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承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帶楚致君去兜兜風(fēng)，到一個人少的公園里走走。畢竟對方不去酒吧，蹦床又太累了明天各自還要上學(xué)和工作，于是便打算開車去公園里轉(zhuǎn)轉(zhuǎn)。

    “小時候爺爺經(jīng)常帶我來這一片散步，他喜歡清凈，看到人多就煩。”施承停好車對楚致君說，“聽我爸說，是年輕時折騰慣了，所以上了年紀就喜歡安靜?！?/br>
    “你爺爺是個傳奇人物，白手起家建立起一個商業(yè)帝國，我上學(xué)時就看過他的采訪，當(dāng)時佩服極了?！?/br>
    “是嗎，我小時候覺得他就是個普通的老人家，”施承輕輕笑起來：“后來才聽我爸說起他年輕時那些事?！笔┮恼f的那些事，當(dāng)然是其他人所不知道的老爺子黑白兩道雨露均沾的黑歷史。

    當(dāng)時十二歲的施承聽到后第一反應(yīng)是恍然大悟，他終于明白原來父親和爺爺談話中時而出現(xiàn)的奇怪語句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了爺爺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慈祥可親。

    隨著長大，施承逐漸感受到更大的壓力，因為他知道那些見不得光的起家史，就是為了讓包括自己所在的后輩們光明正大地繼承延續(xù)家業(yè)，過上更好的生活。

    “有這么優(yōu)秀的孫子，你爺爺應(yīng)該很寵愛你吧。”他和楚致君走在夜晚的公園林道上，周圍偶爾經(jīng)過兩三個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寵愛嗎？”施承笑道，“總覺得這個詞用在我爺爺身上很不搭，平時他對我是很溫和的，但一涉及到某些事情，他就會變得很陌生，比如……”他說著皺起了眉。

    施承清楚地記得四歲時的一天，施耀文忽然請了一群穿著正式的人來到家里，他做了一系列測驗，包括智力測驗、抗壓測驗、體能測驗，還有其他許許多多小測試。做完后爺爺來了，看著一群忙著整理結(jié)果匯報的老師，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嚴肅。

    怎么樣了？當(dāng)時施耀文有點著急地問，為首匯報的那個老師睜大著眼看著測驗結(jié)果，組織了半天語言也沒說話。那一刻施承清楚地看見爺爺?shù)难凵褡兊媚吧吧糜行┛膳?。就算爺爺沒有做什么表情，甚至在他面前還有意克制，但作為孩童的施承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了。

    有什么問題嗎，他聽見爺爺這么問。沒什么問題施總，我們只是驚訝，這孩子才四歲，各方面就已經(jīng)處于這么高的一個水平，在我們做測試的兒童里非常少見……隨著老師說出的話，他看見爺爺?shù)难凵袼查g緩和了，甚至還浮起了笑意，即使嘴角并沒有勾起。

    “小孩子的眼睛啊，總把什么都看得這么透。”對楚致君講了這件事后，施承笑著感慨。

    “你爺爺是很會隱藏自己情緒的人，你能看出來是因為你確實聰明?！背戮p輕握住了他的手說，兩人間已經(jīng)超過正常的師生距離，每走一步肩膀都碰著肩膀。

    施承看著對方主動送上來的手，笑了：“是這樣嗎，那你什么時候喜歡上我的，我怎么沒看出來？”

    “可能你爺爺對你輕敵了，或者是因為我更會隱藏?！背戮皖^笑了：“會在喜歡的人面前隱藏?！?/br>
    “噢，你是說你以前暗戀的那個學(xué)長啊?！笔┏姓Z氣不爽道。

    “你好像很在意這事??？”楚致君側(cè)過頭望著年輕的戀人，“我看看，都不笑了。”說著環(huán)視下四周，確定沒人后湊上去吻了一下施承，“就是個普通的學(xué)長，沒你帥沒你優(yōu)秀，各方面都不如你，有什么好在意的？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覺得當(dāng)年的自己好幼稚?！?/br>
    施承把男人的臉扳回來用力吻上去，舌頭伸進去把各個角落掃了一遍，楚致君嚇了一跳，但旁邊沒人就也沒有推拒，還主動地回吻了他幾下。

    “好啦……一會兒找個地方再做，”楚致君手輕輕拍拍他的胸口，揚起臉對施承親了親：“這有路燈的道上，萬一經(jīng)過個人怎么辦？”

    “他們又不認識我們?！?/br>
    “萬一是你家里人的眼線呢？”

    “老師你想得太多了，”施承笑著摟緊男人又親了一口：“不過告訴你，我爺爺確實是會派人跟蹤的那種性格?！备惺艿綉牙锏某戮唤?，又哈哈大笑：“但他才不會浪費人手調(diào)查我談戀愛的?！?/br>
    楚致君看著他好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笑起來的眼睛里有幾分無奈與僥幸：“這樣也好，我就可以安心和你像現(xiàn)在這樣在一起?！?/br>
    施承望著愛人的這雙眼睛，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驀然想到之前爺爺壽宴上母親帶他去見聯(lián)姻對象的事，“我們別說這事啦老師，走，到前面看看?！?/br>
    一種隱隱的恐懼襲上了他的后背，一想到自己以后要跟一個毫無感情的人結(jié)婚、共同養(yǎng)育后代，這種恐懼和隨之而來的焦慮和厭惡開始啃噬著心靈。施承以前從未有這么強烈的感覺，可能是他長大了，也可能是父母已經(jīng)開始著手cao辦這件事，也可能是他真的很喜歡楚致君。

