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此刻應(yīng)該來個人勸我：強(qiáng)扭的瓜不甜。

    然后我就能回他：那你一定沒扭下來過。

    對我來說吧，很少有什么東西什么事能歸到“特別想要”這個范疇，但凡是我想要的，不管是不是強(qiáng)扭下來的，總之我先試試，甜不甜另說。

    顧起山就不一樣了，這瓜都摘了切了放他面前，他不嘗一口還擱那思考能不能放生，黏回藤上還能不能活？

    這我很難理解。

    2

    顧起山垂在身側(cè)的手握緊，腰脊還是挺直，目光陰鷙，浴室里帶出的水霧沒有軟化他半分。

    他和我僵持，我卻總覺得他在虛張聲勢。

    然后是我先動了，上前一步。我有點(diǎn)想碰碰他。

    顧起山晃了一下，皺著眉，但沒往后退。

    跟我較勁似的。

    我心里被撓得癢癢，側(cè)著頭去嗅他頸邊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手從他的肩頭順著手臂往下，虛虛地搭在他的腰側(cè)。

    顧起山整個人都開始發(fā)緊。

    我低聲跟他商量：“把你給我吧？啊？”

    3

    顧起山只沉默了兩秒，輕飄飄地把我的問題挑開了，嗓音發(fā)啞，“你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我盯著他，抬手摸著他的脖頸，隨意道：“能看出點(diǎn)什么？”

    顧起山繃緊聲線，半點(diǎn)示弱的意思也沒有：“這樣會更好玩嗎？”

    我說：“沒懂?！?/br>
    顧起山重復(fù)一遍：“這樣玩我對你來說應(yīng)該更有趣?！?/br>
    我莫名其妙：“你還委屈上了，我這么跟你說?！蔽乙幌乱幌?lián)芘亩梗^續(xù)道：“我猜中了那是我腦子好使，你長著嘴又不用，愿意這么彎彎繞繞的，我就陪你這么玩。問題出在哪？”

    顧起山拍開我的手。清清脆脆的一聲響。

    他說：“魏則，我和你不一樣。我再重復(fù)一次——”

    “我不想玩?！?/br>
    4

    “所以我說我追你?！蔽夷椭宰痈v道：“然后正正經(jīng)經(jīng)跟你談，這不行？”

    顧起山還挺冷靜，沒什么表情：“你的正正經(jīng)經(jīng)——多久？你的興趣能持續(xù)多久？”

    得，這家伙就是那種看起來風(fēng)輕云淡誰也不搭理，其實(shí)過分死心眼又缺乏安全感，簡單講就是我以前最煩的麻煩精。

    你說談個戀愛，聊真的天長地久我不敢保證，聊假的人又不愛聽。而且我這張嘴，聊真的像假的，聊假的像真的，多煩的一件事。

    我嘆了口氣，說道：“顧起山，你這人真的特沒勁?！?/br>
    聊不來。

    5

    周天的時候，我去老于家蹭飯。于叔特親切，五句里面三句讓我回家，別惹我爸生氣。

    吃完飯我和他待在陽臺上吹冷風(fēng)，我跟他感嘆：“你爸看起來就親切多了。我爸，嘖，黑社會似的?！?/br>
    “那是對你，你也不看看他平時對我那勁?！崩嫌跍愡^來跟我低聲說：“他要是知道了你搞男人，我他媽還替你瞞著，你信不信我得被他卸了?！?/br>
    “你他媽會不會說話呢？”我不太爽：“什么什么就搞男人了?！?/br>
    “行行行您愛怎么就怎么。”老于把手里的酒放在旁邊，澄黃色的酒液看得人頭暈，“但是您這不回家，是怎么著？大少爺年少叛逆還是體驗生活呢？”

    “我這是下凡歷劫。”我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你是不知道，我爸不特想把那女的領(lǐng)回家么，又礙著老人家不同意，完了就來了個迂回戰(zhàn)術(shù)，把那對雙胞胎先領(lǐng)回來了?！?/br>
    老于：“靠，還有這事，什么時候，你沒說過。”

    我心累：“那倆完美遺傳了我魏家的人渣基因，我看著就感覺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特?zé)┤?。但是還有點(diǎn)不一樣的你知道吧，就那大臉盤子，都說掌上明珠掌上明珠，人家的珠是捧在手心的，他的豬是養(yǎng)在圈里的。”

