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沙發(fā)旁邊的地面散落著兩張體檢單，而沙發(fā)上面的兩人也不是一開始那樣規(guī)規(guī)矩矩的各自坐著，李珂早就窩進了冉途軒的懷里。

    “那你最后還是選擇了不做手術？”說著李珂還又往冉途軒懷里擠了擠，環(huán)繞在冉途軒身上的手也緊緊的。

    李珂的身體一直那么健康有活力，被這樣的一個人壓在沙發(fā)上，任由他窩進自己懷里肢體交纏，用他火熱guntang的強健身體去溫暖自己，冉途軒就是回憶著不美好的過去，心里也還是被懷里這具火熱軀體給燙得暖暖的，他知道在這個懷抱里他是最安全最放松舒適的。

    “做手術的計劃被打斷了，原因是遇到了一個人……”

    十四、五的年紀，獨自一人面對一場大手術，再怎樣懂事和成熟也會覺得惶恐和不安，而且他終究是太年輕，把什么事情都想得太簡單了。

    他去了校心理咨詢室，敲門得到允許后推門而入，不大的房間里有三個人，兩個人坐在辦公桌后，一個明顯是學生樣的男生站在其中一人的桌子前，因為他的到來幾個人都望向了他。

    “有什么事嗎？”看起來年長一些的女人先開了口。

    “想咨詢一些事情。”冉途軒突然有些懊惱自己來這里的倉促決定。

    “哦，那小王你和他聊聊吧。”年長女人轉頭向坐在另一邊辦公桌后的人說了一句，然后就繼續(xù)和她桌前的男生對話。

    “你說你有抑郁癥？怎么個抑郁法？”年長女人語氣溫和的詢問男生。

    冉途軒看出了那個男生在這么多人面前談論私事的局促不安，他自己也并不想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談話。

    “你好，我叫王青荔，你就叫我王老師吧?！?/br>
    冉途軒聽到聲音收回了暗暗觀察旁邊兩人的視線，轉向了面前這位看起來似乎才大學剛畢業(yè)的年輕女老師。

    “王老師，你好?！?/br>
    “那里面還有個小隔間，我們?nèi)ツ抢镎務劙?，這個空間就留給李老師和這位同學?！?/br>
    等兩人隔著一張小桌子面對面坐定，王老師才又開口。

    “同學，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冉途軒。”

    “哦，冉同學，你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呢？”

    冉途軒低下頭眼瞼微垂，心里回想著這段時間里的起起伏伏。

    醫(yī)生告知他，他現(xiàn)在不是最佳手術的年紀，但手術也還是可以做下來，只不過手術效果和后期恢復起來五六歲的年紀肯定會比十幾歲的效果更佳。

    可他連手術的授權委托書都找不到人寫，何況他又未滿十六歲，手術期間和術后漫長的恢復期也不會有家屬陪同照顧，醫(yī)生不建議他那時候就立即手術，他已經(jīng)初三了，過不了多久又要升高一，哪里來的時間和精力？

    如果一定堅持，就太艱辛了。

    本以為會有的改變，卻又成了一塊壓在他身上的重石。心里總是煩悶異常，經(jīng)常覺得透不過氣來，他知道自己壓力太大了，心里的毛病也一直在滋生著。

    “我一直和別人不一樣，也一直被排斥著，做出決定想要改變，卻又發(fā)現(xiàn)根本就改變不了什么。”

    “你的不一樣有實質性的傷害到他人嗎？”

    想了想彼此折磨痛苦的父母，冉途軒回答:“有人會不開心。”

    “那到底是你的不同確實會傷害到他們，還是只是他們自己接受不了自己折磨自己？”

    “都有吧。”

    “你得分清楚，被傷害的人到底是誰，你自己不難過就不會到這里來了吧。把所有錯誤歸咎于你，以被你傷害的名義其實一直在傷害你，有沒有想過你才是被傷害得最深的那個人。他們還可以釋放出來自己的不滿，今天之前，你連表達都沒有地方表達吧?！?/br>
    冉途軒不語，王老師看了看他繼續(xù)說了下去。

    “其他人無法接受的不同，你也無法接受嗎？這個不同會阻止你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人嗎？你是真的從心底里想要改變嗎？改變之后真的會變得更好嗎？”