    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楚致君便主動挑起了話題：“小承，想不想看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長什么樣？”

    “噢？你有照片嗎？”

    “在手機里，當(dāng)年拍的照片我給掃描了?！?/br>
    施承來了興致，一手攬過男人的肩膀，說：“我要看?！?/br>
    “好，等我找出來?！背戮f著打開手機相冊。

    “順便看下老師平常都拍些什么，有自拍嗎？”

    “沒有，我哪像你們，就是拍點風(fēng)景和吃的……”

    “欸我看到一張，別動！”施承眼疾手快抓住楚致君的手，得意道：“被我發(fā)現(xiàn)了吧?！?/br>
    “……”楚致君完全忘記上星期自己無意中自娛自樂的自拍，此刻恨不得挖個洞鉆進去。

    “啊，老師你這自拍角度找得還不錯啊，不像一些她們女生吐槽的直男魔鬼自拍?！?/br>
    “我本來也不是直男吧?！背戮扌Σ坏?。

    “我知道，關(guān)鍵是人好看，怎么拍都好看?！?/br>
    “別瞎說，哪有你好看?！背戮X得施承是真生的好看，一張臉端正英俊，身型挺拔，他覺得比熒幕上那些演員明星還要好看。

    “是好看啊，我第一次見你根本沒想到你三十歲了，而且那么多女生選你的課，不就是因為想看你嘛。”

    “但和你比不了，”楚致君說著終于找到了那張他當(dāng)年在學(xué)校里拍的照片，“就這張，當(dāng)時拜托有相機的同學(xué)給我拍了一張?！?/br>
    施承湊近看了看，又看了看男人，“嗯，當(dāng)年確實嫩了點兒，土了點兒，我覺得你現(xiàn)在更好看，更成熟更有味道了，還有，”施承說著點了點楚致君的鼻子，“更像只老狐貍了?！?/br>
    楚致君一下笑出來，用手揉亂了少年額前的頭發(fā)：“怎么說你老師的，??？”他懷念地看著那張照片：“那時候的我什么都不懂，城里很多時髦的玩意兒都不知道，還鬧了很多笑話，所以很多社交活動都不敢去，就一個人埋頭學(xué)習(xí)，好在因為成績不錯，也得到了很多好的進修機會，最后還能留校當(dāng)老師。”

    “那你在學(xué)校，有很好的朋友嗎？”施承小心地問。

    “朋友有幾個，但交往不算太深，”楚致君笑了，捏了捏愛人的手以示對體貼的回應(yīng)，“而且他們畢業(yè)后有的去了不同的城市，大多數(shù)都有了孩子，聯(lián)系就更淡了……而且他們大都不知道我的取向?！?/br>
    “這么說還是有人知道的了？”

    “有一個，算比較好的朋友了，他在北京，但因為工作忙我們很少見面。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也喜歡男人，后來我形婚對象也是他幫忙介紹的?！?/br>
    “那你們有沒有……”

    “當(dāng)然沒有，我們都不是彼此喜歡的類型。”楚致君看著施承警惕的樣子笑了，“下回有空帶你認識認識?！?/br>
    “那就好?！?/br>
    “你這家伙，你周圍整天有漂亮女生圍著轉(zhuǎn)我都沒說什么呢?！?/br>
    “哪有，我早就不去那些局了。上回我也和浩子說了，我心里有人，他再有意給我介紹對象就絕交?！?/br>
    “你還和浩子說了？”楚致君驚訝，“他沒懷疑什么吧?！?/br>
    “沒有，以他的智商打死懷疑不到你身上。”施承調(diào)侃起好友毫不留情，“欸先別關(guān)，我再看一眼你十幾年前的樣子?！?/br>
    楚致君任由他看，施承認真打量這那張老照片，過了一會兒說道：“老師，那時候你會不會覺得孤獨？”

    “經(jīng)常會有這種感覺，特別是一個人在熬夜寫論文的時候。不過后來也明白了，孤獨其實就是人的常態(tài)?！?/br>
    施承沉默了一會，腦袋輕輕挨上男人的肩膀：“我很小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即使很多人都在圍著我轉(zhuǎn)，爺爺、父母、兄弟姐妹、家庭教師和保姆……但還是覺得孤獨。所以那時我很喜歡熱鬧，和一群朋友去嘗試很多好玩的東西，這樣可以短暫忘掉孤獨，但后來，上次我去和浩子他們蹦迪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即使人多到膨脹，音樂聲大到爆炸，孤獨還是會出現(xiàn)。”

    施承很少一口氣說那么多話，每一句都像刺一樣扎著他。楚致君輕輕搭上對方的肩膀，擁住年輕的愛人，希望能消解對方的負面情緒。

    “但和老師在一起的時候，比如現(xiàn)在，我就不會覺得孤獨了。”施承說著抱緊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無限的情意涌上楚致君的眼睛和鼻子，此刻他恨不得把整顆心掏出來。他多么愛施承，即使成長環(huán)境天差地別，但依然能感受從對方的講述中體味到那種壓抑和苦悶，“能讓你感到不孤獨。我很開心，真的，小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