    老于就開始樂。

    我這酒勁上頭，忍不住就瞎扯：“都說小孩是張白紙，我怎么就覺得有人是宣紙有人是廁紙呢？誒廁紙就廁紙，熒光劑漂白也算白吧，但誰叫人父母是倆拖把呢，拖把蘸墨往上寫，想想都心慌。”

    老于接道：“你這話要在你爸跟前說，你是不是得被廢了。”

    我沉默了會，“那我要沒在他面前說過一次，我能這么流暢地跟你復(fù)述一次？”

    “咳?！崩嫌谝艘幌?，“服了你?！?/br>
    6

    酒意跟著心底頭那點(diǎn)郁悶勁一上頭，人就憋得慌。

    老于正跟我吐槽。他最近難得上進(jìn)，有心創(chuàng)業(yè)，墊著他爸大筆投資和人脈對我放話這是從零開始。

    他說：“我本來想著情場職場總要有個得意吧?！?/br>
    我一下離他三步遠(yuǎn)：“倒霉東西，離我遠(yuǎn)點(diǎn)，晦氣?！?/br>
    老于：？

    老于：“我看你杵那劃拉著手機(jī)，干嘛呢？不見得你多得意吧？”

    心窩給人戳了對穿。

    反正我這兩天一直在想，我和顧起山的問題從根本上說就是我倆都覺得自己占理，但這事本質(zhì)上沒理可說。

    7

    顧起山壓根是沒打算搬來，他自個那房子也還租著我其實(shí)也知道，我不回去估計他也不會留在那。

    喜歡這事它也沒影啊，他自己不說的，我看出來了不還是幫他了一把？這不得謝謝我，還氣個什么勁。

    8

    煩他。

    9

    完了還是忍不住給人發(fā)了條短信：“我要想你了，你過不過來見我？”

    10

    沒回。

    11

    我他媽更煩了。

    我這一輩子，不，我只活了十八年后邊起碼還得活個八十年的這一輩子，頭一次這么煩。

    12

    我圖方便，直接留在老于家。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直接是中午了，頭疼得要命，摸手機(jī)的時候還在想莫非昨晚頭朝下砸地上了不成？

    然后看到手機(jī)上顯示的未接來電。

    顧老三的。

    我一想不會真砸到腦袋了吧，給我砸得暈乎。

    時間顯示是凌晨，不過翻了下手機(jī)，也就這一個未接來電，短信什么的一條沒有。

    13

    這他媽是打錯了，我可能得氣死。

    14

    我也沒管別的，就給他回過去。

    大概就響了幾聲，那邊就接通了：“……魏則？”

    啞得嚇了我一跳，嗓音壓得很低，傳過來的聲音咬字都不是很清晰。

    我頓了下，還是問他：“什么事？”

    那邊沉默了一小會：“沒什么?！?/br>
    “你挺煩的?！蔽艺f：“故意來撩我吧？”

    顧起山：“沒有?！?/br>
    “你這聲音怎么了？”我軟下語氣，“沒休息好還是不舒服？”

    他還是說：“沒有。”

    冷淡得要命的語氣偏偏帶著點(diǎn)模模糊糊的鼻音。

    “有事沒事？”我打了個哈欠：“我很忙的。”

    15

    顧起山說：“昨晚?！蓖蝗煌Ｗ]了下半句。

    我莫名其妙：“嗯？”

    “昨晚?！鳖櫰鹕讲乓蛔忠活D地說道：“你沒回來?！?/br>
    我當(dāng)時腦袋還有點(diǎn)轉(zhuǎn)不過來，隨口道：“沒啊?！?/br>
    那邊又停住不說話了。

    好半天才傳來顧起山的聲音。

    他說：“魏則，我是喜歡你?！?/br>
    16

    干了，他他媽的竟然說魏則我喜歡你？

    17

    我真差點(diǎn)就嗆到了：“你搞沒搞錯，大中午的，電話里？能不能給我點(diǎn)儀式感？”

    這真狗，我他媽心也突突突地跳個沒完，一下子給我弄得差點(diǎn)接不上話。

    還不給緩存和暫停的機(jī)會。

    18

    顧起山繼續(xù)道：“我是真喜歡你，所以你?！?/br>
    “能不能別耍著我玩?！?/br>
    19

    聲音跟根羽毛似的撓著我的耳膜。

    我又尋思著這后半句不能是重點(diǎn)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