰冷感。

    克洛狄竟被這種冰冷感所震懾了一瞬，像是渺小人類偶然窺見神明偉大的身影，沉浸在一種全身心被支配的奇異中。

    但她有不同于其他人的堅韌。

    是愛嗎？

    ——因為愛是混沌中最無序的花朵、秩序中最理智的尺度嗎？才讓她擺脫一味的臣服，把眼前的男人視作平等的存在。

    她拿起床頭的玫瑰，驟然平靜下來。

    嬌艷的紅色玫瑰，隨著時間的流逝，稍顯疲態(tài)，卷起它柔軟的邊角，變得皺巴巴的，在她深紅色的指甲上蹭過。

    她帶著欣喜的心情在上拂過，對這干枯的玫瑰愛惜到不行。

    若非有心人，這個時代有哪位男性能細(xì)心地為伴侶剃去玫瑰的刺呢？

    克洛狄這樣堅信著。

    37.

    “Sounds　of　day　fade　away

    白日漸褪

    Stars　begin　to　climb

    繁星升起

    Every　thing　that　I　could　ever　needed　is　right　here　in　my　arms　tonight

    就這樣在我懷中沉睡，除此以外我別無所求”

    低吟的歌聲仿若迷霧飄散，在我耳邊縈繞。

    克洛狄柔軟的手撫摸著我的臉，輕輕地唱著搖籃曲。

    安眠藥對我的體質(zhì)無效，睡眠這種東西似乎總是不愿意青睞我。

    黑暗中，我放任自己切斷精神對身體的掌控。

    利刃刺入我的胸膛，溫柔地在里面攪著我的心臟，血液從身體里流失出去，給予我輕飄飄的暈眩。因為之前克洛狄特意摻雜的大量麻藥，我并未感受到痛楚，唯有奇異的旁觀感。

    【根據(jù)您和■■簽訂的條約，您只能死在您培養(yǎng)的作品手下】

    恍惚中，我聽見6號的聲音。

    ——克洛狄明明也是我的作品。

    我細(xì)細(xì)品味著血液流失導(dǎo)致的無力感，對6號陳述道：

    ‘她是我的作品’

    如果不是和我過于密切的接觸，她的身體并不會衰落地如此之快。如果不是我的誘導(dǎo)，她的精神也不至于偏執(zhí)到這種程度。

    或許是死亡將近，在灰蒙蒙的視角中，透過血rou的遮擋，我看見克洛狄體內(nèi)衰竭的器官，如同枯萎的花朵，即將片片凋零。

    即使什么都不做，這風(fēng)中殘燭也只能堅持一個周。

    克洛狄選擇在軀體仍舊體面時，和我一同去往死亡的殿堂。

    這難道不好嗎？

    【您能擁有更完美的作品，但您只能擁有一次死亡】

    那道冰冷的機械音答道，而我逐漸陷入黑暗中。

    38.

    如同從一場恬靜的小憩中醒來，我睜開了雙眼，蛋糕般甜膩的香氣還殘留在我味蕾上。

    飽餐一頓的身體慵懶而愉悅。

    克洛狄倚靠在我懷里，她面容安穩(wěn)，像位睡美人。我們十指相扣地面對面?zhèn)忍稍诖采稀?/br>
    她已經(jīng)去往那個我不能去的世界了。

    我抽出手來，手腕上的傷口快速愈合。

    瘋狂的女人啊，勇敢地讓男性汗顏（或者說是偏執(zhí)？），在自己捅了自己好幾刀的情況下，還能執(zhí)著地拖著我擺出這種生死相依的姿勢。

    微熱、粘稠、鐵銹味...

