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琛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笑了笑，扯出了上衣口袋里的白手絹，擦了擦臉上的酒液。陸則舟不知什么時候又溜了過來，在他背后，笑嘻嘻地說：“哎喲，哥哥，你這下可是沒討到便宜啊。就算是試探他，可你為什么不躲？這么多人看到了，很難看很沒面子啊?！?/br>
    “我不介意，不僅如此，我還得派人到唐家，給他好好地賠禮道歉呢。”陸則琛笑著說，“我是那么沒度量的人么？”

    陸則舟撇了撇嘴，沒有答話，只是臉上飛快地掠過了一絲不悅。

    當(dāng)陸則舟第二天看到管家陶鈞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只長型的紫檀盒子走出大門的時候，他的不悅之色更濃了。

    他把陶鈞給叫住了?！疤这x，你拿的是什么？”

    陶鈞回頭看到是他，停了下來?！岸贍?，這是……”

    陸則舟走過去，老實不客氣地把那檀木盒子的蓋子掀開了。他只看了一眼，就說：“叫你送去給唐靈飛的？”

    陶鈞回答說“是”，陸則舟哼了一聲，說：“還真舍得，這可是幅真跡?！彼麚]了揮手，“你去吧。”

    “怎么樣，我送的東西，合你心意吧？”

    陸則琛抱著手臂，靠在門邊，帶著笑看著唐靈飛。這還是他第一次到唐靈飛家，唐靈飛一向不算是小氣的人，并沒拒絕他登門造訪，也淡淡地并沒提上次的事。聽了陸則琛的話，唐靈飛只是揚了揚眉毛，繼續(xù)低下頭對著杯子里的茶。

    “我該記得，你是知道我的喜好的?！?/br>
    陸則琛朝客廳四周掃了一圈。唐家是純中式的屋子，每一扇門或者每一格雕花的窗欞都是有年代的古董。最顯眼的是墻上掛的一幅長卷，是幅墨汁淋漓的狂草。

    “我也記得，唐家的人都是用碑貼來起名的。”陸則琛的聲音里，一瞬間閃爍出的深深的仇恨之意，讓唐靈飛都打了個冷顫。他終于抬起眼睛，正視著陸則琛，緩緩地說，“你至今為止，仍然沒有從那個叢林走出來。不管你現(xiàn)在什么樣子……你一半仍然是野獸?！?/br>
    “言重了?！标憚t琛笑了，他眼里那股恨意已經(jīng)被他壓了下去。“靈飛，你抄經(jīng)？為什么？是覺得罪孽太深么？”

    唐靈飛淡淡一笑?！安唬?dāng)然不。我有什么罪孽可言？你以為我是你？只是為了讓自己心靜。有時候，人總會浮躁不安?！易哉J(rèn)我手是干凈的，需要贖罪么？”

    “你？”陸則琛大笑了起來，他是真的覺得好笑。“你，靈飛，你手是干凈的？你在開玩笑吧？以前我們就不說了，現(xiàn)在，你跟我一樣，干的都不是什么干凈事啊，你知道從你手上出去的東西，會讓多少人死，又會讓多少人生不如死么？”

    唐靈飛淡淡地說：“我很久以前就說過了，我只在乎我自己，和我在意的人。別的人，是死是活，與我無干。物競天擇，叢林法則，你懂，我也不是不懂。每個叢林都自有其法則，現(xiàn)在我們所在的這一個，可比以前我們待過的復(fù)雜難測多了?！?/br>
    陸則琛沒有回答。他的眼光，停留在唐靈飛的左手上。唐靈飛的左手無名指上，戴了枚珊瑚的指環(huán)，這是他自第一次見唐靈飛就見他戴著的。他沉默了半晌，笑了一笑，說道：“靈飛，我想跟你談一點正事。”

    “我也希望你來跟我談的是正事。”唐靈飛回答，“寒喧客套，回憶過往，實在不適合你跟我。”

    “是生意?！标憚t琛笑，“上次我們不是合作得很愉快么？”

    “除了沒找到老杰克的尸體之外，一切都很完美?！碧旗`飛略帶點不悅地說?！昂昧耍洗挝揖驼f過了，只此一次，我不想再跟你合作。何況，你手里也沒有什么讓我感興趣的東西了?！?/br>
    陸則琛笑著打量他?！澳憔湍敲纯床簧衔遥俊?/br>
    唐靈飛的嘴角，微微向下一撇。陸則琛記得，這也是唐靈飛常常會有的表情，那種輕微的鄙夷和帶著嘲弄的不屑，他記憶猶新。

    “當(dāng)然不敢了。你們姓陸的這些年如日中天，說不定，哪一天，連我唐家都想一口吞下了。正因為這樣，我還跟你合作？你當(dāng)我傻的？”

    “這么說話，才像我記得的靈飛嘛。”陸則琛微笑地說，“怎么會？陸家就算發(fā)展得不錯，也不可能跟你們比。唐家在這塊土地上，根深蒂固，盤根錯節(jié)，誰能撬得動？”

    那抹嘲弄，在唐靈飛的唇邊更深了?！皬睦锩鏍€起來，自然就快了。我騙得了別人，騙不過自己?！?/br>