    一口氣拋出許多問題，王老師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冉途軒，其實她也不是一定要聽到什么樣的回答，只是她想給面前稚嫩年輕的人提供一個新思路，會被人傷害不一定因為是自己的錯誤。

    “我生來就是這樣的?！?/br>
    終于長久的寂靜后，冉途軒抬頭看向對面的年輕教師，眼睛里帶著光亮的說出這些話。

    有些道理冉途軒不是不懂，只是從沒有人這樣對他說過，他就像是循環(huán)往復的走進同一個死胡同一樣，總會覺得自己本身就是個錯誤。

    自己就算是個錯誤，也會是個美麗的錯誤。

    他會活得很好，他會好好愛自己。

    這曾是他的十五歲，與李珂截然不同的十五歲。

    “你遇到了個好老師啊?！崩铉姘ぶ酵拒幍牟鳖i蹭了蹭鼻頭，冉途軒被弄得很癢卻并沒有阻止。

    “王老師她確實很好，我真的很幸運，尤其是和其他人比起來。”

    “嗯？”李珂停下挨挨蹭蹭，好奇地看著冉途軒。

    “當時校心理咨詢室里，還有另外一個男生，他不怎么幸運?！?/br>
    冉途軒所在的初中學校，心理咨詢室里坐班的心理老師其實根本沒有學過什么關于心理方面的知識，配的兩個老師都是比較空閑的去充充樣子而已。

    王老師畢業(yè)沒多久，學校給排的課不是很多，就被安排去了心理咨詢室充數(shù)，她其實挺忐忑的，人的心理太復雜，特別是這些敏感年紀的少男少女們，心思更是百轉千回摸不透，于是只有多多抽空去了解學習心理方面的知識，只希望真的能幫到這些孩子。

    而李老師則是學校里的老人了，她是自己申請去心理咨詢室的，她已經(jīng)教了幾十年的書，這些小孩腦子里想的什么她能不清楚？申請過了，這樣能拿到一筆工資之外的補助不說，一天算下來只用上半天的課，另外半天待在咨詢室里清閑自在。

    那天來了個男學生說自己有抑郁癥，這些小屁孩子，一個個啥都不懂，就一個勁的嚷嚷自己抑郁抑郁的，不知道一天天腦袋里想得是什么，不過她還是好好安慰了一番那個學生，等人走了又繼續(xù)享受起一個清閑的下午時光。

    只不過隔天到了自己上課的班級里，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個男生就是她教的班上的，看那男生在自己教課的時候還是木呆呆坐在座位上，自己心里一股無名火起，拍了拍桌子吸引全班學生的注意。

    “作為一名學生，需要做的就是上課認真聽講，專心學習的時間都不夠，還有時間想東想西的嗎？動不動就抑郁癥，還要死要活的，我看就是亂七八糟的電視劇看多了裝的，覺得抑郁癥很光榮了？”

    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個男生在裝抑郁癥，他也被全班同學給孤立了，一些人也會常常捉弄他。這樣的情況致使男生病情加重，有了自殺傾向，他的家人這才發(fā)覺了男生的病癥和在學校里的處境，轉了學帶著他去專心治療了。

    “除去某些方面，我真的一直都是幸運的，后來還遇見你。”冉途軒摸了摸李珂的頭，感受到手心被短茬茬的頭發(fā)刺得癢癢的，忍不住又來回摸了幾把。

    “你又把頭發(fā)剃短了？”冉途軒手指點了點李珂毛茸茸的栗子頭，問出了下午回家與李珂碰面后就想問的問題。

    “頭發(fā)短洗臉的時候順便就洗頭了，這樣方便多了?！崩铉婺X袋又在冉途軒手掌下蹭了蹭，軟軟刺刺的頭發(fā)沒什么攻擊性的扎過手掌心。

    “下次我拿剃子給你剃光頭算了?！?/br>
    “好啊，反正我光頭也很帥?！?/br>
    “那這位帥哥，你肚子餓了沒？”下午兩人從學校回了一趟家就直接去了醫(yī)院，還沒來得及吃晚飯。

    “有點餓了，你想吃什么？我來做。”李珂眼巴巴盯著冉途軒讓他點菜。

    “煮碗面就行，冰箱里還有些雞蛋青菜，你隨便加點進去就好。”

    “你也太好養(yǎng)活了吧?！崩铉嫫鹕碓谌酵拒幠樕洗蟠笥H了一口，就跑到廚房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