    我觀察著她手腕與胸膛上的傷口，仿佛能看見她急切地用沾著血液的匕首捅進(jìn)自己心臟。

    整個床榻被血浸透得散發(fā)出鐵銹味的潮氣，我和她的血此刻密不可分，在上面融合成一灘暗紅的圖案。如果我真的死去，或許真會如她內(nèi)心所愿，兩人如刎頸而亡的天鵝般，連尸體都呈現(xiàn)融為一體的親密感吧。

    我摸著她仍帶溫?zé)岬哪橆a，在她眼眶處摩挲著。

    靜謐而偏執(zhí)。

    她向我展現(xiàn)的死亡，看起來竟帶著纏綿般的柔軟。

    但我還沒有死。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我的身體只是存在些許邪異，即使食譜不同，但世界上本來就存在許多古怪的疾病，也許我只是存在某種基因上的變異而已。

    而在剛才足以讓人類致死的傷勢過后，觸碰死亡邊界線后的我，身體似乎解開了某種束縛，變得更加‘非凡’了。

    我煩躁地?fù)芘厍暗膫?，心臟處的缺口早就恢復(fù)了，而之前流出的血液卻如同水銀般，奇妙地從衣物里滲透出來，灑落一地。

    散發(fā)著微弱的紅光，隔離在物質(zhì)世界之外，仿若荷葉上的露珠，我一觸碰就會圓滾滾地變換形狀，隨著時間的流逝快速地消散在空氣中。

    不妙了。

    我盯著床上的女人。

    因為這家伙死前的舉動，在異變前，我部分的血液已經(jīng)融進(jìn)她的身體里了，現(xiàn)在她赤裸在外的肌膚上好似灌注熱水般，燃起灼燒的紅痕。

    太糟糕了。

    我摸著她逐漸增強的脈搏，另一只手去撐開她的眼瞼，果真看見她渙散的藍(lán)色瞳孔逐漸渾濁成紅色。

    “抱歉了，你不應(yīng)當(dāng)醒來的”

    我掐著它的脖子，順著直覺切斷了那股異變的能量。

    ?

    39.

    克洛狄早在產(chǎn)生異變前就死了，這家伙已經(jīng)幸福地實現(xiàn)了理想，真是令人羨慕啊。

    午夜陰森的光芒把染血的房間映得如同r級恐怖片一樣可怕，我打著哈欠，把桌子上克洛狄提前寫好的遺囑收好。

    即使不足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克洛狄也為我準(zhǔn)備了一條存活后擺脫謀殺妻子罪名的后路。

    討厭的溫柔。

    “亞爾維斯，幫忙處理一下現(xiàn)場”

    我從地下室里拽出酣睡在窩里的亞爾維斯。

    看見克洛狄的尸體，亞爾維斯眼前一亮，露出奇怪的愉悅感，好像對親生母親的死亡感到非常愉悅，用一種‘您終于醒悟了’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毫不憐惜地拖著那具軀體去了處理室。

    他完全沒有質(zhì)問和疑惑，對我的任何舉動都視若真理。工具是不需要質(zhì)疑主人的動作的。

    “mama離開后，我一定會照顧好爸爸的”

    亞爾維斯抱著我的胳膊，罕見地用孩童一樣純真地語氣說道，仿若陷入某種美好的臆想。

    他只穿了件黑白的T恤，健壯的肌rou撐起一種危險的桀驁感，像大型狼狗般蹭著我，咕嚕咕嚕地敞開肚子任主人rua毛。

    我摸著他的背脊，流暢的線條感被滿布的傷疤所破壞，鞭痕和刀疤在我手中如此馴服。

    亞爾維斯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我的底線，腦袋埋在我脖頸間，野獸般嗅探。

    我推開他的頭，放松地靠在已經(jīng)干凈了的被枕上，點了根煙，平緩地說道:

    “你還需要努力呢，亞爾維斯”

    煙圈飄出白霧，我吐了口氣，挑著眉看面前的狗露出一幅‘想大口吸氣但努力忍耐不想冒犯主人’的表情。

    “最近肯拉斯頓好像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亞爾維斯情不自禁地呼著氣，猙獰地張開嘴，躍躍欲試地想咬碎我指定出的獵物。

    成年犬露出尖銳的虎牙就不那么可愛了。

    我嘖了一聲，把煙蒂摁在亞爾維斯脖頸上，碾滅火星，流下一串被灼燒的痕跡。

    “要處理好現(xiàn)場哦，我不會養(yǎng)沒用的狗”

    ————

    :歌詞出自:Right　here　in　my　arms　，翻譯我自己翻的。我想象中的克洛狄哼的歌曲調(diào)子要拖長一點、憂傷一點。因為歌詞很符合我才選的這首，其實畫風(fēng)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